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去拥有一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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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应该去拥有一朵花。”鼹鼠告诉小羊。

小羊奇怪地问:“可我要一朵花有什么用呢。”

“当然.....一朵花，她会让你更美丽，会让你......看上去更成熟，也可能是更完整，总之，总之大家都有花，你也应该去拥有一朵花。”

“好吧。”鼹鼠和鼹鼠们的话总是富有道理。小羊心想，看来我确实需要一朵花。

小羊与鼹鼠告别，走出篱笆，穿过萤火虫飞舞的石榴林、走过大雁落脚的芦苇荡、行经暹罗猫居住的大宅子，来到全镇最大最美丽的花店。

“我需要一朵花。”小羊对鲜花们说。

娇艳的花儿们咯咯地笑作一团，直扑进风的怀里弯腰。

薰衣草小姐轻柔地说：“我们都是花呀，小羊，我们怎么知道你需要的是哪朵花呢？”

像太阳绽放光芒一样，雏菊舒展开金‍‎黄‍‎‍色‍‎‌‍‎花瓣，“是我吗？”

像蜻蜓点水一样，水仙垂下洁白的头颅，“是我吗？”

像风铃摇曳一样，铃兰晃了晃轻巧的身子，“是我吗？”

多么美丽又独特的鲜花们啊！小羊从左看到右，从上看到下，无数恬静、温柔、活泼、热烈、严肃的面容围绕在她身旁。小羊看得晕头转向、目眩神离。

“你们都很美......可是，谁才是我要找的花呢，谁会愿意被我拥有呢？”

“小羊，你需要什么样的花？”

“当然......一朵让我更美丽的花。”

“我们都很美丽。当你漫步在春天的草原时，雏菊别在你的耳朵上，和太阳一样明媚，你们每路过一颗草，就照亮一片草原。

当你驻足在夏天的湖边时，水仙点缀在你胸口，和音符一样轻盈，每吹过一阵风，湖水就和湖面的倒影一起摇曳。

但没有一朵花可以为你增添光彩。小羊，想要保驻鲜妍，只能求助自己的灵魂。”

“没错......我需要的其实是一朵，一朵让我看上去更成熟的花。”

薰衣草说：“帮一只小羊成长可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小羊，如果你犹豫不决，就说明我们都不是你要找的花。继续往前走吧，前面的路更漫长、花更多，但最后的选择只有一个。”

小羊于是低头穿过常春藤的长发，侧身避开郁金香的裙摆，往花店的深处走去，“不好意思，请让一让......请让我过去吧，谢谢您......”

她走过了鼠尾草、‎‎‍‌‍百‎‌合‌‎‍‌‎花、无尽夏，仍然向前走着。她又走过了三角梅、风信子、金鱼草，仍然没有停下脚步。

越往花店的深处，遇到的花就越少——因为这里实在是太黑太冷了，阳光走不到这么深的地方。

小羊走得越来越慢，时不时停下来跺一跺蹄子、搓一搓手让自己暖和一下。

“这太奇怪了！”小羊心想，“我怎么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停下来呢。或许我应该往回走。”

她已经走到了花店最深处，最昏暗、阴冷的阁楼。

突然，不知道从哪吹过一阵潮湿的冷风，小羊打了个寒噤，赶忙转头要离开。

但就在她转过头的那一刹那，一盏红光从她的余光中摇曳而过——她以为那是一支蜡烛——一朵玫瑰静静地立在阁楼的角落里，她红得太鲜艳，而周围又太黑，显得她像是烫在黑色幕布上的一粒火星。

迎着小羊的目光，玫瑰向她微笑：“你好，小羊。”

小羊这才发现，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停下了脚步。

原来这就是我寻找的花。她想。

“我终于找到你了，玫瑰小姐。”她迫不及待地邀请道，“请和我一起离开花店吧。”

玫瑰笑了起来，那是一种宽容温和的笑，所以小羊并不觉得冒犯。玫瑰说：“可是小羊，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离开呀？”

