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
-----正文-----
“我一直就在啊,我从未否定过我的性取向。”顾青逾毫不磕巴地说出这句话,好像他真的是这样身体力行去做的。
可说完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心里闷闷的,像蒙了层厚厚的海绵,捏上去不疼,就是怪。
他摸不着头绪,于是试图把这股异样忽略,瞄了眼宋澜生,想从对方的表情决定接下来的谈话内容。
宋澜生岿然不动,神色没有一丝改变,“嗯。”
谈话又卡了。
太安静了,顾青逾越来越难以忍受,他想听宋澜生说点什么,想了半天,抛出迄今为止对宋澜生最好奇的问题,他也想从这里面提取一些能否和宋澜生继续下去的信息。
“你对其他人也这么好吗?”
这次,宋澜生缓缓摇头,坦诚道:“各取所需而已,你和他们不一样,而且,你是最乖的。”
听到自己跟别人是不同的,顾青逾心绪再次活络起来,可又清楚地知道宋澜生不会再来了,两股截然不同的念头搅在一起,拧得他难受,“我真的是不一样的吗?可是,你都不会说点好听的骗我一下。”
“我讨厌虚伪的谎言。”宋澜生神色平静,语气诚挚,“对你,我不想撒谎。”
“为什么?”顾青逾问出一直以来最想得到答案的问题,“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回答我。”
宋澜生目光深邃,在顾青逾面前,头一回这般郑重:“因为我不只是在养你。”
他也是在养自己。
他是困兽,不得不争,顾青逾则完全相反,拥有最大的选择权,天高任鸟飞,他会给截然不同的自己托底,让对方自由自在地去做选择。
无法得到的,不能满足的,都看着顾青逾一步步替他实现。
他希望自己是这样长大的。
话只说一半,顾青逾没听懂,第一反应是宋澜生的意思是还养过其他人,可话中的意思却似乎与他所想有异,于是追问。
但宋澜生始终没有宣之于口,有些东西说得太明白也不好。
宋澜生起身要走,顾青逾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口,展臂挡住去路。
宋澜生抬头,狐疑地看过去,“干什么?”
“你……你什么时候结婚?”顾青逾深吸一口气,几乎是抖着声音在问。
“问这个干什么?”
“我想知道,告诉我吧。”顾青逾恳求道。
宋澜生犹豫片刻,见他那么坚定,到底还是没瞒:“正月十五。“
“我能去吗?”
原本因为离别而有些悲伤的宋澜生听到这句话,简直要被逗乐了,“你见过前小情儿去参加前金主婚礼的吗?”
“我……”
“那儿太脏了,不适合你。”宋澜生不欲再跟他掰扯,抬手推他,“让路吧,该说的也都说了。”
顾青逾无法,只得侧身让道,仍存一丝希望:“你以后还会来吧?我这里也还好,你要是喝醉了,还给我打电话。”
宋澜生没有回答他,径直出去后关门的瞬间,劝慰一句:“按照你想要的方式去过日子吧。”
“新婚快乐!”顾青逾趁着门尚有一道缝隙,送上最后一声宋澜生能听到的祝福,话音未落,身前的门“砰”一声关上了。
一道薄门,把他和宋澜生彻底隔绝开,也把他的心门紧紧扣上。
再也不会有人对他这么好了。
落寞慢慢爬上眉梢,顾青逾立在门口久久未动,心脏被人捏了似的憋胀难受,良久,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半晌,喃喃自语:“新婚……不快乐。”
从这天开始,宋澜生再也没来过,虽然偶尔还会在手机上聊几句,还给转账,但顾青逾再也没见过他,也不敢去公司找他,担心对宋澜生造成困扰。
噩梦成真,不外乎如是。
顾青逾开始后悔当初表现得那么绝对,如果没有那么坚定做出接受不了的行为,是不是宋澜生就不会找其他人了?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这种互不相见的情况一直持续到顾青逾去上学。
他顺利考上了想去的学校,也要去往梦想中的城市,有宋澜生给的钱,他在哪都能过好,甚至可以在一线城市扎根。
宋澜生说送房子的承诺还在,只是顾青逾还不想那么快跟宋澜生切断最后一点连系,而且他现在也不需要住所,因此没提。
得知顾青逾要离开,宋澜生提出抽时间送他。
顾青逾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非常高兴,正是初夏,前些天宋澜生又让人送了衣服过来,他挑挑拣拣,找了身宋澜生会喜欢的类型穿上,仔细刮了胡子、眉毛,确保每一个地方都整洁干净,这才拎着行李箱出门。
宋澜生说会在楼下接他,送他去高铁站。
在楼下等人的时候,越接近宋澜生来接的时间,顾青逾就越紧张,脑海中想了好多开场白,还思考在车上要说点什么才显得不尴尬。
远远看到一辆车开过来的时候,嘴角不由自主上扬,顾青逾努力克制激动的心跳,车还没到跟前,手臂就高高举起挥了挥,“哥!好……好久不见。”
待看清车上的状况,顾青逾语气急转直下。
“嗨,你好啊。”副驾驶上气质卓越的女人热情地朝顾青逾打招呼,“你就是澜生的干弟弟?挺帅啊。”
“你好。”顾青逾笑容僵在唇边。
宋澜生适时出面介绍:“这是你嫂子,你也可以叫她冰姐。”
闻冰礼貌地伸出手,顾青逾愣了下,上前回握。
“上车吧,你哥还挺重视你的,亲自送。”闻冰指了下后排车座。
重视吗?
