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需要借着酒意去说些什么,只要你愿意袒露,那我就会全盘接受。
-----正文-----
难得的假期到来,崔瀚率终于得了些空闲。他又有空可以去和朋友见面,陪陪家里人,又或者是戴上耳机翻开书,一头扎进属于自己的小世界。
放在一旁的手机嗡嗡响了好几遍,才终于引起了它主人的注意。
崔瀚率放下书,一手摘下头戴式耳机,一手拿起手机,接起了来自洪知秀的电话。
“喂,Joshua,怎么了吗?”
两个外国人之间说话一般都用英语,也很少去遵守韩国那刻入骨子里的前后辈关系的礼仪。
“Vernon啊,在干什么呢?”
大两岁的哥哥柔柔轻轻的声音从手机传来。
崔瀚率举了举手中的书,乖乖回答道:“在看书。”
“啊,”洪知秀的声音突然远离了手机,小声地转换成韩语对一旁的人说道, “看我说的没错吧,他在看书。”
崔瀚率耐心地等待了几秒钟,接电话的人在一阵窸窣声后换成了尹净汉。
“啵农啊,今天胜宽有和你联系吗?”
“没有。”
翻着书页的手指骤然一停,崔瀚率紧接着问道:“哥,胜宽出什么事了吗?”
“也不是出什么事。只是他昨天上午回了济州岛以后,就没和我联系过了。我有点担心。”
对面的话音一顿,补上了一句“他最近状态不是太好”。
最近回归期,大家的行程都安排得很紧凑。而夫胜宽除了和他们一样的回归行程外还有许多为了宣传回归的个人行程,崔瀚率想起休假前累得有些麻木但还是强打起精神的小橘子,回道:“我知道了,我会去联系看看。”
这似乎是大家都默认的事情,当联系不上他和夫胜宽两人中的其中一个时,找另一个准没错。
但是这次崔瀚率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电话挂断,他打开和夫胜宽的聊天框,上一条消息还停留在昨天的上午十点二十分,他问夫胜宽有没有到济州岛,对面淡淡地回了一个“嗯”。
他不是会追着去问东问西的人,也不是很擅长帮助处理其他人的情绪。但他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导致夫胜宽情绪低落的原因不只有工作的重压,这里还有他没察觉到的另一种东西在影响。可他们明明几乎一直腻在一起,是有什么东西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溜走了呢?
手里的书本给不了他答案,崔瀚率放好书签,把手中的书翻了又翻,书页哗啦啦的声音在室内响起,他侧头望向窗外阴沉的天空,心里猜想着今天会不会下雨。
提着刚从便利店买回的啤酒走在回家的路上,夫胜宽有些不合时宜地想着如果崔瀚率也在就好了,这样他们就能一起喝一杯酒,说说话。或许借着酒意,他能说出在清醒时不敢说出的话。
可明明他回来想要逃避的东西里也有崔瀚率的一部分存在。
他想起崔瀚率那张平时几乎没什么表情变化的雕塑般的脸。真正能让他提起兴趣主动说喜欢的到底是什么呢?
夫胜宽搞不明白,只能把郁闷发泄到其他地方,他一脚踢走躺在路中央的石头,嘴里小声嘟囔着:“可恶的崔啵农,真是个笨蛋。”
但他知道事实不是这样的。错不在崔瀚率,而在自己。他不知道如何去解决,只能选择远离与逃避。
原本在这个点还明亮的天空有些昏暗起来,夫胜宽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天空,自言自语道:“要下雨了啊。”
没有行程意味着可以不在乎第二天的状态大喝特喝。
在接连喝完了两瓶啤酒后,夫胜宽满足地打了个嗝,“啊——好爽!”
他摸过身旁的零食袋,从里面随便捡了两颗虾条丢进嘴里,咔嚓咔嚓地嚼着。
开了免打扰的手机静静地躺在不远处,夫胜宽嗦着手指,呆呆地保持了一会静止,犹豫着该不该去check一下信息。
说不定崔瀚率已经发现了自己的不对,主动发了信息过来关心他了呢?