“我为了找到你，走了很多的路。我走过了栅栏、芦苇荡、石榴林、街道，以及寒风和黑暗。”

“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我还不能和你走。”

小羊又被一阵路过的冷风吹得发抖，她又说：“这多冷啊，又那么黑，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离开，我会在清晨时时带你去田野，那里有情人眼睛一样朦胧的薄雾，青草里藏着水牛和螳螂的脚印，甲壳虫仰头看了一整晚的星星。我会在日落时分带你去山顶，那里有美酒一样热烈的天空，松枝里藏着晚霞和果实，果实通红，像无数颗太阳缀在树上。”

“听起来似乎不错。”玫瑰又问，“所以，你愿意支付什么报酬来带走我呢？”

“报酬，什么是报酬？”

玫瑰朝她招手，请她来到自己身前。她告诉小羊：“想要拥有雏菊，就要支付给她旷野的阳光；想要拥有水仙，就要支付给她如孩子灵魂一样清亮的镜子；想要拥有铃兰，就要支付给她会吹奏笑声的风铃。”

“可我一无所有。”小羊难过地说，“我的口袋里既没有阳光，也没有镜子和风铃。”

“我买不起一朵珍贵的玫瑰。”

玫瑰摸了摸她的头，“任何人都不会是一无所有。玫瑰的价格正是你能支付的，小羊，我要一束星星掉在地上的光。”

“可我去哪找星星的光呢？”

玫瑰说：“这需要你自己去寻找。亲爱的，星星的光芒非常耀眼、夺目、独一无二，一旦它亮起，你就会发现。”

小羊于是与玫瑰告别，又一次踏上了寻找的道路。

她走出花店，穿梭在大街小巷的店铺里，轻快地在石板路上踢踏脚步，暖洋洋的风迎面拂过，吹动她头顶卷卷的头发。

当她路过暹罗猫的大宅子时，一道刺目的光从窗户里投出来，扎痛了她的眼睛。

“啊！天哪，这是什么！”小羊捂住被闪到的眼睛嚷嚷道。

“抱歉小羊，你的眼睛还好吧？”

“是谁在说话？”小羊吓了一跳，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张望。

“是我，我在这，往窗户这看。”

小羊向窗内看去，却只看到里面堆满了金闪闪的奖杯和奖杯，它们反射出的阳光扎得小羊止不住眯眼。

“我在这。”

小羊终于看到她了——在密密麻麻金色摆件的缝隙里，露出暹罗猫的小半张脸，她眨了眨湛蓝的眼睛，“你好，小羊。我很抱歉，我忘记拉上窗帘了，这些金属会反射阳光，它们的自由电子吸收光子后......等等，我是说，它们没伤到你的眼睛吧？”

小羊摇摇头：“没事呀，我已经不痛了。”

“抱歉，我的房间里堆满了奖杯，它们堵住了大门和窗户，我没办法出来仔细看看你的眼睛。事实上我连推开窗子都做不到。”

奇怪的猫。小羊想。

但这些奖杯和奖牌可真耀眼，它们一定就是星光。

小羊问道：“猫小姐，请问我可以向你要一块奖牌吗？”

暹罗猫也眯起了眼睛。她在屋子里待了太久，已经不能适应灿烂的阳光啦。“你要就拿去吧。这些金属疙瘩已经攻陷了我所有的空间，因为它们，我从房间走向花园的路越来越狭窄。”

小羊踮起脚尖，打开窗户上的门阀，玻璃窗一下被弹开，奖章奖牌们倾泻而出，差点把小羊淹没。

暹罗猫欢呼一声，轻盈的身体像蝴蝶一样点过窗台、跨过金牌山，奔向远方。

小羊甚至来不及和她说告别。“奇怪的猫。”她心想。她从金牌山的顶上挑走一枚正折射阳光的奖牌，装进口袋里放好。

她一路小跑赶回花店，来到玫瑰面前兴奋道：“我找到星光啦！”

她跑得太急，有点喘气，玫瑰伸出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和她一块笑起来，“辛苦你了，小羊。我能看一看它吗。”

小羊急忙从口袋里掏出奖牌，“就是它，我从一只暹罗猫那里——哦不!”