明明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面了。
原本想好的措辞在见到闻冰的刹那化为泡沫,顾青逾沉默地放好行李箱,上车,关门。
不知宋澜生带着闻冰来送他是什么意思。
让他认清现实吗?
不是说女方知道他的性取向吗?难道假戏真做?还是宋澜生其实是双性恋?
“你去哪读书啊?你哥都不跟我说,非要我自己问。”闻冰的询问打断顾青逾的思索。
“X大。”
“挺好的,那你有零花吗?没有的话,嫂子给你。”
顾青逾无意识揪紧裤腿,机械回应:“有,哥给我很多钱。”
……
闻冰非常健谈,也不见外,跟顾青逾聊完又跟宋澜生聊,宋澜生句句有回应,还会说起闻冰喜欢的东西,表现得像个合格的丈夫,二人可以说是郎才女貌。
他们越融洽,顾青逾头就垂得越低,蘑菇似的杵在座椅上,恨不得耳朵封起来,根本不想听他们交流家事。
半个多小时,顾青逾没人问就不吱声,仿佛过了季节枯萎的花。
“到了,时间晚吗?”闻冰一下子把顾青逾从沉默中拉出来。
顾青逾忙摇头。
为了能跟宋澜生多待会他说的时间比正常时间早一个小时,没想到是以这样的结果收场。
明明不想跟这对夫妻多待,可到了地方,他又不想这么快下车。
宋澜生把车停好,跟闻冰一道,把顾青逾送到进站口。
“要不,我帮你们拍一张?”到了高铁站门口,闻冰扫了眼垂头丧气的顾青逾,突然道。
宋澜生不解:“怎么了?”
“你提起他好几回,我都没见过,你也没照片,一上学,不得好久不能见,不留个纪念?”闻冰笑容十分贴心。
“不……”
“用我的拍吧。”不等宋澜生反驳,顾青逾立马掏出手机,飞快点进拍照界面递给闻冰。
无法,宋澜生只得过去,同顾青逾在车站门前站定。
顾青逾哥俩好地搂着他的脖子,微微扬起的唇角定格在背景嘈杂的照片上。
“你刚刚干嘛?”送走了顾青逾,宋澜生和闻冰一起回到车上,困惑不解。
“你看不出他很想见你吗?倒是我,挡了他的心思。”闻冰托着下巴自我打趣。
宋澜生深吸一口气:“我当然知道,没想到几个月了,他还是那样。你还非要给他留念想。”
“我看他也不是多直嘛,那么惦记你。刚才那眼神多受伤,你还要往他心窝上戳。我明明在帮他嘛。”闻冰佯装不满,偏过头去。
“他应该自由,老记着我干什么。”
“你还真像个给小孩铺路的家长,”闻冰叹了口气,回头看向宋澜生,眼神复杂,“不过你说得对,他应该自由,希望他能带着我们的期许去追求想要的人生吧。”
“嗯,”宋澜生颔首,“不过他已经跟我签了一年合同约,干得好会签十年。”
还不知道这件事的闻冰惊诧得张大嘴巴:“老贼,嘴上说着自由,还不是把人箍到身边。”
“我总要收回来一些报酬。”宋澜生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
“对了,你准备好了吗?他们开始放松了。”闻冰无奈地摇摇头,眼神逐渐变得锐利。
闻言,宋澜生也敛了笑容,“嗯,我已经准备很久了。不过,你打算怎么让他们彻底放下戒心?”
