四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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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天光大作，估摸已至巳时，欧阳老爷悠悠进门，点点我：“时辰差不多了，去梳洗一下，给皇上请安吧。”

想了想，又眯眼看向大皇子：“大皇子也一并去吧。”

大皇子面上不辨神色，闻言在棋盘落下最后一子，略整衣衫，款步上前。

“欧阳大人。”大皇子略一拱手。

欧阳老爷哼笑一声，并不理会，推门出去了。

大皇子目光悠悠放远，背手而立，那一刻我恍然看到他一身明黄，高立堂上，底下是大启浩浩千百英才，洋洋万里河山。

“准备好了吗？”我听到他低声问。

“放心吧。”林御风也站起，走到他身侧，“只等他动作。”

我心脏砰砰地跳，预感大事将要发生，控制不住激动起来。

收拾妥当出门，欧阳老爷自己走在前方，竟是全不顾宫中诸多眼睛，我暗道不好，侧眼看向大皇子，他也皱了眉，见我望来，回以一笑。

果然，到了大殿门口，两个守门小太监小跑前来“汇报”，对着欧阳老爷一脸谄媚，这皇帝竟连自己身边人也管不住了。

不知说了些什么，欧阳老爷皱起眉来。

“她来做什么。”很不高兴的样子，两个小太监忙把大门打开，引他进去，至于后面两位皇子，居然瞧也未瞧。

门内一股幽香，搀着几声短促的咳嗽声扑面而来。

我握住腰间香囊，偷解下塞给大皇子。

大皇子迟疑接过，目光满含询问“你呢？”

我指指胸口，“另一个早被我塞进怀里啦。”

大皇子这才收回手，把香囊系上。

“谁啊。”不过半月未见，皇帝的声音竟变得如此苍老沙哑。

“臣欧阳求见。”欧阳老爷语气恭敬，可隔着纱幔，通身却没一丝“恭敬”之意，高昂着头，眼含嘲弄。

“原来是欧阳爱卿，快快有请！”皇帝声音急促起来。

欧阳带着我们进了正殿，皇帝仰躺在榻上，身边一个衣着素净的女子正替他小心舀掉嘴边的最后一口药汤的残汁，拿着白绢的手帕替皇帝擦了擦嘴，才站起身，低头退到一旁。

“王娘娘。”

欧阳老爷一声叫，勾起我的记忆来，我细细打量低头的女子，才赫然发现，正是那日去大皇子宫所远远见到的，目光充满仇恨的妇人。

一个人竟能有如此两张不同的面孔，此时的王娘娘看上去温婉低调，正是后宫中最软弱可欺的类型，怪道人都说她隐忍，爹说过，最是老实不发声的人，做的事，最是惊天动地。

王娘娘对满堂目光似无所觉，仍是低着头，对欧阳老爷款款行了个礼。

皇帝摆摆手：“你下去吧。”

王娘娘欠身，稳步往门口走去，期间更是头也未抬。

“来、来”皇帝笑盈盈让欧阳老爷来前。

“我近日用了欧阳爱卿呈上来的方子，感觉身体轻盈不少，”皇帝拉着欧阳老爷的手，“只是不知，这‘破’多久，方能后‘立’啊？”

“您莫心急，”欧阳老爷言辞恳切，“术士说方子因人而异，短则三五月，长亦不过两年，您不过半月就有飘然欲升之感，实在是龙体金身，异于常人。”

“天佑大启，实在是天佑大启啊！”

皇帝听他一言，乐得又咳嗽出来。

“好啊，好，哈哈哈，咳、咳...”

欧阳老爷坐到塌上替皇帝抚背，余光扫向门口，声音顿时锐利起来：“你怎么还没走！”

顺着看去，王娘娘一袭浅蓝素裙，此时站在阴影下，阳光斜照在裙上，远看去，竟似一身缟素。

她自黑暗中缓缓抬起头来，面庞素净衬的口脂愈红：“他还没死，我怎么能走呢。”

我第一次听到她说话，声音轻轻细细，此时像一根线，无形缠住皇帝的脖颈，皇帝剧烈地咳起来。

“咳、咳...”

竟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欧阳老爷拍了几下便没了耐性，几步走到王娘娘面前，扣住她手腕，恶狠狠的：“你干了什么？”

“我？”王娘娘抿着嘴笑起来，目光越过欧阳肩膀，落在咳嗽不止的皇帝身上，“我不过做了你们都想做的事情而已。”

大皇子揽着抖若风中枯叶的皇帝，原地大喊：“太医，传太医！”

我才恍然惊醒，跌撞跑上前，急拉过皇帝手臂来诊脉。

捉摸不定，游转无状，我收回手，冲大皇子摇了摇头。

王娘娘呵呵一笑，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欧阳老爷，只跑到皇帝床前，目光淬毒，森森笑着：“我儿尸骨未寒，你便大张旗鼓迎旁人回宫，罪魁祸首你不惩治，我儿的命就不是命吗！”

王娘娘目光扫向大皇子，形若癫狂：“既然他残害手足，谋杀皇嗣你执意要保，我就成全你。让你的好儿子早坐上这位置，至于你，就下去给我儿当牛做马，以解我儿怨气吧！哈哈哈...”

一条暗红血迹自王娘娘嘴角流下，她维持着大笑的神情，直直跪倒在地上，没了声响。

我凑过去探她鼻息，再察面色，她吞服剧毒，死意已决，神仙也救不了了。

皇帝似乎被她一席话震到，竟一声未咳，只面容惊惧地指着王娘娘倒地位置，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响，大喊两声后，头一歪，也绝了气息。

大皇子怀中抱着刚死的皇帝，背挺得很直，不知想些什么。

欧阳老爷跑来探皇帝气息，确认没反应后，气急败坏走到王娘娘身旁，狠狠踹了一脚，王娘娘身体一倾，彻底倒地，好在她也感不到疼痛了

“你这毒妇，坏我大事！”欧阳老爷原地冷静几秒，目光毒蛇般划过我两，甩手往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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