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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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间,迟素听见一道人声急切地唤他。
“师尊!”
啊。是——江闻影。
他最后只记得青年向他奔来时一双通红的眼,而后,彻底陷入黑沉的幻梦中。
鉴山上漫野的桃花本应该开到尾声,如今被迟素的血浸养后反而有几株颜色格外秾艳。
江闻影便是在如此异样的艳色中,寻到他虚弱昏迷的师尊。
他从没真正亲眼见到迟素如此痛苦脆弱的样子。江闻影将迟素揽进怀里,像托着一片轻飘飘的雪。
胸膛里的恐惧此时最为鲜明,江闻影抱着他跪坐在地上,一时间没力气动作,只敢在南长其余人赶来前,珍而重之地吻了下迟素的额头。
他太喜欢他、太怜惜他了。江闻影恨不得自己替他担负所有的责任、苦难。
好让他的师尊,永远做他梦里见到的那个快意人间的小道长。
看见其余人赶来,江闻影才起身抱着迟素向山下去。掌门快步行至他身侧,轻声问:“他如何了?”
“哎,也不该问你……”
掌门伸手在虚空中画了个诀,众人眼前白芒一闪,而后回到南长。
医修围在迟素床边替他把脉医治,忙活了足足七日。
迟素此番伤势本不重,可不知为何心气郁结又急火攻心,经年累月的暗伤旧疾一并发作,几乎掏空他的内里。
“……请问,他为何会心气郁结?”
医修看了江闻影一眼叹息,最终未发一言,转身离开了。
江闻影意识到什么,忽然觉得自己失了站立的力气,半跪在迟素床边,难抑自己心绪翻腾,只得有些冒犯地双手握住迟素冰凉的手。
房内除师徒二人再无他人,江闻影同迟素低语,问他:“师尊,是因为一直在操心我吗?”
“你早就知晓一切了吗?”
……那为什么,还要将我带回来?
他将额头抵在迟素掌心,泪水在他脸上从来罕见,如今却如雨下。
“我再不会让你伤心了,师尊。”他对自己说。
屋内缭绕着安神香的烟气,后来一切都雾蒙蒙看不清楚,许久的寂静后,空气中忽然传来一声嗤笑。
“好笑。你不再让他伤心?”
江闻影猛然回头,对上一双陌生而熟悉的眼睛——又是江昭。
“你为何还在这里?”
江昭答非所问:“让他伤心的,恐怕从来只有你。”
江闻影不再同他废话,闪身上前,闻昭出鞘,锋芒毕露。他不再是从前对这个疯子毫无招架之力的少年,如今二人身量已然相似,招式更一个比一个狠辣。
江昭对上剑气不闪不避,任由闻昭剑在他身上割下无数伤口,血液浸湿衣袍,顺着他腕上破旧的发带往下淌。
血滴落下,砸开一朵花。
他左手抓住江闻影的剑刃讲他一把推开,在江闻影愣神的片刻,一步步向迟素床边走去。
这个疯子,头发散乱衣袍破旧,此刻却小心翼翼地在衣襟上擦干净唯一完好的右手,珍而重之地触碰迟素的脸颊,眼神柔和得不像话。
江闻影回过神,将闻昭架在他颈侧,江昭垂眼望着迟素,纹丝不动。
他唤:“师尊。迟素。池流霜。”
他说:“……对不起。”
床幔落下遮住迟素的面容,江昭回身,脖颈擦过剑锋。血液汩汩流出,他的身影在江闻影注视下逐渐消散。
连同他的血,和地上的一枚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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