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起标题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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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的，只能在梦里得到……

海伦娜躺下时，还在恋恋不舍地凝视着那副容颜。美丽的、精致的、集合了一切美好想象的顶点的容颜。

“美智子……”

她抵抗不住，终究闭上了眼。

睁开眼，应是白天。

她爬起来，既没有躺在那个房间，身边也没有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她甚至什么都看不见。

失落吗？称不上，她已经数不清多少次了，做着同样的梦境，醒来面对同样的现实。

如果当年的她再勇敢一点，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海伦娜的心脏绞痛了一番，但随即又恢复了正常，开始日常的穿衣洗漱。

海伦娜看不见，她的世界没有光，只剩下对光的无止境的回忆与想象。多少人与生俱来的能力，上帝却把她的这一份夺走了。

愤怒吗？悲伤吗？感到不公吗？自怨自艾吗？已经淡了。既然无法挽回，那么就不该把情绪继续浪费在这种无意义的事上。

她已经倦怠了。

那年她坐在花园里的小桌边，大理石桌的面摸起来光滑细腻。她总是坐在那里，盲杖横放在腿上不离手。她有时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只单纯的放空。偶尔的时候，也会有人来看她，问她些什么。

她的父亲会问她，功课都做了吗。

她的老师会问她，诗写的怎么样。

记者会问她，作品是如何写出的。

同龄人会问她，看不见是什么感觉。

但没有人会问她，你快乐么。

她日日坐在花园里，独自感受着阳光和鸟啼，四周芬芳馥郁。

可无处不在的孤独感几乎将她溺死。

一日，她坐在那里，指腹抚过光滑的大理石桌面，攥着盲杖的手松了又紧。那天她有感而发，写下这样一段话：

“Everything has its wonders,except me.”

（万物皆奇迹，除了我。）

“海伦娜，你走神了。”

她的老师提醒她。

“抱歉。”

海伦娜回神，垂下了眼睑。

明明已经放下了，但她依然时常会想起，几年前，她与美智子的那一场相遇。

她写下那句话的第二日，她就逃了，坐上船来到日本。

仓促的行程，一时兴起的离家出走，破绽百出的计划，几乎注定了糟糕的结局。

她甚至不会日语，刚下船就开始害怕，死死攥着盲杖，想寻求些安全感，但这显然只是徒劳。

磕磕绊绊来到咖啡馆，她思索着自己该何去何从。那时的她还没想到，她会在这里遇到改变了她一生的人。

那时正值盛夏，一个热闹的夜晚。天色暗沉，只有零星几颗星星挂着，上弦月散发出微的白光。地上却是繁华的，暖色的灯光连成一片，夹杂着斑斓的闪烁的霓虹，雾一样迷了眼。

海伦娜坐在咖啡厅里，靠窗的位置。她的脸对着窗外，仿佛在眺望这人声鼎沸的漂亮街道，但漂亮的茶色眼睛里没有一丝神采。

也许很难看出来，但她确实是个瞎子。

小口啜饮着咖啡，浓稠的苦涩味道沁着若有若无的甜意，温热醇厚，安抚了她惶恐的心。

她毕竟只是个第一次离家出走的少女。

空气里溢散开‌‌‍‎海‌‎棠‍‌‌的香气，淡淡的，闻起来就觉得温柔。

“こんばんは。”

一个好听的女声在身边响起，海伦娜一惊，下意识握紧了腿上的盲杖。她被吓了一跳，因为她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这是极少有的事。

“……”

另外，她听不懂。

“Hello?”

还是那个声音，她换成了英语。

“Hi,hi…”

海伦娜连忙回应。她听到熟悉的语言，忽然感到一阵亲切，刚刚因为被吓到而紧绷的心就安定了下来。

“妾身见小姐有些面生，你不是日本人吧？”

“不是，我来自英国，今天刚到日本……”

“请问小姐有人陪吗？妾身见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就冒昧打扰了。”

“没有……我来这里暂住些日子。”

海伦娜的声音低了下去，惶恐和不安又从心里浮现。她只是一时赌气离家出走而已，没多久她的老师就会找到她，要她回去。也可能，是她自己先待不住，乖乖跑回去吧？

那声音沉默了片刻，很温柔地问她：

“若是小姐不介意的话，妾身可以带小姐在此游览。”

海伦娜沉默了一阵。她心动了。那么温柔的声音，那么温柔的香气，只稍微想象一下，就对她的陪伴期待无比。但一想到自己是个瞎子，海伦娜的心就忽然冷了。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是个瞎子。”

“没关系。”

那声音里没有丝毫惊讶或勉强的感觉，海伦娜甚至听出了些许的急切。

“那么……谢谢了。我是海伦娜，海伦娜·亚当斯。”

“妾身名为美智子。”

