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绯和景苍乘马车到了蜀郡城里,她有些担忧地望着他,“你说我们既往不咎,待会儿到了虞家,看见我从前那些共犯,该不会转头治他们的罪吧?”
景苍笑道:“我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
虞绯悻悻地道:“上位者指鹿为马,下位者也得睁眼喝彩。”
原主打断景苍双腿后,她穿来能把他藏在虞家不为官府所知,虞家下人们功不可没,乃至今日风光还乡,多亏那两个狗腿侍卫远赴云南寻蛊成功,为她成为太子妃可谓立下汗马功劳。
他原谅她这个始作俑者,不代表会爱屋及乌,宽宥虞家那一众以下犯上的帮凶。
无论他作何打算,她都得先发制人,省得他起兴发作,落她脸面。
她才不想被旁人说她是一个攀上高枝却低三下四的太子妃。
景苍搂过她的腰肢,轻轻摩挲,“虞大小姐才貌过人,叫我色令智昏,我只希望你回京一事依我,别跟我闹别扭,哪敢找你家的茬。”
景苍话里指的是,她想婚前留守蜀郡之事。
按照时下习俗,女子婚前要留在家里备嫁,朝廷礼部准备太子婚事至少需要半载,虞绯就提出想在蜀郡玩上半年再回京成亲的主意。
谁知景苍如临大敌,断然拒绝,一口定下让她在京城虞父住过的他名下的那座宅子里待嫁,他把宅子送给虞家。
虞绯马上就要步入婚姻的坟墓,不,殿堂,从此进入宫闱,变成一只笼子里的鸟雀,她着实想趁订婚间隙在外面再浪一浪。
她不得已把半年改为三月,他不点头,最后缩减至一月,他毫不动容,只让她十日后和他一起回京。
她和他争执,他列出她往日“罪状”,什幺怕她贼心不死和昔日小情旧情复燃,什幺怕她夜宿秦楼楚馆败坏皇家名声,什幺怕她定力不足被坏人勾走身心。总而言之,说得她像个暂时改邪的纨绔子弟,只要不受他的监督,又会使出本性胡作非为。
虞绯想说那是原主,不是她,转念,她在现代的任性放诞,和原主是大哥不说二哥。
最后,景苍像个贞洁烈妇似的,说她引诱他开了他,他食髓知味,她不能搁置他长久不管。
似是操惯了她憋不得欲。
虞绯想,两人正是情浓,她乍然提出分别两地,他不愿意也能理解。
那半年她随口一说,见他强势独断,她不禁跟他杠上,执意要留守蜀郡一月,他若不愿,那就换位太子妃。
景苍被气得摔门而出,半夜却爬上她的榻,一边插她,一边说是舍不得她。
虞绯当时早就心软了,不然不会任他“得逞”,她哼哼唧唧地被他送上高潮,含混道,看他表现。
此刻见他重提这事,她嗔他一眼,“我十日后不跟你回京,你便会借机报复,问罪我虞家下人?”
景苍失笑,点了点她的额头,“你不代表你们虞家吗?”
虞绯恍然。原来他接纳她的那一刻,就宽宥了虞家众人。
不过为了谨慎起见,虞绯还是让人给虞父传递消息,叫他把她之前院里的下人全部调到庄子里,重新换人伺候。
到了虞家门口,虞绯随景苍下车,只见宽阔的街道被兵卫清空数百丈,一色着红穿绿的官员跪地齐声道:“臣等见过太子、太子妃,恭迎殿下莅临蜀郡,庆贺娘娘返乡探亲。”
虞绯倒没想到回来竟有如此阵仗,瞧这乌泱泱的官帽,大概整个蜀郡的县令都赶来了。
景苍见她发愣,捏了捏她的手心,叫官员们起身。
虞父带着虞家众人朝他们见礼。
景苍为表体衅,虞父为结善缘,请官员们来家里用膳。
宴席上觥筹交错,来道喜的官员一拔又一拔,虞绯笑得脸都酸了,最后一位熟人缓慢而至。
曾经的绯衣太守、如今的绿服县令,朝她举盏道:“虞姑娘果然是个有大造化的,下官和小儿曾经对您的冒犯,我们已经迷途知返、悔痛万分,还望您和殿下大人有大量,宽恕我们的过错。”
虞绯想起眼前这位曾和他的儿子一起密谋给她下春药、欲迎她为妇一事。
那会儿太守和太守公子以为她是太子的救命恩人,而蜀郡境内出现匪徒作乱重伤太子的案子,按照律法,太守肯定要被朝廷究责,这父子二人便把脱罪的希望寄托在了她的身上,以求朝廷看在她的面子上,对他们网开一面。
不料这副春药,却促成了她和太子成事。
那本是虞绯的将计就计。
虞绯与他饮完一盏酒,表示不计前嫌。
等这人走后,她问景苍:“你遇刺的山匪不是景逸派人安排的,怎幺还贬谪了他?”
哪怕朝廷出于律法要发落这位太守,只要景苍出面暗示一两句,事情便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本是皇子争斗被迫卷入进来的官员。
景苍摩挲着酒盏,冷声道:“身为太守,辖内出了差错,不想着补救挽失,而是想着走歪门邪道之流躲避罪责。一屋不净,何以净天下?”
虞绯点头。
太守让他儿子把主意打到她身上,初心就有悖为官“清正”二字。
转念,她有些羞惭,她做人可没干过几件光明磊落的事情。
景苍似乎看穿她的心思,拉起她的手,笑道:“绯绯可以对我使坏。”
虞绯挣了挣,娇声道:“怕你消受不了。”
两人正在打情骂俏,虞父涨红着脸走过来对景苍道:“小女顽劣,还望殿下日后多多包涵。”
景苍忙起身相迎,“岳父请坐。”
虞父神色迷惘地看着虞绯,缓缓地道:“我就这幺一个女儿,她母亲生下她就早逝,如今她又要嫁到京城。”
许是酒意上头,他老眼里含着泪光,“不过绯绯别怕,爹会把蜀郡的生意逐渐转移到京城,再从同族里挑选一些上进的苗子,培养他们读书科考、经商赚钱,让你在皇宫里,也有一个强大的娘家做后盾。”
景苍接口:“岳父放手去做,将来我会着重提携虞家之人。”
虞绯望着虞父,又看着景苍,不禁泪盈眼眶。
她在现代自母亲逝后,没有感受过真正的亲情,更无心体验什幺爱情。但来到古代,面前的这两个男人,用血肉之躯给她铸就了一座令人安心的温室,只求她欢颜无忧。
虞绯用手绢拭了拭泪,颤声道:“谢谢爹。”
又低声对景苍说:“谢谢夫君。”
景苍笑笑,握紧了她的手,将她拉进怀里,轻拍她的后背,安抚着她伤感的情绪。
虞绯的泪如六月的雨猛一阵,晚上景苍遣散那些官员,在她院里的厢房休息,她去给他送醒酒汤。
她穿了一身藕荷绿的裙子,黑发随意流泻,只在鬓边簪了一朵嫣粉芙蓉,这是她从前叫人特意风干的,蘸饱了水后,花儿宛然栩栩如生。
“哥哥,醒了吗?”
她腻着嗓音、曳着裙摆迈入里间。
景苍闻声,从榻上坐起,只见虞绯绿衣粉鬓,娉婷而来。
清艳娇俏的女子,仿佛是她鬓间那朵芙蓉化成的妖精,一颦一笑,一举一止,烂漫而刻意地勾走他的身心。
她引君入蛊。
他愿者上钩。
唯愿海枯石烂、此情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