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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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南边(二）

第二天阿木尔的病好了一大半，经此柯布又把厚衣袍都让阿木尔穿上，一行人开始循着方向往谷底走，张佑财说尔池镇有条河蜿蜒，沿着河找到的可能性更大。

只是刚走到谷底，还没看见河的影子，忽然听见最后面的张佑财一声大叫发疯似的跑，马受惊地乱窜，柯布还没来得及看清后面是什么马就已经飞驰了出去，只能依稀听见是一个动物的吼声，阿木尔因为生病坐着一匹老马，老马跑得最快，柯布只看了一眼就追了上去。

马乱窜着在山路里飞奔，柯布狠狠勒住缰绳，他在科不多就是驯马的好手，只两下马就平静下来，有些焦躁地扬尾巴。

一路狂奔，柯布才看清这地方有些高，树木也茂密，甚至还有宽叶子的树，在这里很是罕见，不过路十分难走，他只能把马栓好，去找阿木尔的身影。

阿木尔的马术他并不担心，但是也怕马发狂撞在哪块石头上，人也会受伤，他沿着凌乱的马蹄印走，忽然感觉一股热气铺面，一抬眼发现前方是一块平地，温度颇热，四散着枯木，那匹跟着阿木尔的老马正被栓在这里。

马没受什么伤，只是半边都是泥和动物的粪便，看着似乎马自己也不喜欢这味道，柯布正要喊阿木尔的名字，就听见前方不远处一阵水花声。

“阿木－－”

柯布踏过枯木，热气和水汽愈发湿重，原来此处是一小块水池温泉，还在冒热气，水塘旁应该是动物在此饮水留下许多湿泥和粪便，看样子应该是阿木尔和马在这里跌了一跤。

果不其然，阿木尔已经脱了衣袍扔在岸边，刚刚正下水，还没发现柯布，嘴里还在抱怨。

“黑龙绝对是故意的！臭死了···这里居然有热水，真神奇。”

他捧起水扑在脸上，捋一把湿了的头发，瞥见岸边的柯布，手舞足蹈道：“柯布！这里有热水！真神奇！”

不知怎么柯布有些顿住的模样，半响才道：“小心水下有没有蛇。”

他们都是会水的，以往夏日在克鲁伦河游一圈是牧人小孩都喜欢的事，阿木尔下水一看，并没有发现什么，“没有！柯布你也下来游一圈吧！”

柯布走到阿木尔扔衣服的地方，耳根一片红，眼睛不再看，敷衍着答：“不了，衣服不能穿了吗？我一会缝一缝。”

他脑海中全是刚刚阿木尔从水中探头的模样，金色的短发都打湿了，脸颊被水熏热发红，一双眼睛湖水一般流转，眉眼间都是少年春色，怎么想怎么挥之不去。以前怎么没有发现，阿木尔长得这么好看呢？眉毛，眼睛，鼻子，嘴唇，无一处不另他不旖旎，只是这旖旎太过诡异又太过深刻，烙印一般打进心里，烫得他颇有些惊异和不真实。

阿木尔从水中过来，湿漉漉的手去抓柯布，柯布急忙避开，阿木尔有些疑惑：“柯布，这里的水这么特别，不下来游一圈多没意思，而且等我们继续赶路，路上也没有这样好的地方了。”

柯布无奈：“一会该走了，不然他们找不见我们，穿衣服上来，再玩就要生病了。”

衣服并没破，只是覆上了许多淤泥，柯布简单的洗了一下，把自己的袍子给阿木尔，打算回去用火烤干。

正把外袍解了递过去，看见阿木尔低着头系里面衣服的带子，他手笨总是打不好结，从小这种事总是柯布帮忙，于是他顺手接过去，等系的时候才发现他环着阿木尔的腰，脑子里的画面便一发不可收拾。

“柯布，水太热了吗？”

快速系好，柯布忙不迭点头：“是很热，我们走吧。”

