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好梦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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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里的日光正温,风还未来得及完全脱去冬日的寒冽,吹在人身上仍旧有些许凉意。展昭抬眸望了眼日头,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他今日有约,白玉堂早在昨日上工前便寻了他,说是初春万物复苏,正是踏青的好时节,邀他和自己一同去泛舟出游。展昭原念着日常公务,尚未来得及犹豫,忍无可忍的白玉堂已然啪地收了折扇,冷冷哼一声:“怎么,开封府离了你就不能转了?上至相爷下到咱们兄弟个个都在认真工作,这偌大一个相府少你一个,也差不到哪去!”他将折扇点来,眉眼间隐隐带着怒意:“你自个儿盘算盘算从年关到现在你才休息了多久,一天到晚处理你那劳什子公务没个头,你当你是铁人不成?”
普通路过的公孙策闻言倒了回来,皱眉摇摇头:“展兄,这可是你的不是了。古人云:劳逸结合,正所谓“劳则气耗”,过度的劳力劳神会损伤内脏脾气,使正气亏虚,甚则至积劳成疾。你怎能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公孙策头痛不已地看着展昭:“必要的休息可以消除疲劳,使体内四气平衡、阴阳调和。现惊蛰已过,清明未至,近日倒也没什么要紧事。这样,我去寻包大人给你告几日假,你好好休息休息吧。”
白玉堂得了支持,微微散了火气,轻哼一声挑眉看过来,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你看我说的对吧”。展昭一句话没来得及说,先是被白玉堂一通指指点点,又被公孙策兜头一顿理论教育,一套连环攻势之下有些发懵。终于反应过来后他摸了摸鼻子轻咳了声,抱拳向公孙策道了谢,转头应下了白玉堂的邀约。
“明日巳时,湖畔柳堤见。”
白玉堂丢下时间地点,临走时明显心情颇好,今日未当值的他并未穿着公服,仍旧是一席锦服素衣,展昭望他昂首缓步的背影,一时有些恍惚,仿佛又看到了曾经那风流倜傥潇洒不羁的锦毛鼠。他晃晃脑袋,心道自己定是被工作束缚久了,竟会突然怀念起未到开封府的那段时日……看来果然是该出去走走。
展昭来到湖畔之时白玉堂早已等在了这里,他伸手示意,自己率先上了船,展昭便紧随着登了上去。“五弟。”他唤,“前日多劳你关心,我……”
他的话止住了,因为白玉堂的眼刀又飞了过来。
白玉堂手里原本正提了壶酒,展昭看他那架势,觉得自己如果再胆敢多说一个字,下一秒那酒壶就会代替眼刀飞到自己的脸上。
“……久未同五弟饮酒泛舟,今日咱们好好玩!玩尽兴!!”展昭不知道自己哪来的福至心灵,硬生生转了话头,险之又险地顺好了面前这只小鼠那一身炸毛。
白玉堂瞥他一眼,低声嘀咕了句什么,拎着酒壶坐下了。
湖上微风惬意,放眼望去,山川正冒出崭新的绿意,几树晚梅仍开着,给略显荒芜的绿中点上些许繁华生机。船摇啊摇,摇啊摇,展昭偏头,白玉堂正在垂眸斟酒,发丝沿着侧脸垂落,浅搭在他劲瘦的肩头。
展昭忽然觉得有些醉了。
明明将将饮下半壶的酒,心却不知为何已然燥了起来。热意流转至四肢百骸,熏腾得大脑一片混混沌沌、迷迷茫茫,展昭喉结滚动,无端感到一丝渴意。
水。想喝水。
展昭觉得口渴,于是他站起来,想要去寻些茶水来解渴。
他迈出门槛,滴答,有什么落在了他的肩头,他这才发现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天色半晚,淅淅沥沥的小雨打湿了青石,屋顶的瓦片上也蓄了水,正沿着屋檐滴落下来。
下雨了。
下雨了,还是回房吧。
展昭这般想着,转身回了屋。白玉堂正在烛光下擦拭自己的刀,听得他进来,停了手中的动作,对光照了照刀刃,而后转头看向他。
“展昭,你准备好了?”