“他们不是都盼着我生个孩子吗?觉得有了孩子,我们的婚姻就稳固了。”
“你想要孩子吗?不想的话,不要勉强,多费几年功夫也不是不行。”宋澜生把选择权交给闻冰,毕竟他没办法代替闻冰生孩子。
“当然要了,趁着年轻,正好你还能帮我,到时候,公司是我的,孩子也有了,我还年轻,三全其美。”
“这么放心我?”宋澜生非常意外。
说起这个,闻冰颇为遗憾:“有没有人说过,你其实挺适合做丈夫的。”
“是吗?没有诶。因为贪玩,还被打肿了脸。”现在,宋澜生提起婚前被打的事已经没什么特别反应了,而且闻冰知道这件事。
“见你之前,我真是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善解人意,所以我很放心,”闻冰把手机拿出来,调出一份资料,拿到宋澜生面前,“看,长得帅吧,还有长寿基因,没有癌症基因,智商也高。”
若说不认识宋澜生时,让她相信权贵里面有宋澜生这种绅士,而且没有普通男人身上臭毛病的人,她是万万不信的。
可是真的有。
宋澜生和那些纨绔子弟不同,完全是相反的路子,因此她起初对宋澜生父母印象也很好,直到见面才明白宋澜生为什么跟自己合作。
典型的歹竹出好笋,那些人身上的臭毛病他一个没有,因为经历过,也极为厌恶,宋澜生把自己养成了另一幅模样。
而且知道她不喜欢烟酒,两个人又无可避免时常见面处理事情,烟都戒了,也没见酗过酒。
“挺不错的,”宋澜生将那份资料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认同地点头,“你准备什么时候做手术?我看过那个试管针,特别长,你这娇生惯养的小身板,能行吗?”
“我是做大事的女人,这算什么。”闻冰把手机拿回来,不屑冷哼。
明白闻冰都想清楚了,宋澜生就放心了,“那到时候通知我一声,你的孕期费用和护理费我会全包,营养师随时可以上岗,有什么需要你随便提。”
闻冰听他一报就是一串,想得十分周全,显然是了解过了,笑道:“所以我说你适合做丈夫,或许也会是个好家长。刚刚那个小子放不下你,我也是可以理解的。”
“好吧,感谢您的支持。只是我不会有自己的孩子,最多帮你养别人家的。送走了自由,现在,我们要回去继续斗了,你,准备好了吗?”宋澜生正经八百地问,右手妥帖握住档杆,仿佛一切都尽在手掌。
劣质基因,没有传下去的必要。
“我!准备好了!”闻冰瞬间像打了鸡血,雄赳赳气昂昂系好安全带,“出发吧,船长!我们去乘风破浪!芜——”
*
顾青逾一走就是半年,临近过年回来的时候买了不少东西,联系宋澜生说要送土特产,想借着机会再见见他。
半年不见,宋澜生的身影完全没有被各种作业消磨掉,反而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
他时常看着跟宋澜生的那张合照发呆,脑子完全放空,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偶尔清晰,就想着好好学,回去还待在宋澜生身边,每天看上一眼就满足了。
他尝试过给宋澜生打视频电话,但是宋澜生不接,最多通语音,对方也只会问他最近有没有缺什么东西,可以转给他,或者帮他看看。
可每次他都说:我就想跟你聊一会。
关于这点,宋澜生尚且还由着他,不会挂电话,就安安静静听他讲最近发生的事。
这次能当面讲,他不免高兴。
但完全没料到,还是会见到闻冰,还是在宋澜生和闻冰的家里。
闻冰把他迎进门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懵的。
“怎么?没看见澜生这么不开心?”闻冰把保姆提前切好的水果放在顾青逾面前招待,自然而然把他提来的大包小包拎到不影响走路的地方放着。
“没……冰姐好。”顾青逾脸上挂着生涩的笑。
还好还记得这个称呼。
“就不愿意叫我一声嫂子?”闻冰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一屁股坐到顾青逾旁边,直勾勾看着他一声不吭低头搓裤腿。
半晌,顾青逾顾左右而言他:“那个……澜生哥说他……”
“哦,本来是能赶上你过来的,但是路上堵车了,别着急,等会就回来。今晚在这吃饭吧,要不,在这住下?”闻冰好整以暇,就见顾青逾眼里突然有了光,终于抬起头。
“可……”顾青逾“以吗”两个字还没出口,几步外响起的关门声打断了他。
“冰冰,你的孕检报告我拿去让人看了,目前没什么异常。”宋澜生习惯性进门低头换鞋,第一眼没看见顾青逾。
发现顾青逾已经到了的时候,愣了一下,“来这么快。”
回答他的不是顾青逾一如既往的温和乖巧,而是大声的不可置信:“你怎么能让人怀孕呢?你不是不喜欢女人吗?你……”
意识到顾青逾完全误会了,宋澜生头疼地捏了捏额角,闻冰已经在沙发上乐开了花。
“?”顾青逾见闻冰不仅不生气,反而乐不可支,怒气莫名其妙散了个透彻。
幸好保姆已经走了,就他们三个人,否则还得想办法封保姆的嘴。
片刻后,宋澜生稍加解释,抱来两台电脑,自己一台,另一台在闻冰手里,二人公事公办坐在一起,L型沙发另一边坐着顾青逾。
“好了,现在知道自己搞错了吧。你等会再说,我们有事要办。”宋澜生第一时间解释完毕,紧接着指着电脑上的一个文件跟闻冰交代,“你哥他们这个项目在找我合作,你看看哪里有你的操作空间。”
“好。”闻冰说着,就开始拿手机摇人,“你那边怎么样?”