就看一下,他想,就一下。
“不行不行。”
夫胜宽飞速摇摇头,眼睛却还是止不住地往那边瞟。
“可是万一啵农给我发了消息,但是我没回,他岂不是要担心。”
他小声道。
接着他一个起身,飞扑到床上,立刻解锁手机,结果发现KakaoTalk里除了尹净汉和洪知秀两个哥哥发过来的消息和崔胜澈在群里一个人的碎碎念以及一些行程上的安排就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他动了动手指,往下翻了翻,点开和崔瀚率的聊天框。上一条消息还停留在昨天的上午十点二十分,他问自己有没有到济州岛,自己装作很冷漠地只回了一个“嗯”。对此崔瀚率没有再给出任何反应,甚至连一个表情包都没发。
夫胜宽彻底疯狂了,他把手机一把丢开,手脚并用地打击着无辜的床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可恶的崔啵农!!!!”果然不能指望他主动去做些什么。
他把头埋在枕头里,垂头丧气了好一会,才重新抬起头来问自己:“净汉哥和刷哥真的和他说了吧?”
怎么事情得不到解决就去怀疑两个哥哥呢。他自嘲地笑了一声,一整条滑下床,瘫坐在地上,单手打开一瓶啤酒,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
当气泡在喉管中消散,他的嘴里只留下了酒独有的那股苦味。夫胜宽砸吧砸吧嘴,皱起脸。
他凭什么想当然地认为崔瀚率会主动去做些什么呢?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龌龊心思,在他眼里,夫胜宽只是一个合得来的能说得上几句话的同年朋友罢了。
就像崔瀚率对自己来说很重要一样,夫胜宽能确信的是自己在崔瀚率那里也占据了一定的地位,就像他在队外交到的朋友一样。
他是特殊的,也是没有那么特殊的。
他想,他该怎么办。是继续装傻充愣一辈子,还是索性硬着头皮告诉崔瀚率自己的感受。
其实自从他意识到自己对崔瀚率的爱中出现了其他别样的东西时,他就一直在偷偷地模拟该如何去告诉他。
如果他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呢?
夫胜宽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越来越不清醒的脑子出现的是崔瀚率可能做出的所有反应。
他想起那副经常出现的十分标准的震惊表情,忍不住轻笑出声:“会被吓到吧,我们啵农。”
保持一个姿势坐累了以后,他就屈起腿,把红通通的脸靠在上面,微微偏过头,茫然地看着窗户里的自己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手边的空酒瓶变成六个时,夫胜宽又拿回了手机,给经纪人拨了电话过去。
不管怎么样,工作上的事情都是最重要的。
经纪人那边似乎刚准备睡觉,接到他的电话有些震惊地问道:“喂,胜宽,怎么还不睡?”
夫胜宽顿了好一会,才捋清要说的话,他清清嗓子,说道:“啊,哥。这不是好不容易休假,抓紧时间放松呢。”
“就算是休假也要好好保养身体啊。你这家伙,健康是最重要的。”
夫胜宽拿着手指在一旁的地板上画着圈圈,乖乖回答道:“嗯,我知道了。”
“那个,哥。你说的综艺,可不可以帮我推掉。”
夫胜宽很少提出这样的要求。对面的经纪人愣了一下,问道:“怎么了?是太累了吗?”
“嗯。有一点,”他说话的语速有些快,发音也有些含糊,“我感觉最近一直提不起精神,我不想以这幅姿态上节目。可是一直要强打起精神又真的太累了。”
“你喝酒了吗?”
经纪人提出的问题似乎和自己说的话毫不相干,夫胜宽的脑袋转了又转,才小声说道:“啊,嗯。喝了一点。”
“和啵农吗?”
