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江涟漪，画舫船儿随风轻摇，船舱内烛影摇红，宋文卿挑起帘幔一角，向窗外望去，只见盈盈雪子打着旋儿从灰蒙蒙的穹顶飘下来，最后消融于江水中。

苍穹之下，两岸鳞次栉比的飞檐楼台正缓缓从茫茫江雾中显露出来。

船舱另一侧的妇人感受到脸上拂来一阵寒意，从阴翳中擡起苍白病容，空洞无神的眼眶朝着空气流动的方向问道：“快到了幺？”

妇人约莫四十多的年纪，朴素打扮，病恹恹坐在烛光照不到的角落，像风吹就要倒，一旁服侍的婆子紧了紧妇人肩上的披风，恭敬道：“快到了，夫人。”

文卿放下帘走到妇人身边，抓着她冰冷发抖的双手道：“已经能看到码头了，娘，我们马上就到了。”

“好，快到了就好，”她脸上有片刻空白，好似不知该说着什幺，停顿了一会儿，她的脸上露出一丝期盼，“松江人杰地灵，嬷嬷，到时记得给卿儿相一门好亲事。”

“老奴会的，夫人不必操心。”

这回，文卿却没再反驳了，只因为这番话母亲柳氏已经不知道说了几回了。

可即便她不说，妇人依旧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像木人儿似的、继续顺着话锋说道：

“卿儿啊，你娘我已经是半截黄土埋腰的人，至少你得让为娘走之前喝一口你的喜酒啊，这过了年就二十了，你娘我在你这个年纪，你都会跑了。”

自从她们家被抄，父亲含恨自缢后，母亲便总是如此，神志囫囵不清，口中反反复复说着同样的话。文卿本应悉心回答，但从金陵到松江府，她们已在河道上飘了一日的功夫，委实是累得不轻，便也只是乖巧而木讷地答道：“卿儿明白，娘不必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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