“人换下来一部分,不过我爸他们还舍不得放手,我手底下的人进展比较慢。”
两个人自打联盟,一直在交换信息,最近出了档事,宋澜生顺手把公司一些“不中用”的人清了出去。
二人默契十足,快速交流完毕后放下电脑。
一旁的顾青逾愣头愣脑,从始至终不明白这两个人做这种事为什么不避着自己。
“你迟早是我的人,正好,你现在知道自己是哪个阵营的了。”宋澜生仿佛能看透他的想法,直接将事情点明了。
“啊?”
信息量太大,前半句疑似撩人,顾青逾大脑瘫痪成一团浆糊,迟迟反应不过来。
宋澜生拧眉:“怎么半年过去,一点长进都没有。”
“在你面前,你还想让他长进到哪去?”闻冰闷笑,“白都不敢表,你想让他怎么着啊?”
闻冰话音刚落,顾青逾脸颊瞬间涨红成煮熟的虾子,嘴唇抿成一条线,闷声不语。
都这样了,宋澜生哪还看不出来,只是顾青逾自己都按下不表,他也不多说,起身盛饭去了。
“你干嘛不说啊?这么好的机会。”宋澜生一走,闻冰恨铁不成钢地拍拍顾青逾缩起来的肩膀,气氛都烘托到这了!
“我、我是直男,怎么能跟哥在一起?”
“啊?哈哈哈哈哈哈……”闻冰显然没有想法他会这么回答,愣了一瞬,然后乐得直拍大腿,冲着厨房大喊,“澜生啊!他说他是直男,直男哈哈哈……”
而且她明明只说了“表白”两个字,哪有提“在一起”?
宋澜生端着碗出来,眼神复杂,但还是先顾好闻冰,“晚上这顿还没吃吧?”
闻冰怀孕以后容易饿,现在是少食多餐的状态。
“没呢,本来等你回来一块吃的。”闻冰说着,险些又绷不住,指着顾青逾向宋澜生全面告发,“他说他是直男诶,但是他没反驳喜欢你,刚刚还不愿意叫我嫂子哈哈哈哈……”
“好了,你当心动胎气。”宋澜生叹了口气,重新坐下,看向努力把自己蜷起来降低存在感的顾青逾,“你有什么想说的吗?不勉强。不过,我恐怕给不了你想要的答复。”
“你最近不是断干净了嘛,这有个送上门的,不试试?”闻冰端个饭碗像捧着瓣大瓜,目光在这两个不清不楚的人之间来回游荡,见宋澜生要说话,赶紧起来,“好了好了,我不多说,我走,你俩聊。”
闻冰光速回房,客厅一时间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宋澜生倒是能理解闻冰撮合的做法,毕竟到时候分开,闻冰好歹有个孩子相伴,他又要变成孤家寡人。
可是顾青逾自己都理不清想法,他也没有那方面的心思,对顾青逾只有照拂之意,并无感情用心。
良久,没有一个人开口,宋澜生忙了一天,有些饿了,率先打破沉默:“没什么要说的就吃晚餐吧,阿姨做了你的饭。”
“你今晚能不能送我回家?”顾青逾突然说。
再不说,今晚就真的没机会了。
宋澜生答应了。
晚饭期间,闻冰感觉俩人之间氛围有点古怪,没再说他俩的事,转而去引导顾青逾说些别的,不至于饭桌太沉默。
饭后,宋澜生把碗筷放进洗碗机,跟闻冰交代:“我把他送回去就回来。”
“不回来也行,嘻嘻。”闻冰平时工作上扳着一张脸,私底下放得开,起玩心的时候跟小孩子一样,“我觉得可以一试,你这么优质,要是孤独终老,多可惜啊。”
听到孤独终老,宋澜生心里有些动摇,可最终还是摇头:“谁能保证他的心不会变呢?”