啵农?夫胜宽快要宕机的大脑在听到崔瀚率的名字后又重新启动起来,“不是。我一个人。我在家里。”
“好。不管怎么样你先好好休假吧。综艺的事情我再去和那边沟通一下。”
“谢谢哥。麻烦你了。”
“嗯,没关系。早点睡吧,不是说很累吗。”
“好,我会的。”
工作其实很开心,和成员们一起在舞台上表演,和认识的不认识的前后辈在一起聊天说话,都让夫胜宽得到一种独特的成就感,那就是他是被需要的,是被注视着的。
但是当这种视线堆积得太多太满时,疲惫会远超过他所能获得的快乐。他感觉自己像是被观赏的动物一样,不知疲倦地在为他准备好的笼子里表演。
他不能出错,不能松懈,于是他一次又一次地缩短冰美式的供给间隔时间,一次又一次地奔赴下一个需要他出镜的节目。哪怕是到了该休息的时候,他也没办法真正地好好休息。就像经纪人哥今天发来的行程通告一样,明天,后天,大后天,休假结束后,随时都可能会有新的通告进来。
他可以拒绝,但他不可以拒绝。他必须绷紧神经,认真地对待每次行程。只有这样他之前的努力才不会被白费,只有这样别人才能更多更好地看到他。
他不仅是在对自己负责,也是在对队内的所有成员负责。他知道成员们担心他,就算他不这么拼命去宣传也不会来怪他。可是他不能允许自己就这么轻易地放松下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他明明已经很累很累了。
跑了太久,他都快忘了慢慢地走路是什么感觉了。
而崔瀚率,就是那个在他不知道该怎么减速时,拉他一把,带着夫胜宽在独属于他的小世界里游荡的那个人。
每次下班后,哪怕他只是在崔瀚率旁边待着,什么话也不说,也会觉得很安心。
又是崔瀚率。
哪里都是崔瀚率。
“他妈的。”
他骂了一句脏话。
崔瀚率很好,对他也很好。他总是很耐心地听自己说话,会陪自己去做一些事情。但这些好都停留在名为友情的范围内。夫胜宽觉得自己是一个不好的人,明明已经在崔瀚率身上得到足够多的东西了,却还是在恬不知耻地想要索取更多。
酒精逐渐麻痹大脑,一个有些越界的念头突然击中他。
如果不敢清醒地告诉他,那自己可不可以借着耍酒疯告知对方自己的心意。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说他喜欢他,只需要用玩笑来掩饰就可以平息一切乱象。
可当所有设想构建好之后,他又被阻挡在前方的未知的混沌事物吓退。
他小心翼翼地维系着两人之间的关系,生怕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就会摧毁他们之间的一砖一瓦搭起来的联系。
他不想让崔瀚率感到难堪,也舍不得他在自己这里受到伤害。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处理自己快要满溢出来的情感。
对什么事情都淡淡的崔瀚率,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呢?这样瞻前顾后犹豫不决的自己,有可能是他会喜欢的类型吗?
夫胜宽不知道答案会是什么,他想不出也不敢去想。他害怕幻想成为具象,害怕有一天会亲自面对崔瀚率有了心仪对象的事实。他不想从此以后都带着面具去和崔瀚率见面,可这似乎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夫胜宽突然觉得自己活得好失败,不管是在工作上,还是感情上。他委屈地用力擦擦自己的眼睛,又打开了一罐酒,不管不顾地喝了下去。
此刻的他,又是以什么身份,站在什么角度,在感到伤心委屈呢?
光标在聊天框中不断闪烁着,崔瀚率收回飘出去的思绪,瞟了眼手机屏幕右上角的时间,才发现自己已经这样发了很久的呆了。
他抬手揉揉皱起的眉心。他从来没觉得去和夫胜宽主动挑起话头会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明明他们之间一直都相处得很好。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他在心里问自己。
他不知道。想不明白,那就睡觉。
他把手机放在一边,直挺挺地躺了下去,准备第二天早上起床再去找两个哥哥问问看。
他入睡一向比较快,睡眠质量也很好。今天却睡得格外不踏实,脑子也混混沌沌的,意识一直在半梦半醒间徘徊。
他似乎是梦到了夫胜宽,但说到底他也分不清这究竟是梦,还是单纯自己对他的思念与担心成了型,导致他在他的脑海里扎根生长。
他梦到了给夫胜宽来电单独设置的铃声响起,几秒钟后,他才意识到这并不是梦,猛地坐了起来,抓过手机接起来:“喂,胜宽。”
对面没有任何反应,崔瀚率耐心地等待着回复。
好久之后,他才听到对面传来的轻微的啜泣声。他不自觉地捏紧手机,尽量放柔了声音问道:“胜宽,怎么了?”