熠熠生辉的奖牌在黑暗的阁楼里居然失去了光彩，没有了阳光的照耀，它看上去就像一块灰扑扑的废铁。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小羊有点难过，并且因为只给玫瑰带来一块没有星光的铁疙瘩而感到一点羞耻和愧疚。“我把它装进口袋前，它还闪闪发光......它怎么能欺骗我呢。”

玫瑰宽慰她：“我相信你，也相信它一定也光彩照人过。说不定它是另一个人的星星，只为ta闪耀。继续找下去吧，小羊，属于你的星星无论在你的眼睛里、还是口袋里，都会发光。”

小羊只好再一次出发了。

这一次她走出街巷，来到芦苇丛生的湖边。

夜晚的湖水里和天空一样住满了星星，小羊想，说不定会有一颗糊涂的星星把自己的光落到芦苇丛中。

小羊沿着水鸟的脚印走进芦苇丛里，高高的芦苇围在它身边，他们齐声说：“小羊，你来这做什么呀？”

小羊说：“我在找一束星星的光。”

芦苇说：“白天怎么会有星光呢？”

芦苇们让小羊和他们一起抬头，小羊越过芦苇的头顶，看见一块块蔚蓝的天空，阳光灿烂，但没有星星。

“我要找星星落在地上的光，是在白天也能看见的光。你们直到哪里能找到它吗？”

“我们从没见过这种东西。”芦苇齐声说，“往西边走，去问问大雁吧。他走过许多地方，天空有多少种颜色，他收集的宝石就有多少种颜色。说不定他的某一颗宝石里就存着星星。”

小羊和太阳并肩行向西边。

水面粼粼的波光随风流动，栖在水边的大雁展开翅膀，他的羽毛在波光的映照下流光溢彩。

“你好啊，大雁先生。”

“你好。”大雁收回翅膀按在胸口向她行礼，“你找我有什么事呢，小羊。”

“请问你能给我一颗存着星星的宝石吗？我需要用它为一只玫瑰支付报酬。”

“当然可以。”大雁说，“我这里有俄罗斯的猫眼石，它凝缩了日出时的晨昏线；还有中国的石榴石，它是日落时太阳滴下的眼泪……”

大雁从翅膀里抖落出波光碎片一样的宝石，宝石太多，在地上堆积成小山。“小羊，你需要哪一颗呢？

小羊目不暇接，一颗比一颗宝石闪耀的光芒映在她的眼底，在小羊的眼珠上泛起清凌凌水波。

“等等，等等。”小羊叫起来，“太多啦，太多啦！你愿意把哪一颗交付给我呢？”

“哪一颗？”大雁疲倦得抖了抖翅膀，“你要就都拿去吧，都拿去。这些沉重的石头已经让我的翅膀疲惫不堪，因为它们，我回家的路已经走了太久太久。”

小羊还不能理解为什么漂亮的石头会阻挡大雁回家。她说：“谢谢你，大雁先生。可以的话，给我一颗有星光的石头吧！”

大雁从宝石堆里翻出一颗硕大的钻石，说：“这是南非的钻石。在最深沉的夜色下，它能绽放出和星星一样的光芒。”

“就是它了！”小羊兴奋地叫起来。

她和大雁道谢后分别，马不停蹄地急奔回花店的阁楼。

“在这里！”小羊把钻石高高举起，“你要的星星！”

果然和大雁说的一样，这颗钻石在黑暗的阁楼中仍然璀璨夺目。

但玫瑰却看着小羊说：“不是它。”

小羊大失所望，“可它是这么耀眼，和你描述的星光一样。”

