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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扬起的粉尘说不上纷纷繁繁,但遍布室内的消毒水味还是惹得人禁不住掩嘴微咳。然而这种暗示对于某攥着个大扫帚聚精会神左扫又扫的“清洁人员”来说无异于对牛弹琴。
一年到头不会扎起的长发被人一股脑团吧团吧塞进头套里,绿油油口罩之上的大眼眨巴眨巴后更炯炯有神,小绿蛙的围裙系得可扎实了,扎实到拿着个扫帚挥舞来挥舞去都牢牢栓在腰间。
“快点快点,儿子今天说要回来。”
念念有词之下一个扫帚“哐当”下去如果不是陈秦身子避得快怕是得跟着灰尘一块被直接铲走。
“……”
沉默地目光四下扫视。
本就每日打扫的室内如今更是光亮如新。棕色的地板面都快被某人孜孜以求擦成白的。
“夸张了。”
“不夸张。”
黎谨毫不犹豫的反驳。
“你这是没看过我儿子在家的时候,连牙刷牙杯的方向跟位置都跟量过的一样。”
跟强迫症生活在一起自己也会成为强迫症。虽然黎谨大部分时间都是服帖的那个。
“再快点再快点……儿子快回来了。”
手中的扫帚不知何时变成抹布,对着书架上的每一个摆件都哈着气,抹布的面擦过凡是有灰尘的任一个角落。
“他什么时候给你发的信息。”
“十分钟前。”
“……”
十分钟前。
陈秦估算了下两家的公共交通都足足有一个小时。
“还有时间。”
“咱得提前准备,万一提前到了呢?到时候你可得给我藏衣柜里严实点。”
“叮铃。”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这一刻的两人齐齐回头。下一秒刚刚还坐在沙发上的陈秦就被立刻反应过来的人忙里忙慌拽起,推搡的动作堪称赶鸭子上架。
“我也是alpha。”
言下之意两个同性在心虚什么。
“我不管,上回已经被误会了。 ”黎谨这回是认理不认人,认得还是自己的死理。这回除非是个非人的,不然他都要赶走,赶不走的那就得藏得严实。
衣柜他早就腾空了以备不时之需,没成想还真派上用场了。
在听到第二声铃声的人动作急得更是加快了些,柜门一关就忙不迭跑去开门。
“来了来了。”
然而黎谨不知道身后衣柜的门关了一秒两秒后就被人忽然推开。
也是被黎谨带偏了,陈秦才反应过来如果是家里人那又为何要按门铃。
快步奔去的身影再快,但那边已经到了门前。“别开!”阻止的话语喊出时,门栓已然拉下。
“儿……”
四目相对间蓦然止声得特别快。
虽然只有一丝缝隙,但从中泄露的熟悉声色让男人抬手就扳向门面。
比自己动作更快的是破空而来的利刃。血珠的溅落只在瞬间,那是即使侧身躲开胸前的一击致命,手臂上也仍避免不了因此横生割开的血口。
这回不用凌琛去扳,房门被人直接推开到大敞,扑来的身影直冲目标。
“砰!”
子弹一枪打空打到门框,撞击墙面形成黑坑,以刁钻角度躲开枪击的身影没有第一时间执刃伤人,掌心一挥洒落的粉尘模糊了面前人的视野。在凌琛凝神后退的那一刻,袭来的横踢被反应过来的双手扣住,硬生生挡下的力度震得手臂发麻,本来就流血不止的臂间伤口一时间更是撕裂开来的更大,
持枪的动作无法再继续,而被拽住左腿的人身形却是向前一弯,直勾勾的竖瞳尖锐,猛然拉近之下刺来的利刃携带着的几乎是削肉剔骨的力道。
“噗嗤!”
挑开皮与肉的瞬间,撕裂筋脉与骨的瞬间,挡来的手心一整个贯穿还是让那刺来的力度被迫减速。
从手心中撕开穿透的利刃与自己仅差数寸之距,但凌琛的注意力丝毫不在自己身上,怔然的同时也是眼神的凝固。
要是正常人发现自己刺穿了同伴的手心只会有意识撤回,但黎谨发现后却是更有意识地刺入。
加剧撕裂的血缝,刃面的新鲜血色湿淋得覆盖表面,撕开的神经在一一寸断。
“咳。”最终还是惹来一声闷哼。
“你疯了吗?”凌琛没有想到面前的人对同伴都是丝毫不留情,清醒过来后的声音更为厉然,“再这样下去你同伴这只手就废了,拔出来!”
褪去澈然的眸金黄的色泽一点点沉淀,沉淀到最后却是诞生出中间一点幽红,看向凌琛的眼神几乎是噬血吞骨。
往日起伏最为跌宕的声调此时单一清晰,一字一句皆为轻声,却不是对着自己盯着的人。“你发什么疯?”