“对不起,啵农。”
夫胜宽用力地吸吸鼻子,似乎是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下一秒带着强烈哭腔的声音又再次响起:“我好累,呜......”
一句“你在哪里”还没来得及问出口,电话就这样被挂断,卡在让人揪心的地方。崔瀚率尝试着回拨过去,却得不到回音。
他们分明是两个完全独立的个体,但在此刻,隔着上百公里的距离,崔瀚率却能闻到来自济州岛的那股淡淡的橘子清香,体会到来自夫胜宽心脏的跳动与痛楚。
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那急促起来的呼吸与心跳声,是标志着他获得了不一样的情感的,最好的证明。
一通在凌晨三点结束的,称不上是对话的对话。
这既不是能买到机票的时间段,也不是可以自己开车去找他的时候。
明明在岛上的是夫胜宽,被困住的却是他。
崔瀚率迷茫而又焦虑,这两种情绪很少同时出现在他身上。
他在床上端坐了几分钟后,冷静地去网站上订了最早的机票,简单收拾好行李,给父母妹妹留了言以后,坐上了去机场的车。
早上六点零五分的飞机准时起飞,崔瀚率坐在位子上,终于舒了口气,明明是马上要离开陆地,飞向天空,他却重新获得了一些脚踏实地的感觉。
望着窗外透出些许曙光的天空,崔瀚率觉得此刻有一种不切实际的疯狂在逐渐将他吞噬。他掐了掐自己的手心,调大了耳机的音量,强迫自己从在空中乱飞的思绪中抽出。
他没睡多久,但却没什么困意。想要立刻见到夫胜宽的心情将他填满,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好在昨天傍晚的那场雨来得快去得也急,不然他或许还只能傻傻地待在原地,被负面情绪劫持好一段时间。
来不及休息,崔瀚率在机场又是快走又是打出租,坐在出租车后座时还尝试性地给夫胜宽打去了几个电话,都没有被接通。最后到夫胜宽家门口时已经快八点了。
天已经大亮,但夫胜宽家里还是一片漆黑。他怕打扰到他的家人休息,便没敲门。只是把行礼放在门边,也不管地上干净与否,一屁股坐了下去。
怕错过屋内的动静,崔瀚率根本没敢带上耳机听歌。他就这样呆呆地坐在夫胜宽的家门口,时不时拿起手机看一眼时间和消息。
会不会夫胜宽根本不在家里,他有些怀疑起来。他一个人去喝的酒吗?还是和朋友?
渐渐地他就又被找不到夫胜宽的焦躁笼罩,忽略了门后的声音。
身后的门被突然打开,崔瀚率吓了一跳,腾地一下站立起来,来人也被吓得不轻,低低地发出惊呼。
崔瀚率反应迅速地转了身,发现对方是夫胜宽的母亲,便快速地鞠了一躬,语速极快地既打了招呼又道了歉:“伯母好,对不起,伯母。”
左女士抚着胸口道:“哦莫哦莫,是啵农啊,你这孩子怎么在这里?真吓我一跳。”
崔瀚率刚想说话,左女士已经先他一步道:“快先进来坐。”说着让开了路。他乖乖地提起背包,走进了玄关。
听到动静后来看热闹的夫爸爸从玄关那头探出身子,崔瀚率看到他又鞠了一躬,嘴里说着:“伯父好,打扰你们了。”
夫爸爸笑着点点头:“哦呀,是啵农啊。”
左女士在一旁给他准备好拖鞋,崔瀚率转过身脱了鞋,踢上拖鞋走进了对他来说有些陌生的夫胜宽的家里。