美智子牵起了海伦娜的手，也牵起了一段故事的开头。

这天，她们玩到了深夜。

美智子拉着海伦娜的手，从街头挤到街尾，海伦娜原本拿着盲杖的手里多了糖人儿、葫芦串儿，还有各种记不住名字的小吃。盲杖则到了美智子手里，帮海伦娜收着。

她们还凑了一个小剧团的热闹。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堆里，美智子硬生生带着海伦娜挤到最前面。海伦娜看不见，可是敲锣打鼓的声音也听的很起劲。

“海伦娜酱~”

“嗯？”

美智子看着有些茫然的海伦娜，忍不住微笑着，拿出手帕给海伦娜擦了擦嘴角的糖渍。

“唔，不小心沾上了？”

海伦娜有点尴尬，不过美智子不会嘲笑她。

“很晚了，海伦娜，我们回去吧。”

海伦娜下意识地点点头。确实不早了，即使是闹市，人流也开始减少了。到美智子重新拉起她的手，带着她走向不知何处时，她才后知后觉：她初来乍到，在日本没有落脚点，美智子要带她去哪儿呢。

“去妾身的家。”

美智子这么告诉她。

“不会打扰美智子的家里人吗？”

“不会的哟，妾身，没有家里人呢。况且，外面的旅店哪有我家舒服。”

“是这样吗……对不起！我不知道，美智子……”

“没关系，海伦娜。”

美智子的声音都带着温柔，海伦娜很仔细地听着，确定美智子确实没有因为她的发问而受伤或者生气之类，把心放下了。

海伦娜早上醒来时，觉得一切都像是在梦里。

连昨晚睡前美智子对她说的那一句“晚安”，都仿佛已经很久远了。

美智子已经起来好一会儿了，那一侧的被子已经失去了温度，但是残留着美智子身上的淡淡香味。

她坐起来，按记忆摸到了美智子给自己叠起的衣服，穿好，正好门被轻轻拉开了。

“早上好，海伦娜！”

“早上好，美智子。”

美智子看着还有些迷迷糊糊地海伦娜，会心一笑，牵着她的手把她拉起来。

“是不是已经很晚了，美智子？”

“是不早了呢，不过海伦娜的时差还没倒过来，昨晚又那么晚才睡，起晚点没关系。”

美智子的心情不错，甚至连声音都透着掩饰不住的宠溺。

“今天带你去哪儿玩呢……海伦娜酱，想去哪儿？”

“美智子来决定吧，你带我去的地方，一定是美智子觉得最好玩的地方。”

海伦娜微笑着，杏眼微微弯起，茶色的瞳孔让美智子看一眼就能宁静下来。

“那……白天先去逛街。晚上妾身得去跳舞，你和我一起去，怎么样？”

“好~美智子的舞蹈一定很好看吧。”

只一个晚上的功夫，两个素未谋面的人就能如此亲近和信任，这在她们过往的生命里，是从未发生过的。

这是幸运吗？

这是她可以得到的幸运吗？

美智子松开海伦娜的手，把盲杖塞回她手里时，海伦娜突然一阵惶恐。

短短一瞬间，海伦娜想了很多很多。美智子与她素不相识，为什么对她这么好？美智子是不是对她别有所求？可是她什么都没有，美智子又能求什么呢？

就算美智子对她没有坏心，可她自己也已经舍不得离开美智子了，那么以后必然面对的离别，该怎么办呢……

周围拥挤又嘈杂，充斥着男人的汗臭和女人的脂粉气，听不懂的话语将她淹没。太吵了，她向来依靠的回声定位已经失去了用处，海伦娜的手紧攥着盲杖，转眼就出了一层薄汗，却感受不到一丝安心。她凭直觉捏住了美智子的衣袖，轻轻的，但又不松手。

“呐，海伦娜酱，你在这里等着，我下了台就来找你。”

美智子看着海伦娜，神使鬼差的，俯下身抱了她一下。

“还有，海伦娜穿的这身很好看，像个甜甜的蛋糕。”

她在海伦娜耳边轻轻说完，转身就消失在了人流里，沾着淡淡‌‌‍‎海‌‎棠‍‌‌香气的衣袖拂过海伦娜的手。海伦娜收回了手，脸似乎有些发烫。她微笑起来。

她在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那种特殊的情感，那种她只在书里见过、幻想过的——爱情。是爱情吗？她想反驳，但又不知如何反驳。

美智子说会来找她，那她就在这里等着。海伦娜如此相信着。

她的衣服是美智子给她挑的，她看不到是什么样，但那层层叠叠的裙摆是她小时候的梦想。美智子说很好看，那一定很好看了。

空气里美智子的气息渐渐淡去了，人声再一次填满了她的耳朵。什么都听不懂，什么都看不见，她两手攥着盲杖，小心地不让自己被挤走。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但好像又很快，人们就安静了下来。海伦娜轻轻敲了敲盲杖，发出低沉的“咚咚”声，没有引起什么注意，即使有她也不会在意。她“看”到了，美智子正站在台上，从繁复的装饰能判断出来这是盛装。