等阿木尔刚解开马，那马却一越跳进水里，扑腾给自己把泥洗干净，惹得阿木尔笑个不停：“黑龙！你也不喜欢臭泥呀！”

黑龙这匹老马是陪着阿木尔长大的，这下在水里畅畅快快翻了几圈，打了个响鼻才出来，仿佛责怪阿木尔把他系着。

阿木尔凑过去和马挨在一起：“水很热！”

柯布也笑，去捏阿木尔的手，“走了，去找阿勒。”

两个人正牵着马走了一段，忽然听见林子里一声枪响，惊起鸟兽四窜，听着地方还并不远。

柯布想了一下，先和阿木尔把马栓在之前扔下东西的山谷里，再带着阿木尔一起去看看枪响的地方，还没走到密林深处，就听见前方一阵喧闹，树木摇晃猛兽发出吼声，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跑出来，看见柯布就不再慌张地站定了。

“柯，柯布，之前有只熊，追张佑财去了，刚刚，刚刚我去找张佑财，看见张佑财拿着枪和另一个人把熊打死了，我，我想着先来找你们。”阿勒胆子小，听见枪声就有点害怕。

“是洋人吗？”

“不是，那人穿着一身毛皮。”

阿勒身上都是被摔下来的泥，柯布让他先回去看着马和东西，他猜测大概率是猎户，毕竟就算张佑财不是什么好东西，短时间也找不到洋人和枪来。

他和阿木尔一起往里走，很快就看见凌乱的石头杂草和地上一只庞大的熊尸体，熊身上的味道很难闻，而张佑财就和那个穿毛皮的男人在一旁说什么，穿毛皮的男人看着很生气。

“你故意的！这只熊不会无缘无故吃你！这是冬眠的季节！”

“它就是一个畜牲他知道什么！俺就路过他就来抓俺来！你这人是不是有病！”

柯布还在看熊的尸体，阿木尔有些好奇，走过去道：“熊会冬眠？”

那个男人没好气道：“当然！”

被凶了一下，阿木尔也不生气，正想再问问，柯布过来把他往身后拉，“你是这里的猎户吗？”

过了这个冬天，柯布就满十七岁了，是个一天长一截的年纪，阿木尔都赶不上他，那穿着毛皮的男人长得十分高大，柯布站着居然也快不相上下，也不见张佑财那般畏畏缩缩小气的模样，那人忍不住正视道：“是，你是谁啊？这人你们一起的？”

“这个人叫张佑财，是之前我们路上碰见的，我叫柯布，他是我弟弟阿木尔，我们是库伦来的牧民，上面的镇子被洋人占了，下来找找生路。”

猎户听出张佑财这人就是个顺路的的意思，脸色缓和几分，听见是牧民不由得诧异道：“那地方那么远，你们居然走到这里来了，也不容易，天色也不早了，我的屋子就在山下，一起吃点东西吧！”

猎户名李春二，很热情，颇有些力气，把熊的尸体拖着往山下走，一路上柯布打听着尔池镇，令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确实有尔池镇，但是在西北一点，他们已经走过了，这儿一带是大兴安岭，已经不是蒙古了。

“不过你们运气好！这一片全是山，要是不遇见我够你们走的！就是晚上的狼和熊瞎子，还有山里的路，没走出去就半条命没了！”

阿木尔有点黯淡：“那遥南镇呢？”

“遥南？好像要往东南边走。”

听到这里大家都松了口气，至少并没有绕远路，张佑财也乐得不再指路，眼珠子一转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山下是一片低矮的谷底，一条小溪流绕过，李春二的房子就在溪流旁边。听他说，这条河的水都是山下流下来的雪水，等一开春水就大了，现在都冻着，只能偶尔打个洞抓鱼吃。

木屋并不小，旁边还有栓马的地方，众人把东西放下，一进到屋子里就感到热气铺面，才发觉脸手都冻得不轻。

“二叔，是抓到熊了吗，听见你打枪哩。”