“这谁也保证不了,可你不试,又怎么找另一半?我有宝贝女儿了,你呢?不打算稳定下来吗?”
“他自己还迷糊着,让他慢慢捋吧,我不着急,稳定的事以后再说吧。反正以后走上正轨,炮友也可有可无,我对那种亲密关系……也就那样。”
“好吧。”闻冰不能插入别人的因果,只好放弃,“等你自由了,第一件事想干什么?”
宋澜生认真思索:“睡觉?挺累的其实。”
“是哦,我本来想找个男人玩玩,你这么一说,我还是比较认同你的观点,应该睡觉。睡觉最放松了,”说着,闻冰伸了个懒腰,“那我回屋了,不回来说一声就行,反正这里够安全。”
宋澜生:“好。”
本以为顾青逾让送,路上会说点什么,结果闷葫芦似的憋不出来一个屁。
“到了,下去吧。”宋澜生把车停在顾青逾家楼下,余光瞥见顾青逾一动不动,大有赖在这的意思,不悦道,“你有什么就说,别锯嘴葫芦一样,我不想猜。”
下一秒,顾青逾像上了发条的机器,终于动了,一把抓住宋澜生的手放在自己粗壮的大腿上,就在宋澜生第一次摸他的位置,“我有保持身材,能不能回到你身边?”
宋澜生淡淡道:“我在婚内。”
是顾青逾以前不喜欢的关系。
“我知道,可是冰姐说你身边没人。”
“你是直男。”宋澜生强调。
“我……”顾青逾迟疑,“我没那么死板,世界上也没有规定直男不能跟在你身边,我只想在现实中可以见你。”
不想在梦里。
“你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吗?”宋澜生加重语气,一把抽回手。
那只在冬天并不温暖的手牵动顾青逾的所有心绪,一抽走,心弦仿佛也要扯断,慌乱之下,重新去抓那只手,这回没有放在大腿上,而是捧在掌心细细描摹:“清楚。人的原则是会变的,接受能力也会变,我现在不在乎那些了。”
“你不要陷得太深,你能接受自己的性取向改变吗?我希望你是自由的,而不是被我困住。”
“你就是我最大自由下的选择,没有人能干预我的思想,我有权力想待在谁的身边。你要是不想,当初干嘛对我那么好。”顾青逾沮丧地耷拉着脑袋,心尖发麻。
“?”这下轮到宋澜生不理解了,“你在怪我?升米恩,斗米仇?”
“不是!”顾青逾被误会,几乎要吓坏,连声否认,“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
他还不能确定自己的想法,表达不出来,急得直挠头,原本为了见宋澜生做好的发型转瞬成了鸡窝,可主人的心比拨乱的头发还乱。
“你很迷茫,或许是一时想岔,还是不要违背本能,勉强自己了。那段经历,过去就过去了。”宋澜生强硬抽回手,“冷静一下,如非必要,近期不要再联系了,我也不会接你的电话。”
“想见你的时候呢?看不见,我就听一听声音……”
“你连自己的心都弄不清楚,拖着有什么用?”宋澜生不留余地。
顾青逾对他多少是有心思的,可还是坚持直男的本心,不敢迈出那一步,证明本能上他是不愿跟自己真的有什么牵扯,又何必像现在这样患得患失,不过浪费时间。
“哥……再给我一点时间,别不理我。”顾青逾可怜巴巴地恳求。
“你走吧,早点想清楚,好好上你的学去。”宋澜生明白,这件事很难有个结果。
他自然也不是那种吊人心思的,何况对顾青逾,他也不会这么做,这是他滋养成熟的“孩子”,身上寄存着他的期许,更不想为这种事毁了顾青逾。
虽然顾青逾只被供养了一年,但有了底气,也变得自信,在外面做事干练,摸爬滚打多年,情商也高。
他只在宋澜生面前这样。
因为没有立场去请求宋澜生对他负责,所有的一切在一开始就谈好了,这些全都建立在宋澜生无条件的供给上。
这是他自己选好的路,怎能中途反过去要求加码?