“它的光太冷啦。黑色的夜晚是冰凉的 ，只有星光还温暖着夜色。小羊，我不能再受冻了。”玫瑰说。

小羊吃惊地发现，玫瑰的一半花瓣已经因为阁楼的寒冷而蜷缩在一起了。

“和我走吧。”小羊带着哭腔恳求道：“这里太冷了，会把你冻死的。”

玫瑰还是摇头。

“你是一个刁钻的玫瑰！”小羊为她的固执愤愤道，“你这样挑剔，只会把自己一直困在这的。”

“小羊，”玫瑰强打精神，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请为我把真正的星光带过来吧。”

小羊发现她已经没有办法拒绝这支虚弱的玫瑰了。

她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匆忙地跑出花店，在每一家店铺仔细翻找，向每一个路人苦苦询问。

太阳西沉，小羊越来越看不清前面的路。

等她发现自己完全陷入了黑暗时，她已经来到了石榴林里。

“是谁在那！”黑暗中有一点光亮小羊呵斥道。

“是我，小羊。”小羊打着冷战，迫切地向黑暗中问：“你是星星吗？拜托了，请帮帮我吧。”

“你先别哭。”萤火虫从黑暗中飞出，她来到小羊身前，“我很想帮你……但是抱歉，你看到了，我不是星星。”

小羊又一次陷入失望，“你知道星星在哪吗？你有星星吗？”

“我很抱歉。我只有这些珍贵又低廉的石榴。”

“不 ，没什么可抱歉的。”小羊忍住失落，“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萤火虫绕着红石榴转圈，“这有一个不情之请……你能买下一些石榴吗？我只需要一粒最小最灰蒙蒙的珍珠，这些璀璨的红石榴并不能搭建起冬天的房屋……唉，唉，我珍贵的红石榴啊。”

小羊想起她口袋里还有一颗钻石，她把它递给萤火虫，“给你吧，这是一颗很凉的石头，如果它能给你带来温暖，那再好不过。”

萤火虫惊喜地接过钻石，“太谢谢你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要找星星是吗？我可以和你一起寻找。”

“不，不需要了。”

小羊透过石榴林的枝条，看到了辽阔的夜空和盈满的月亮。

玫瑰说的对，没有星星的夜晚，真的是太冷了。

“我不找了，今晚太冷太黑，我要赶回花店去陪我的玫瑰，她现在可是一个人待在那啊！。”

萤火虫主动说：“我为你提灯吧，回镇子的路太黑了。”

萤火虫在前面打着灯照路，小洋紧紧跟在后面，一路踩着凝霜的草、踏着寒凉的石板路飞奔回花店。

“我来了！”小羊低下头，用额头蹭了蹭玫瑰萎靡的花瓣。

“欢迎回来。”玫瑰的声音太小，小羊要凑的很近才能依稀听到一些，她问：“你找到星光了吗？”

小羊悲伤地说：“没有。我什么都没有，仍然双手空空。你还是不愿意和我走吗？”

玫瑰抚摸她的脸颊。

小羊说：“我早就知道啦。我赶回来只是为了陪你度过今夜。”

“今晚可真冷啊。”玫瑰说。

小羊紧贴着玫瑰，用毛茸茸的身体为她保暖。可她只是一只很小的小羊，她能提供的温暖太微不足道了。

她们都没再说一句话，小羊知道，夜晚正在缓慢地走过。

她渐渐听不清月亮的脚步声，已经什么时间了？小羊不知道，她闭上眼祈祷白天快点来临，祈祷星星带来温暖。

突然，她感到一片凉凉的风落在眼睛上，很快她就意识到那是什么。那是玫瑰枯萎的花瓣。

花瓣又从她脸上飘落，小羊看向玫瑰垂下的头颅，她依然美丽，合目静静地烫在黑幕上。就在那时，小羊的余光看见一粒耀眼、夺目的光附在飘零的花瓣上，像流星一般坠入地面。

——那是一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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