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药师佛到得及时,鹿童在黑水里浸泡的时间并不长,三魂都尚且完好,神魄和气魄稍见损伤,晚些时候药师佛的丹药一喂下去,便并无大碍了,到第二日黄昏时分就转醒了。
然而此刻的鹿童却面色惨白,跪在药师佛的面前,一言不发。
“为什么?”药师佛的声音沙哑,带着无法遏制的怒意,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鹿童低着头,嘴唇翕动,却什么都没说。
耳光重重地落在鹿童的脸上,巨大的力量将他打得侧了过去,耳朵嗡嗡作响,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剧烈的疼痛顺着半边脸渗透进骨头,嘴角隐隐传来铁锈般的腥味,他下意识伸手擦了一下,指尖却沾满了温热的血迹。鹿童拿手撑了一下地,勉强稳住身体, 缓了缓,又重新跪直身子。
“到底为什么?”从他的姿势里药师佛品出了一丝倔强的意思,药师佛怒极反笑。
鹿童跪姿端正,依旧沉默不语。药师佛揪起了鹿童的衣领,将他甩到床上。如今,药师佛剥他的衣服已是十分熟练,将腰带弹开,一手摁住他的头,一手揪住后领,一扯,外袍连着里衣便被半蜕了下来,再把衣摆一扯,里外的衣物就都被扔到了地上。
鹿童其实很久都没有过任何不必要的挣扎了,他早已经不再奢望自己能够被放过,不再奢望自己乞求就会被善待,求得可怜,只会让自己更加难堪,只是徒增兴致耳。
他合上眼,麻木又绝望,他已知晓这又注定是一个难熬的夜晚,不知道即将面对什么样花样百出的折磨。他只能在沼泽中狼狈翻滚,越拼命挣扎,就陷得越深,越委屈不甘,就越无法呼吸,越反抗,就变得越腌臢不堪。他只是一动不动地伏在那,静静等待着杵碾落下,将他一点点碾碎成渣滓碎末,等待污泥将他渐渐吞没,让他周身污糟狼藉。
想起来,他也很久很久没有哭过了,他已经不再会为自己感到悲伤,不再会为虐待感到委屈,不再为不公感到愤怒,也很久不再追问为什么了。他身体里的某处已经干涸了,被风干了,被吹散了,被粉碎了,再怎么挤压,再怎么揉捏,也不再能榨得出一点水分。
可是,这有什么要紧的呢?他的感受从来都不要紧的。他从来都只是一个无人在意的妖族,再哪都只配做一件趁手的工具,一把弓也好,一件玩具也好,一个物件也好,这就是他的宿命,没有为什么。他的想法从来无足轻重,反正只要这幅皮囊还有些好处,他就永无宁日。
是啊,不再哭也没有什么关系的,反正痛得厉害了,生理的眼泪也会掉下,下面的液体也会流出。
他不必有什么想法,他的生死早已由不得他,他不需要知道任何理由,只剩下接受、承受和忍耐。
感情、感受、感觉,如果不全部抛弃,都只会让活着的每一天加倍折磨。
鹿童神色露出了淡淡的倦意,乖顺地配合着对方每一个动作。然而鹿童这样的乖顺,却像一盆热油浇在了药师佛的火焰上,他脸上的倦怠分明就是拒人于千里的姿态,他静静地伏着的姿势分明就是静默无声的申诉。药师佛冷笑出声,他撬开鹿童的紧闭的嘴唇,像里面塞入了三颗药丸,迅速催化了药力。熟悉的苦味顺着鹿童的舌尖、舌根,蔓延到胃,再到手臂,然后在腹部骤然燃烧了起来,他的额角瞬间渗出的密密的细小汗珠,脸上也开始腾起了浓郁的潮红。
鹿童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了,他惊悚万分地战栗了起来,他不禁将身体蜷缩成一小团,嘴里喃喃说着“不要……求你不要……”。尽管知道为时已晚,一切覆水难收,此刻恐惧已经淹没了他的理智。
这药,用过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一次的经历,都让鹿童不堪回首,每一次,尊严都被抵在刀尖上,反复捅刺。那些不忍回忆的经历里都只有一颗,然而今晚,却被喂了三颗。
而正如他自己所想,为时已晚。腹部的火焰像巨蟒一样缠住了他的身体,逼出了身体里的每一丝空气,他感到胸闷,呼吸不过来,只能大口喘息着试图将空气纳入,眼里都是盈盈水光,眼前的一切都隔了一层雾,他逐渐开始看不清眼前的事物,脑袋里面像是烟火炸开,嗡嗡作响,他的脑海已经被情欲彻底占领。他全身白皙的皮肤下开始透出淡淡的粉色,渴望的火焰在心中熊熊燃烧,烧得他口干舌燥,一向红润柔软的嘴唇,也逐渐感成硬硬的小块。他的手指在床上无意识地抓挠,在原地翻滚,口里开始发出呜咽地声音。
他好难受。
他转头将药师佛的影像勉强看入了眼中,他向药师佛的方向扑过去,拉住了药师佛的衣角,一边摇头一边说“求你……求你……”,他这般恳求的样子实在是好不可怜。对方向他伸出了手,他立即将脸靠了上去,然而药师佛却不想让他那么轻易得逞,颇为坏心地问他,“求我?求我什么?”鹿童意识已然不清,他茫然地低下了头,片刻又绝望地抬起了头。
眼里的那一分绝望与无助,让人知道他并不是一丝神志也没有,他还记得什么叫羞耻,但是又只剩下那么一丝丝神志,让他无法阻止自己的行为。他仰起头来,将修长的脖颈露出来,喉头颤动,他紧紧地抓住了对方衣角,指节攥出白色来,乞求,哀求,再苦求。他卑微到尘埃里,低贱到泥土里,像将渴死之人向人讨一口水般,将即将溺毙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一般,他求得涕泗横流,求得泪眼婆娑,求得顾不得一点尊严,顾不得一分体面,他求人伤害,求人践踏,求人蹂躏。
后面他几乎是主动迎了上去,对方饱含着怒火,将他肉体层层剖开,将他灵魂刀刀凌迟,将他的世界打散又重组,他的每一根骨骼都被拆解开来,每一丝皮肉都被撕碎。
雕花的匕首,捅刺进了他的身躯,再拔出来,再深深刺入;白绫一圈圈缠绕在他的颈脖上,再用尽全身力气将两端拉紧,直到他吐出最后一口气息;殷红如血的鸩酒,他浑身颤抖着甘之如饴,一瓶、一瓶、又一瓶,直到血肉被融化,骨髓也被腐蚀,三魂七魄都被打成浆液涂抹在这漫漫长夜中。
星斗稀,钟鼓歇,帘外晓莺残月。一声声,一更更,窗外月华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