这是忘恩负义。
顾青逾不想下车,宋澜生在跟他做切割,“能抱抱你吗?”
宋澜生闭了闭眼,“我跟你说清楚,我现在断干净是因为比较忙,而且你嫂子怀孕了,我没时间出去玩。等一切尘埃落定,该找的我还会找。
“以你的情况,不理解,也不能接受,一直拖着不是什么好事。正好放假,你想想清楚。我不会避开你,省的你逆反心理,过年要是想一起过,我来接你。”
顾青逾神情低落:“那我打电话,你会接吗?”
宋澜生:“不忙就接。”
把一切彻底摊开了说,顾青逾最后什么都没讨到,一无所有下了车。
最近几天导师没给他找活干,他就在家里瘫着,翻来覆去地回忆跟宋澜生住在一起的日子。
真的想和宋澜生一起过日子吗?
真的。
能接受跟他在一起吗?
完全没有想过,也不敢想,从来没有想过以另一半的身份和宋澜生处在一起。
像以前那样,挺好的。
顾青逾想象不到自己和男人在一起的场景,感觉很诡异。
跟宋澜生在一起,他甚至没有特别的性冲动,只有射精时才会有快感。
可也不排斥,只要宋澜生有需要,他可以立刻给出交代。
那为什么想和宋澜生待在一起?
想留住为数不多的暖意吗?
这些问题迟迟没有答案,宋澜生也的确没有再特意避开他,甚至还会接视频电话了。
除夕夜,宋澜生还主动发消息问他去不去,应下之后,晚上七点多,和闻冰顺路把他接过去。
闻冰不能熬夜,到最后两个人在客厅找了几部电影一直放。
过了十二点,宋澜生才抬眼问:“在这住?”
“可以吗?”顾青逾目光闪烁。
“可以,跟我睡一个屋。”
除了保姆房,还有月嫂的房间,除此之外,没留多余客房,闻冰他们也不打算让别人进来住,以免露馅。
定下来之后,宋澜生给他找了新的洗漱用具,二人最后躺上床,各占一边,宋澜生拿出平板看新闻,顾青逾看他。
顾青逾好像陷入了另一种奇怪的状态,话少了,但是目光如影随至。
“看我干嘛?”宋澜生接受完最新的信息,放下平板准备酝酿睡意,可顾青逾的目光存在感太重了,着实无法忽视。
“在想能不能接受。”顾青逾讷讷道。
只见宋澜生莫名笑了一下,忽然撑床靠近。
顾青逾:“!”
宋澜生径直扑了过去,双臂支在顾青逾身侧,猛地仰起脑袋,如同求偶的漂亮孔雀,目光落在顾青逾薄薄的嘴唇上,一寸寸接近。
明明一直想靠近宋澜生的顾青逾这时候如同跟宋澜生相斥的磁铁另一极,不由自主向后缩,可已经靠在木制床头,退无可退,他恨不得摊成一张薄饼贴在上面,心跳都惊停了。
两瓣唇近在咫尺,宋澜生蓦地停了下来,灼热的呼吸拍在顾青逾脸上,顾青逾甚至感觉到了宋澜生面上细小的绒毛。
宋澜生强势提醒:“你不能。”
言毕,倏然回身,躺下闭眼,“别再纠结了,睡吧。”
至此,顾青逾已经不需要再试了,睁眼一夜没睡,第二天一早回去之后除了宋澜生开始要他接触一些公事,几乎没有了日常闲聊。
随着闻冰月份越来越大,两个人手里掌握的东西也越来越多,呈待收网。
“最近先缓一缓吧,等你生完了再说。”宋澜生把保姆煮来补营养的汤水端到晒太阳的闻冰身旁,顺势坐下。
闻冰最近丰腴许多,懒散地瘫在躺椅上摸肚皮,“嗯,正有此意。我哥那个蠢才,公司落他手里迟早得废……哎,你看,她翻身了。”
闻冰话音一转,宋澜生低头好奇地看过去。
今天闻冰上面只穿了胸衣,套了个针织外套,整个圆滚滚的肚子都包裹在阳光中,光滑的肚皮上山丘似的起伏不定。
“真是少见,平时很少有这么大的动静。”闻冰稀奇地望着自己的肚子。
宋澜生忍不住伸手点了点其中一个鼓包,那鼓包停了一下,回应似的,隆起更高,宋澜生吓得忙收回手:“抱歉,疼吗?”