出鞘的锋利的刃一霎反射出灼目的光,携着股冷厉的气势指向展昭,展昭身形未动,只抬眸迎上那人的目光,眼中带着独属于捕猎者的雀跃。
他嗓音微微有些沙哑,反问:“你准备好了?”
对方挽一个漂亮的刀花,利落地收刀回鞘。
下雨了。那人瞥一眼窗,这样说道。
二人入了里间,上了榻,展昭分明早已做足了准备,可真到了此时却反倒情怯了起来,精神上满是欢喜,大脑却带着一丝空白。片刻的失神之间,白玉堂已然靠近,跨坐在展昭紧实的腰身之上,欺身贴近了来,带着薄茧的指划过他的脸。
“怎这会儿还走神?”
白玉堂微微勾起唇角,软声叨念着,竟似诱哄:“可是展大哥不敢?嗳呀,堂堂御猫原竟如此怯懦,当初不还立誓定要将我这锦毛鼠拿下……”昏昏光线下他的眸色墨黑,烛火摇曳在他眼中,好似点亮了一盏星子,灼得人心慌。他顿一顿,指尖点上展昭的胸膛:“……如今鼠都已主动投了猫怀,怎的猫儿反倒不下手?”
哪家好儿郎禁得住这般激惹!微末怯意散去,再忍耐不得,展昭将身一跃,便反跨在了白玉堂的腰间,一手掐住身下细腰,一手细细剥去了衣物。白玉堂唇角笑意更深,他轻笑出声,抬起手臂揽上展昭的脖颈,借着力度微微支起身体,去吻那紧抿的唇。
两张唇微凉,两具躯体却俱是滚烫,浓稠的欲望在冰与火的交融中相接壤,将两颗心全然裹挟,奏起共鸣的乐章。展昭张了口含住那贴来的唇,加深了这个希冀已久的吻。齿尖轻咬着唇舌,进而又摩挲在一起,双鲤绕尾般彼此绞缠着,直到津液漫涨,阻隔了空气的流通,胸中气息难以为继,才堪堪停了下来。
胸膛起伏,喘息尚未平复,翻滚的过程中二人位置再度反转,白玉堂的双臂撑在枕侧,颇有些居高临下地垂眸看展昭,冰凉发丝垂至展昭的脸颊,为沸腾的血液带来一丝凉意。少年郎俊美的面容此时浸透了情意,透出些红的霞,连带着眼角眉梢都染了些媚——奇异的是展昭并不觉得违和,仿佛那玉雕般的面庞合该如此生动。展昭伸臂将身上人揽下,另一只手探去床边矮柜,挖出一抹细腻的膏。
“玉堂。”他的声色喑哑:“今夜咱们,好好玩。”
湿热的气息喷洒在颈窝,有些瘙痒,白玉堂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滴答。
一滴雨自屋脊滑坠而落,檐下已然积起了水洼,它坠入那汪明镜,打碎了平静的黑幕。
滴答,滴答。
檐角雨水滴落声声激荡,二人在昏黄烛火中拥吻,于水声滴沥中缠绵,恰如干柴烈火、鱼水相欢。窗纸上映了交叠墨影,模模糊糊的看不分明。
展昭手扶着白玉堂的腰,自身腰腹发力,肌肉的力量牵动胯部运动送上火种;白玉堂挺动腰臀,一次次将身下巨物吞食入内,将那欲火点燃,焚己身又烧及人。两张绷紧的弓缠在一起,彼此摩擦又角力,箭悬在弦上,随着弦摇摇欲坠。一时水声靡靡,旖旎满堂,席枕交欢,不胜缱绻,好一场巫山云雨。
终于那弓卸了力,二人身上皆出了层薄汗,白玉堂的发沾了水,一缕缕地粘在了身上,展昭一点点拨去那些发丝,指腹划过肌肤上欢爱的痕迹,内心不由得生出一分欣喜。