你发什么疯,陈秦。
不知何时赶来并挡住这一击的人被刺穿手心后此时却成了三人之中最平静的人
他知道黎谨在问他,也在告诉他。
告诉他刚刚那一下完全可以割了这人的人头。
“内鬼还没抓到,唯一的线索不能丢。”
这关他什么事。
眼见黎谨的视线还是冷冷锁着人不放,陈秦又补充了一句,“你还有半个小时。”
听到这话的人身体一滞,果然如被摁下开关一般,胸前不住起伏,但手上的动作却是后撤,拔出的匕首带出的血珠滚落一地。
料理完这边这个。
陈秦转过身,声音没了往日的温和,伪装的皮囊褪下后情绪静得不能再静。
“我提醒过你。”
凌琛的目光不由自主因为这句话望向黎谨的双眼,目光交汇间还是那抹幽异的诡红,瞳孔呈菱形,仔细看下去的瞳孔除了兽性外别无其它。
疯子被入侵领地后的反扑没有理智,也不会有理智,所做的一切只为扑杀不该存在在领地中的生物。
黎谨见人望过来,目光只森森回望过去,但还是忍住了没动手。
“你的人你自己解决。”
结果见面前的两人皆无言,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你再不带他去医院,手真废了也无所谓。”
黎谨黑着脸推搡着俩人赶紧走,刚刚说话的时候多理智多清醒,一谈到自己事了比他还笨。
“要多远滚多远。”
真是给他遭祸来了。
下了电梯的人见身边的人不语,但一味拽着他往前走,冷不丁说了句。
“你还真听他的。”
凌琛回头,对方一双睁着地双眼苍蓝的色泽无边,沉静内敛,然而语气语调几乎堪堪又回到当初假扮的时候。
“一切等你的伤好了再说。”
他拽住的是对方没有受伤的那一边,受伤的那一边在刚刚电梯里就开始处理。摊开手才更能知道贯穿的力度不留分毫,竖直的伤口涌出的液体即使遭多少层包扎后还是能浸染。
要说凌琛二十多年来体会到的最深的是什么,“死物无论过去多久他其实还是会在原地,但活物的时间与生命从来都是分秒必争。”
无论是谁。
扣住重新转身向前的力道毫不犹豫。
这次的人没再吭声,海水无风不起浪,海面澈然且平静,却是没有再试图止步。
……
“咔嗒。”
黎谨这回成了偷偷向外瞧,门缝拉开的一丝小边挡不住门内人的探望。
只一眼那无形的耳朵与尾巴尖就同时精神翘起。
这回的人对了。
“儿子!”
忙不迭打开门的人再次恢复到双目放光的状态。高兴的恨不得立刻就抱上去。
事实上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扑进的怀中一如既往地稳稳抱住了人。
这个动作让黎谨的心更稳了。儿子肯回来说明态度有缓和,再者都过去大半个月了,气或许也消了。
“儿子欢迎回家,”他开开心心喊了这么一声,听到对方简短的回应后却是比谁都心跳得更高,“儿子你放心,你不在家的这个月家里一切都是好好的,爸爸在你不在的时候看家看得可仔细了,小到橱窗,大到冰箱……”
止不住地唠唠叨叨里全是满满的活跃快活,从家里聊到家外,从家务聊到八卦,恨不得把对方这大半个月因为不在家来缺漏的信息全补上,被倾诉的人选择了悉心倾听,甚至要是注意到对方头上没梳顺的扭结,还会给人打理捻顺。
一直到黎谨说得口干舌燥,意犹未尽的停顿,低头埋在脖颈处吸一口儿子。
全然忽略了对方自那一声应声后便再未回应。
怀中的人气息干燥清爽,黎谨几乎心满意足,打算再接再厉的时候,身边的人也捻顺了最后一根扭结。
“爸,我想要你找个人。”
本来还笑得心满意足的眼蓦然睁开,
“找个人,安定下来,”他继续说着,像是没有意识到黎谨突然的哑声,“结婚,生子。”
此时的笑容彻底戛然而止,搂在腰间的手不松反紧,“儿子你也是说胡话了,我不是已经有……”
“就像你希望我这么做一样。”
本欲说出的话语消失得彻底,明明是近在咫尺的距离,却连呼吸都放轻了。
“你一直在教我如何摆脱你,如今这就是我想到的办法。”
他爸的眼里只有他。
但也就是因为只有他。
垂落无声的眼中,看出对方情绪的分崩离析。
恍惚的人下意识就想要握住儿子,指尖怯怯伸出,但在反应过来其实形同虚设后又停在最后一刻。
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喘不上气来的滋味。
为什么喘不上气?
因为明明已经好不容易拥抱在一起,但却比当初错过的时候还要远,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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