“怎么说呢,不疼,就是感觉肚皮撑。”
闻言,宋澜生松了口气,“过几天去住医院吧,保险。”
“嗯……其实有一点点害怕,你陪我生呗?”闻冰向宋澜生寻意见。
宋澜生眉头一皱:“我进去不合适吧,在外面等你。”
“肯定不让你进去啊,想啥呢,”闻冰笑道,“看着我哥他们那边,别出幺蛾子。”
争了这么久,终于快有结果了。
“好。”
“最近没听你说那个姓顾的,没下文了?”
宋澜生:“没了。”
“不是吧,真是的,白瞎我当初那么多口水。”闻冰失望至极。
“以后就是下属,现在哄孩子要紧,说好了是干爹,我奶粉都买好了。”
不多久,闻冰生产,坐完月子,可能宋澜生父母觉得他真的“正常”了,不反抗了,手头松了不少,只是不满意是个女儿,催二胎。
趁着这个机会,宋澜生整理了手头所有的东西,加上闻家的支持,一举把他们赶下台,牢牢把住公司命脉,借此反哺闻冰,从闻冰她哥手里抢了不少东西。
这个时候,其他人才知道这两个人一直在演戏,不过已经晚了。
当天晚上,老人落寞退场,二人在家里举杯同饮,鼓掌合击,每个人都像紧绷许久后松开的橡皮筋,十分松弛。
“合作愉快。”闻冰愉悦地笑起来。
“合作愉快。”宋澜生与她碰杯,“那什么时候领离婚证?”
“随便,明天就可以去,反正,没有人可以再阻碍我们了。”
二人非常愉快地定好时间,过了离婚冷静期就去领了证,闻冰身体尚未复原,因此宋澜生主动搬了出去,再来,就要给闻冰打招呼才能进来了。
他们两个离婚这件事,顾青逾一直到正式上班才知道,还是从其他同事嘴里听八卦听到的。
在此之前,顾青逾已经很少见宋澜生了,有时联络,宋澜生还给他发孩子照片,说在跟孩子玩。
照片上的小女孩被打扮得像个小公主,非常可爱,面上乐呵呵的,看得出来被照顾得很好,宋澜生在喂奶,或者拿玩具逗,他眼看瞎也看不出来俩人离了。
知情当晚,他就憋不住在车库堵了宋澜生。
宋澜生如今没人压着,脱离了傀儡身份,容光焕发,面色都比过去好看,也没有过去那般毫无生气的消瘦,脸颊上有了点肉,身上多了股慵懒,更加魅力逼人。
顾青逾进公司上班,第一次看到正经工作的宋澜生时险些不敢认,明明模样没有变太多,可感觉就是不一样了。
坐在驾驶座都比过去多了股难以言喻的从容。
在车库看见顾青逾,宋澜生非常意外,今天的顾青逾穿着非常正式,是一身深蓝修身西装,身姿挺拔,头发也修得像个“成功人士”,另有一番韵味。
宋澜生按下车窗,并未对顾青逾逾矩堵老板的车表达不满,反而柔声和气:“有什么业务不懂去问主管,现在是下班时间,我不想处理公事。”
“你离婚了?”顾青逾的话跟宋澜生的话题相去甚远,话语中隐隐透着激动。
“怎么了?”
得到准确答案,顾青逾有些幽怨:“你怎么不告诉我?”
“你也没问过我。”宋澜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还有什么事?没事就让开。”
“能一起吃顿饭吗?”
“顾青逾,你到底想干什么?”宋澜生厌恶猜来猜去的,脸色微沉。
顾青逾直直望着宋澜生,渴望在眼底翻涌,“我还有机会吗?”
闻言,宋澜生嗤笑一声:“第一,你早已用光所有机会;第二,我现在不缺炮友。让路,我不想连你也讨厌。”
当年不是没有试过,他也曾因为闻冰的话对顾青逾有过动摇,否则过年那天晚上不会用那种方式逼迫顾青逾做选择,因为顾青逾的确相处起来还不错。
可顾青逾根上是直的,若是结婚,或是有一天反悔,可能会把他当成仇人,他也会膈应,变数太大。
明明这件事已经翻篇了,为何顾青逾突然又找上门来了?
故意找茬?
