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丑的弟弟,除了我还有谁会要啊。
-----正文-----
十年,景乔看起来变了很多,可穆荀知道,他从未改变。
景乔是一个习惯穿白色长裙的留长卷发的男人,他整洁而美丽,像雪色与月光。这是景乔的正确,于是穆荀尊重他的正确。十一年前的秋日夜晚,母亲牵着他的手第一次走入这个房子时,他怯怯地喊了坐在沙发上读书的长发少年一声“姐姐”。他快要忘记少年尚未长开的秾丽容颜,却记得景乔偏头朝他看来的眼睛,浓黑的双眸里折射出落地灯暖色的光芒,看向他的目光却是冷的,于是连那一点光芒都失去了温度。死水一般的眼睛里没有一点波澜,景乔看他,像是动物园玻璃墙内的某种兽类巡视领地,目光为墙外的游客短暂停滞,却从不留恋。当那一双眼睛重回书页时,穆荀在自己与母亲交叠的掌心中黏腻的汗湿里听见景乔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不要把我当成女人。”
成年人的婚姻是一件很儿戏的事情,那晚穆荀躺在景乔身侧,鼻尖蹭到一缕长卷发时就这么想。他的母亲昨夜在空无一人的画廊与景乔的父亲第一次相会,今天上午就办理了结婚手续,中午一男一女带着穆荀以一家三口的形式在西餐厅吃过一顿饭后,男人随口提起家中还有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女人郑重地告知穆荀以后男人就是你爸爸,家中的孩子就是你的兄姐。穆荀在男人与女人看向他的目光里迟缓地点了点头,那个有着卷发与浓密胡须的男人给他倒了一杯橙汁,身旁的母亲拧了一下他的大腿,他在口腔甜腻的橙子香精味与大腿的疼痛中生涩地喊出一声“爸爸”,从此他再度拥有了一个完整的家庭,封茹是他的母亲,景彦是他的父亲,这个家庭里还有一个此前并未出现过的身份,尽管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这个人会是哥哥还是姐姐,一个高挑而清癯的身影就已经如影般站在他面前,向他投来死水般沉寂的目光。景乔卷发齐肩,容色靡丽得惊心动魄,眉目却锋锐如坚冰,棉质的素白长裙覆盖在他苍白的躯体上,一如雪覆盖在搁浅的白鲸,嘴唇冶艳的血红是他一身最浓烈的色泽,同样的,一如白鲸躯体上割肌刻骨的疮痍。景乔一言不发,隔着玻璃墙的兽类的眼睛在男人、女人与他的身上反复巡视,在穆荀盯着他因赤裸而色若死灰的双脚如小兽般颤抖时,景乔拿起他没喝完的半杯橙汁,尽数泼在了母亲的身上。当他回过神来抓起纸巾为母亲擦拭脸颊上的橙汁与泪水时,面前的景乔与对面的景彦已经不知离去多久了。夕阳迟暮的辉光斜斜投射入西餐厅的玻璃墙,照耀了母亲为橙汁与泪水而晶莹的双颊,太阳在很远的地方燃烧至死,母亲直视太阳,穆荀直视她的眼睛,他看见闪耀的光芒在母亲眼中逐渐沉没,眼瞳的漆黑吞咽下滚烫的光热,一场盛大的消亡在天地与他的母亲眼中同时上演,一切结束的时候,天地和他的母亲的眼中都只剩下无尽的黑,那一瞬间,穆荀想起景乔的眼睛,如出一辙的,沉寂如死水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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