大家正把东西放下取暖，一个男孩从屋子里出来，浑身穿着厚皮毛，长得斯文俊秀，年纪和阿木尔差不多的样子。

李春二看见男孩就咧着笑：“知山！二叔打了只熊瞎子！来，这是北边来的牧民，这个是柯布，这个是阿木，这个是阿勒，名字怪拗口的。”

李春二只记得前两个字，没把阿木尔名字念全，阿木尔道：“我叫阿木尔。”

知山比阿木尔挨一截，也不怕这一屋子高大的和长相怪异的，胆小的和畏畏缩缩的众人，眨着眼睛一笑：“记住了！我叫知山！”

李知山是李春二弟弟的儿子，他弟弟打猎被狼吃了，只留下这么一个，从小送到镇子里读书，还跟着脚商去过南边京城，年纪小懂得多，和阿木尔柯布能说上一整天的话－－不过这都是因为第二天下了大雪，封山封路，哪里也去不了。

“那京城早改了名，叫北平，洋鬼子把蒙古分出去了，朝廷也早没了，叫民国了，我还见过大总统袁大头呢！”

阿木尔在旁边拿着根树枝学着在雪地里写地名，这是柯布给他的任务，他越写越迷糊，偷偷在一边画画，问道：“袁大头是什么？”

“一个管大兵的，钱上印着他脑袋，就叫袁大头了。”

“咻－－”远处一声箭矢离弦的声音，是李春二在和柯布比射箭和枪法，李春二自从昨天输了柯布就一直要比试，现在还在打鸟呢。而另一边，阿勒向张佑财学了一招“军中”的打架方法，不过张佑财不太乐意，坐在一边眼睛一直看着柯布他们。

“喂，你见过袁大头吗？”

张佑财一愣张口道：“没，没有。”

阿木尔失望，在雪地上画了一个小圈，李知山用雪把圈覆盖掉，他那看着比阿木尔还稚嫩的脸此时很严肃：“老师说话不能打断，写一遍刚刚的千字文！”

阿木尔苦着脸，李知山开朗有见识，唯一不好就是太喜欢当老师，柯布又把给阿木尔识字学习的任务扔给了他，手握生杀大权，阿木尔不乐意也得听，就是额吉阿爸还在也从来不让阿木尔在读书上不听柯布的话的。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昃错了！”

“小山！你声音不要这么大！”

李知山比阿木尔小一岁，阿木尔就叫他小山，他挠了挠头：“夫子就是这么教我的呀！？”

“柯布就不这样，我写错了柯布只会看着我，我就知道错了。”阿木尔嘟囔。

“小，小山哥，你也教我呗！我爹不认字只会抽大烟，我，我也不认几个字。”阿勒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练打架了，蹲在一边看着阿木尔认字，此时忍不住有些脸红，他都十七八了，居然还没柯布和阿木尔认的字多。

“行！你们都是我的学生！阿勒！你拿根木棍！也来写千字文！”

出乎阿木尔意料的是，阿勒学字特别认真，不像阿木尔学着学着就去看柯布打鸟了，反而就连吃饭也沾着水写字，为此阿木尔也被激励起斗志，几个人热热闹闹，到头来李知山最开心。

但是这都是闲话了。此时，来到李春二家的第五天，大雪依然厚厚地遮盖住所有的路和山，屋门外的风能刮一整天，晚上还能听见林子里野兽的声音，李春二有些发愁，今年的雪下得太大太久，动物会容易死，狼也最凶。

“饿急了，就要吃人哩。”

柯布站在木屋后面的一个地窖里，听着李春二的担忧声，地窖里面有很多储存过冬的食物，大多数都是白菜和腌肉，之前他担心过食物的问题，不过李春二说这里离一个小镇很近，雪停了就可以去换点吃的。

可问题是，雪一直都没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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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赶完存稿可能隔日或者周更ww我写得比较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