“我当年没有想清楚,后来忙于学业,没有办法回来,也无法给你答复。我不是听到你离婚才找过来的,我本来就是要回到你身边,我现在有时间,也有机会每天见你了,我就是来找你的。”
短短半年的相处时间,宋澜生在他脑子里刻下最深的烙印,根本无法忘怀,疲惫的时候,那张唯一的合照就是最大慰藉,他还记着自己要给宋澜生打工回报。
要以最好的状态和成果回报。
“你找我的理由呢?别忘了你骨子里的排斥。”宋澜生压根不吃他那套。
真想留他,为什么不早说?黄花菜都凉了,快三年了,又追上来。
“性取向是会流动的,”顾青逾握紧拳头,一步步靠近车窗,“也会基于社会因素和个人经历改变。我知道你有时候需求比较大,我回不来,不能满足你,所以才一直没有提。现在我有时间了,我也并不排斥。”
宋澜生刚想问他怎么证明,余光中忽然罩下一层阴影,下一秒就嘴唇被严丝合缝地堵住。
顾青逾扒着车窗,半个身子探入车厢,郑重在宋澜生唇上落下一吻,“这样可以证明吗?我真的很想你。我担心控制不住多说,不敢联系你。我早就想清楚了,梦到你的时候就应该明白的,我以前的思维导致我太迟钝了,也不敢想……”
现在,顾青逾就是再迟钝也看明白宋澜生有点不待见自己,和过去已然不同,竹筒倒豆子似的从头解释到尾,一点细节都不敢落下地表忠心,就担心宋澜生一个不耐烦不想听,错过了。
顾青逾说完,口干舌燥,紧张地扒着车窗,目光熠熠,等着宋澜生的答复。
“说完了?”宋澜生神色淡淡。
“嗯。”
“手先起来一下。”
顾青逾听话地把手放下去,就见灰黑色的玻璃车窗缓缓升起。
“晚了。”宋澜生一抿嘴唇,吐出两个字,头也不回地驱车离开。
“哥!”顾青逾吃了一嘴的车尾气,心脏针扎了似的难受,蹲在原地久久未起。
好在员工基本都已下班,这里没人,倒是不担心被人看戏。
半晌,顾青逾才缓缓起身,红着眼眶出去坐地铁。
第一天上班,不宜张扬,宋澜生给的车他没开,生活尽量保持着以前的习惯,并不肆意挥霍。
没关系的,近水楼台先得月,时间还长。
没听宋澜生说找其他属下做小情,而且找下属其实不方便,那人肯定不会在公司,宋澜生有需求才会去找,不像他,能天天见。
上午见、下午见,晚上还能见。
委屈那么多年,总该轮到自己去争一次了。
不争,精神支柱就是别人的了。
顾青逾收拾好心情,暗暗给自己打气,回家路上去超市买了不少宋澜生爱吃的东西。
他打听过了,宋澜生现在中午吃饭还不是特别规律,有空子可钻。
于是第二天中午,宋澜生尚未处理完业务,顾青逾就开门溜了进来,手里提着保温袋。
“做什么?昨天都说完了吧。”宋澜生拿余光瞥他。
顾青逾施施然上前,也不怵,把东西放在旁边的茶几上,“快过午餐点了,吃点东西,早上做的,刚刚热了一下。碗盘都是新的,你尽管吃,吃晚放着我晚上收。要是有想吃的菜,可以告诉我,明天做。”
说完,生怕宋澜生要说寒心话,匆匆忙忙退出去了。
点开手机看了眼,宋澜生才发现要一点了,以前习惯了亲力亲为,现在他还保持着以前的状态,保持对公司的把控。
送上门的东西,不吃白不吃,省得点餐等了,记得顾青逾手艺还不错。
于是宋澜生放下工作,坐在茶几旁边,打开袋子扫了眼,里面三个菜盒,一盒米饭,还配了漱口水和一支红玫瑰。
没想到以前闷声不吭的人现在妄图用这种方式抢位置,也算是另一种成长了。
宋澜生一边欣慰养过的猪会拱白菜了,一边不屑。
早干什么去了?
太自以为是了。
尽管宋澜生现在也没有稳定下来的想法,可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遇上一个人的时间非常重要,在宋澜生想尝试安稳的时间顾青逾逃了,没有留下解释和反悔的只言片语。
生生隔了这么久,想重新来过,也不看看什么状况。
老板和员工的关系在先,总归是不一样的。
他可以把这当成员工的贿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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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豫就会败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