他有些拘束地站在原地,还是左女士先开了话头问他道:“啵农啊,你是几点到的啊?怎么也不敲敲门。”
“我刚到没多久,怕你们还在睡觉就没敲门。”
左女士看了眼已经看不出任何下雨痕迹的马路,有些后怕地说道:“哎一古,下次要记得提前给伯母打电话啊,得亏今天天气好。”
“好的伯母。”
“你是来找胜宽的吧?他可能还在睡觉,要不你先在沙发上坐一会。”
原来夫胜宽在家里。
仿佛一直飘在空中的崔瀚率终于落了地,他暗暗松了口气,往夫胜宽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跟在左女士后面进了客厅。
“早饭吃了吗?”左女士边给他倒了杯水边问道。
崔瀚率诚实地摇摇头。
“那正好,伯母和伯父也还没吃,我们一起吃。”
他乖巧地接过水杯,冲着左女士点点头道:“好的伯母。”
夫胜宽经常和他夸赞自己母亲的手艺,之前也带着他回来吃过几次,可再吃到没吃过的菜式时崔瀚率还是会惊奇地睁大双眼,用筷子点着面前的菜说道:“哇,伯母,这个真的很好吃。”
面对这样直率的夸奖时,任何人都很难不感到高兴。
左女士捂着嘴笑道:“哈哈,哎哟喂,我们啵农喜欢吃就好啊。”
左女士很欣慰地看着面前的孩子把准备的饭菜吃得一干二净,心想着应该让这孩子在家里多留几天,得好好做几顿大餐给他和胜宽吃吃。
吃完饭后,崔瀚率乖乖地收拾了碗筷,左女士正在一旁擦桌子,见状对他说道:“放进水池里就好啦,等会胜宽爸爸会洗的。”
崔瀚率应了一声,但还是用清水冲洗了几遍。他擦干手从厨房走出,问道:“伯母,还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哎呀没有啦,你是客人呢。”
崔瀚率站在原地,眼睛却又下意识地看向了夫胜宽的房间,呆呆道:“好的。”
左女士瞟到他这副模样,悄悄地低头笑了一下,接着说道:“去替伯母看一下胜宽吧。”
“好的。”
一得到允许,崔瀚率连忙往夫胜宽那走去。
房门紧闭着,门缝一片漆黑。
看样子是还没醒。崔瀚率这样想着,但还是抬手轻敲了几下门板,问道:“胜宽,你醒了吗?”
没有回应。他回头看向左女士。
左女士也看着他。她对他点点头,说道:“进去吧。”
崔瀚率打开门进去,一大股酒气扑面而来。他微微皱起眉头,反手掩上门,用手机屏幕照亮了房间。
他一步步靠近夫胜宽所在的位置,最后在床上发现了一大坨被子和在里面的人。他犹豫了一下,伸手在疑似是夫胜宽头部的位置扒拉下了被子。
一张皱皱巴巴的,睡得红通通的脸露了出来。
他在床边坐下,用手探了探夫胜宽已经哭肿的眼睛。有点烫手,崔瀚率心想,等他醒来还能睁得开眼睛吗。
头发也乱糟糟的,他挪开遮挡在他额前的头发,把整个手掌都贴在了夫胜宽的脸颊上。
也许是刚接触过冷水的缘故,崔瀚率的掌心温度有些偏低,夫胜宽有些敏感地把脸皱得更深,轻轻嘟哝了一句“好冷”。
皱起的眉头重新展开,崔瀚率弯起嘴角,小心地捧住他的脸,凑上前去在他肿肿的眼泡上一亲。
夫胜宽周围全是一股酒味,像是正在发酵的一颗橘子。
看到没过多久就出来了的崔瀚率,左女士问道:“还没醒吗?”