她有看到我吗？

海伦娜睁大着什么都看不到的眼。如果她茶色的眼睛能流露情感的话，那一定是期待吧。

美智子开始舞蹈了，轻盈又流畅，每一个动作都如此优雅，连扇子开合时的声响都是最好的伴奏。一个旋转，一个舞扇，几声跟着三味线的轻轻伴唱。周围开始窃窃私语，议论着什么。海伦娜依然什么也听不懂，可是她也完全不在意。她的世界现在只剩下了正在舞蹈的美智子。尽管回声定位有这样那样的缺憾，她却依然一次次敲下盲杖。

周围开始欢呼，海伦娜却烦躁地皱起眉。太吵了，她“看”不清楚了。她想记着美智子的每个舞姿，每个笑容，每个瞬间。既然必定别离，那么趁现在多留下一些记忆，哪怕日后咀嚼起来再苦涩，也比回忆太少而遗憾好。

舞蹈结束了，少女依然站在原地，她谨记着美智子的话，脑海中又思绪万千。

“海伦娜！”

美智子的声音穿过人群，一下子把神游的海伦娜唤醒。

“美智子！”

海伦娜循声快步走过去，感受到美智子气息的一瞬就扑进了她怀里。

“很好看，美智子的舞。”

海伦娜低着头，后退一小步，任美智子拉着自己的手走出门去。

“看到了？”

美智子有些疑惑，可是话刚出口就后悔了：这正是海伦娜的伤心之处。没想到海伦娜马上就回答了，声音低低的，却透着一股执拗。

“我‘听’到了，很好看。”

美智子回头一看，却一下子慌了手脚。海伦娜在笑，可是空洞又暗沉的茶色眼里却溢出了晶莹的光。那是她的眼泪。

“海伦娜……”

她掏出手帕给海伦娜擦眼泪，想说什么安慰海伦娜，可是嗓子又哽住了，不知道说什么，也说不出口。

“别哭呀，海伦娜……”

“我没事的，美智子。”

海伦娜轻轻地回答。脑中的画面定格在那个花园里，那是她对光的最后记忆。她想了许多，最后却只化作一句感慨：

“Everything has its wonders, even darkness and silence…”

（万物皆奇迹，乃至黑暗与寂静……）

海伦娜胡乱抹掉了眼泪，很努力地露出一个微笑。

美智子愣了愣，她恍惚间好像触碰到了海伦娜心底的世界，窥见了那个黑暗又死寂的世界的一角。

她垂下眼，不顾周围人的目光，俯身抱住了海伦娜。

“Everything has its wonders, including you,Helena.”

（万物皆奇迹，包括你，海伦娜。）

夏天的夜晚，连风都是暖的。

美智子拉着海伦娜走在海边，海浪拍打着礁石，一波一波。今天的月亮很暗，淡‌‍‎黄‎‌‍色‎‍‎‌，甚至有些发苦。

“美智子。”

“嗯？”

“……”

她的心跳很快，像是在叩击着什么，也终于敲开了什么。海伦娜对情感尚且懵懵懂懂，但她在无数的文学作品里已经见识过了那种情感——像火一样热烈、风一样喧嚣的情感，那是爱情。

“海伦娜酱，明晚有一场烟火会……”

“去看吗？”

“嗯。”

明晚，明晚就坦白。

两人共同的惶惑与不安，促使了一个共同的决定。

但海伦娜失约了。

她被老师找到并带回英国，禁足。

她再一次坐在小花园里，温热的阳光撒在她脸上。

有过悲伤，有过愤懑，但这一切都毫无作用。这个结局在决定离家出走的那一刻她就已经预料到了，但是那一刻她绝对想不到这两天她会经历什么。

此后几个月的时间里，海伦娜都反复咀嚼着这短短两天的经历。

“Everything has its wonders,even darkness and silence…”

（万物皆奇迹，乃至黑暗与寂静……）

她总觉得故事没有结束。

又一次沉睡入梦，海伦娜又见到了美智子。

即使是盲人，她的梦里也是有光的。凭着仅剩的对光的记忆，她幻想出了美智子的容颜。

那是世间靡颜腻理。

今天的阳光淡淡的，小花园里的大理石桌有些温凉。似乎哪里有些不同。

花开的香气是另一种陌生的熟悉。

“美智子？”

“妾身在。”

“Everything has its wonders,even darkness and silence…and I learn,whatever state I may be in,therein to be content…”

（万物皆奇迹，乃至黑暗与寂静……而我已懂得，无论境遇，泰然处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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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时到底是出于什么想法才会拽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