他轻柔地吻过那些红痕,巡视领地般对它们一一予以抚慰,一路吻至白玉堂染了绯红的眼角。白玉堂微微阖起双眸,露出些欢愉的笑意,眼睛弯起,往日的微冷被那笑容冲淡,不似机敏的鼠,倒竟似一只餍足的狐了。
夜深了。
雨不知什么时候早已停了,只偶尔有风吹过,沥沥地自叶片滴落几点攒了许久的雨露。二人相拥着同卧,不知何时便也睡熟了。
展昭再睁眼时天光已然大亮,他没在身侧看到白玉堂,摸了衣物穿起,推门走出屋外,正看到那人背对自己,立在院口眺望山水。经历了半夜的风雨,山水树木都仿佛蒙上了一层轻纱,如一张被水浸过的画卷。
远方是水天一线,交界之处半轮旭日正冉冉升起,自那纱中透出些灿烂的金。白玉堂回身招手,待他到了身畔便塞给他一坛酒,直道来的正好,要让他一起喝上两杯。
这刚起就喝?展昭有些愣怔。
空腹饮酒,最是易醉,他晕晕乎乎跟着喝了半坛,便也就真的晕晕乎乎了起来,醉醺醺地问白玉堂:要走?不再停一段时日?
白玉堂便笑,伸手向着远处遥遥一指,说你看,路还长呢,山高水远,可得一直走下去才是。莫要停,莫要等。
他说着转身向前,再没回头,渐渐隐入了云烟,转瞬间又烟消云散。
端的是醉意盎然,展昭恍恍惚惚抬眸四望,望天水一色,望丛木斑驳,望旭日高悬,耀目的日光直晃得他落下泪来——
仿若一切都随着那泪滴散去,四下只一片空空茫茫,哪有什么云雾,又哪有什么树影,只有阳光灿烂地泛起磷光。展昭再看去,却原是身处湖心扁舟之上,不过一场好眠。
“……玉堂?”
展昭茫茫然地喃喃,而后蓦地一阵莫名的惶恐,“玉堂!”他大声喊道。
“何事?”忽的一个声音传来,紧接着白玉堂掀了帘子自船舱中走出来,手中还提了壶茶,“展大哥怎么酒量倒不如往日了,我就那么一错眼的功夫你竟已睡倒在了一旁,唤你也不醒。无法,我只好去舱内烧些茶水来。”
他撩起衣摆坐下,一边埋怨着:“我就说你这猫儿该休息,你看果然是扛不住了吧!”
展昭看了看白玉堂,忽然莫名其妙地上手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掐完顿一下,又伸手去捏了捏对面人的脸,捏完还不自觉地揉了两把。
白玉堂诧异,白玉堂茫然,白玉堂瞳孔地震。
“……你在作甚?!”
白玉堂啪一声打掉了展昭的手,猛的起身后退三步捂住被揉捏得有些发红的脸。“这是何道理,醉就醉怎么还上手?之前喝酒也不曾见你这样啊。”他难以置信地盯着展昭,痛心疾首道:“难不成这才是本性?你这猫对我俊俏的脸有什么意见?”
“……”
“……”
船只因着忽然的动作摇晃起来,空气有片刻尴尬的凝滞,一时之间只有水波还在荡漾。展昭讪讪收回手,错开眼神:“没!一时恍惚……想确认下是不是真的……”他声音弱了下去,有些庆幸地喃喃,“太好了。”
是真的,太好了。你还在,太好了。
霎眼千秋过,情思万古存。
展昭转头望望水面上泛起的波光,粼粼光斑映入眼帘烙上他心头。
确实不能再等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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