崔瀚率点点头,答道:“胜宽喝醉了。我想给他找点东西冰敷一下。”
“哎一古这孩子。”虽然嘴上说着责备的话,但左女士还是立刻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去找了毛巾,用冷水打湿后给他。
看到哭成这样的夫胜宽,左女士估计会担心死,还是让夫胜宽醒了以后再自己决定该不该让她知道吧。
崔瀚率半掩上门,站在门前接过左桂花女士手上的毛巾,说道:“伯母,我来照顾他吧。”
左女士透过门缝望进去,看到一坨看不出具体形状的醉鬼在床上不省人事,她叹了口气道:“好,辛苦你了。”接着就离开继续去干自己的事。
床边的小夜灯被打开。
崔瀚率又回到了刚才的位置,拿着毛巾在他脸上擦了几擦,最后叠好轻轻放在了夫胜宽的眼睛上。
也不知道夫胜宽昨晚是怎么上床睡着的,被子几乎是以一个非常扭曲的姿态盖在他身上的。他把被夫胜宽压着的被子抽出,然后调整好正反前后,轻轻掖在了他腋下。
接着他便起身去开窗通风,在绕过床时,他不小心踢到了一个易拉罐,发出好一阵乒乓声。他顿时僵在原地,转过头去看床上的夫胜宽的状况。而在发现他还在酣睡后,崔瀚率就松了口气,弯腰把散落天涯的空酒瓶和垃圾捡起来,堆到了一边。
他把窗帘拉开了一小角,在确定阳光不会直射到夫胜宽身上后,才继续去开窗。今天似乎没什么风,他拿着手在被打开的小缝前探了探,才最后又坐回了夫胜宽的床上。
冰毛巾已经敷了有一会了,他伸手拿走,又在他眼睛处轻轻碰了碰。
似乎好点了。
昨天睡这么迟,又喝了这么多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崔瀚率自顾自想着,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呵欠。
他脱下拖鞋,在夫胜宽旁边直挺挺地躺了下去。
也许是真的太累了,也或许是夫胜宽在一边的原因,崔瀚率终于又重新拿回了自己完美的入睡能力,迅速和他一起睡作一团。
夫胜宽捧住自己的脸,问崔瀚率:“我的脸看起来会很肿吗?”
崔瀚率闻言,无比认真地左看右看,回答道:“完全不。”
夫胜宽心想怎么可能,他昨天喝了这么多酒,这小子又在哄自己了,但他被哄得很开心,装作不敢相信地笑着,左摇右摆地把脸凑过去反问:“真的吗?”
崔瀚率被逗地弯起嘴角,点点头道:“嗯,不骗你。”
“怎么了?”
崔瀚率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崔瀚率想问夫胜宽为什么哭,为什么在凌晨三点打来了那个电话,又为什么要对自己说对不起。
他想说他在来的路上思考了很多东西,思考了很久。似乎是思考得太多太深了,临到夫胜宽在他面前时,他却难得地卡了壳。
“啵农呐,在你眼里,我是怎么样的人呢?”
“为什么这么问?”他微微侧过头想了几秒钟,然后给出答案,“我觉得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也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你一直都做得很好,胜宽。”
“不要否定自己。”
他凑上前去,和夫胜宽蒲公英般炸开的刘海蹭了又蹭。
“呱呱。”
崔瀚率挑起眉毛,无比认真地对着他发出了这两个音节。
在还没理解之前,夫胜宽就已经勾起嘴角。几秒后,在他意识到对方是在变相地叫自己“宽宽”时,迅速变了脸,佯装生气地“呀”了一声,叫道:“崔瀚率!”
“我在。”
两个人对视片刻,随机一起笑出了声。
夫胜宽向后倒在床上。多日来盘旋在他身边的阴翳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感受着难得的安逸,舒坦地伸了个懒腰。
崔瀚率在他之后缓慢地躺到他身边。
夫胜宽侧过身来看他时,他也学着他侧过身去看夫胜宽。
“笨蛋呀。”夫胜宽笑着说他。
崔瀚率认可地点了点头。
他习惯性地伸手想去摸他的耳朵,崔瀚率就乖乖地等着他。
在搭上崔瀚率的脖子后,夫胜宽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那止不住发抖的手,他摸了摸对方的耳垂,却仿佛是在安抚自己。
他缓慢地把头探过去,贴在对方的额头上,强迫自己好好地看清楚他浅棕色的瞳孔。
“可以啵啵你吗,啵农?”
声带失控地颤抖着,连带着发出的声音都有些沙哑,夫胜宽有些难为情地红了脸,却还是坚持着这个动作,等待着回应。
来自异乡的脸庞上没有什么大的表情变化,是什么时候呢,在夫胜宽没有留意到的时候,他已经长成了这么沉稳帅气的大人。
比他深邃很多的眼窝里似乎能更好地藏下更多的感情,少年清脆的声音和青年低沉的嗓音在这一刻重合。
“夫胜宽。”
崔瀚率凑上前去,主动吻了那颗酸酸涩涩又皱皱巴巴的小橘子,他不讨厌这个味道,但他舍不得他这样,于是就在心里悄悄地想,快变回甜甜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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