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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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李循自杀的消息,解关山并没觉得很痛快,他更希望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他也就不会因为这些破事痛苦这么些年。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大概是各自都想起了不愉快的事,倒是都忘了在接到电话前他们在纠结什么又准备聊些什么。
最后还是陈光先开口,问他是不是要去监狱一趟。解关山听了嗤笑一声,说:“我去干什么?去把他骨灰扬了么?”
他恨极了那个人,差点毁掉他的两个家,这人早就该死了,当初杀了解元没被判死刑都便宜了他。
这么想着,解关山突然心思一动,起身在陈光面前蹲下,扯起僵硬的嘴角说:“如果你想,我可以去……”
没说完就被陈光两只手指捏上了嘴巴,唇瓣被挤扁了像鸭子的嘴,解关山发出“唔唔”的声响,瞪大眼睛看陈光。
那一瞬间他真的想过,如果能让陈光痛快一点,他就当回恶人把那个傻逼的骨灰全洒进公共厕所里,或者找人给他立块碑把李字刻得老大,碑上就写李傻逼三个大字。
就是做了缺德事死得早他也不在意,因为在他心里,他已经死过一次了。不会再有比那段日子更痛苦的时候了,此后他的难受都来源于陈光,不同的是,那种钝痛像是有细小的刺,缓慢地在他心上扎。
陈光摇摇头,随后放开手,解关山的嘴巴上两个红指印,他下手捏得有点重,“我要睡觉了,你走吧。”
“不行,你还没回答我。”解关山拦住他,终于想起来自己折回来的目的是什么,“我刚刚问的什么问题来着?”
“不记得。”
“那你再回答我一个问题,行吗?”
“说。”
陈光今晚格外有耐心,这是个好征兆,解关山把握住了机会,问道:“怎么样才能原谅我?”
解关山今年27了,陈光30岁,纠缠这么些年都跟无头苍蝇似的,之前还在襁褓里哇哇大哭的儿子现在都会跟他妈一起骗他了,俩人还是一点和好的迹象都没有,每回都是他鼓起勇气向前推一步,陈光就会往后退一万步。
在解关山提出这个问题之后就死死抓住了陈光的手,说:“我只是问问,别明天我来你又跑了,招呼都不打一个。”
陈光瞄了他一眼,没打算说话。
就知道,解关山泄气地往他旁边一坐,深吸一口气才问:“你,是不是嫌我脏?”
当年知道他和李循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以后,他真的抱着马桶吐得胃里反酸水,恶心的同时又是一阵恶寒,那个人怎么能那么扭曲呢?
解关山没敢去看陈光的表情,就算对方不说话不动作他也能猜到,陈光是万分介意这件事情的,尽管发生的时候他们还没有确定关系,可是他就是脏了。
“那,那,”解关山欲言又止,好半天才说,“那我不能把这玩意切了吧。”
“切了你更不要我了。”后面这句话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解关山浑身不自在,眼睛却一个劲儿往陈光那边瞟,“理我一下啊!”
“切吧。”
丢下轻飘飘的两个字,陈光就起身往卧室里走,留解关山一个人在外边发呆。要是真切了,他就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按摩棒干他老婆了,况且前两年陈光放他进家门也只是为了做爱,浑身上下也就看上了他这根棒子,要是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解关山有些惆怅,余光扫过门未关严实的卧室,他悄悄走过去,透过门缝往里看,儿子正睡得香,陈光坐在床头看手机,幽幽的光映在他脸上,显露不出半分情绪。
这些年赖着黏着也算是无所不用其极,陈光骂过他打过他也冷处理过,但解关山最害怕的还是平静的陈光,仿佛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让他情绪有波动,因为那是不爱的表现。
正如今晚,他的心底快要激荡出一汪水来,陈光却还是这么淡定,好像就算明天他去把鸡巴切了再去寺里出家也和陈光没半毛钱关系。
解关山在客厅抽了根烟才走的,到楼下又在车外边站了很久,直到楼上房间的灯灭了,两腿站麻了才动身离开。
自从陈光去上烘焙班,唐舒算是彻底忙起来了,本来就是小门面小本生意,这下老板和店员就剩他一个了,整天唉声叹气关了店就趴沙发上叫苦连天。
陈光拍拍他肩安抚说明天下了课就去店里帮他,人这才回了点血,抱着陈光手臂嘤嘤撒娇,话也变得多了起来,絮絮叨叨的。
“你们和好了吧?”
一句话就让客厅陷入沉寂之中,陈光感受到抱着他手臂的人僵住了,随后才慌慌张张地否认,刚说完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四目相对,唐舒老老实实地点了头。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去开门前他如是说道。
开了门果然是赵临安,脸上伤好了之后更加注意他那张脸,每天打扮得骚包样像只随时会开屏的花孔雀,怀里抱个大纸箱子,全是唐舒点的零食和水果。
陈光靠在沙发上了然地瞄他们一眼,十分识趣地回了房。屁股还没坐热唐舒又来了,这回端着盘洗好的水果,坐在小沙发上问:“我表现得很明显吗?”
“恋爱的气息是藏不住的。”
“好吧。”
他无所谓地耸耸肩,拿了颗青提塞进嘴里,翘着二郎腿瞎晃,而后又坐直身子故作深沉道:“感情不顺的气息也是藏不住的。”
陈光没答,又垂眸摆弄他那个破手机,老古董一样,比他儿子年纪还大。
没过多久就又到了赵临安生日,这人每回过生日都会被唐舒念叨,和以往私下畏畏缩缩不同,这回他是正大光明吐槽的,“光棍节过生日说明什么?注孤生!”
说完白赵临安一眼,对方完全没在意,凑过来亲他一口,提着西装袖子哄他穿,“哪里注孤生?明明媳妇儿就在跟前。”
不仅在跟前,今天办生日宴就是为了向所有亲戚好友介绍唐舒的,为此他筹备了有一段时间,还打电话去请教解关山。
彼时好友听到他的来意苦笑一声,道:“你算是问错人了,找别人吧,我不大吉利。”
毕竟他准备了很久的求婚陈光不仅没到场,悄悄给框上的戒指也被扔了,上一回他们家办喜事还是儿子的满月酒,一办完陈光就跑了。
这回陈光和解关山都在邀请之列,因为跟唐舒住在一处,一大早陈光就蹭了车来到赵临安家。
他是不太想来的,上回来这里也不是什么好记忆,但是禁不住唐舒软磨硬泡,最后还是来的。
下车就看见赵临安家的管家,时隔好几年,对方明显老了许多,但依旧是毕恭毕敬地喊他陈先生。
陈光只点了点头,回以微笑。
晚间宾客都到场后解关山也没露面,唐舒拽着陈光去院子里透气,天冷得不行,唐舒穿得少,抱着陈光的手臂一个劲往他身上凑。
“觉不觉得很熟悉?”
唐舒兴奋得眼睛发亮,让陈光骤然响起好几年前那个令他十分痛苦的晚上,他依旧穿得这么厚,被唐舒拉着在院子里讲话。
那时他身上套着解关山给他精心挑选的衣服,裹得像只熊,现在也一样,只不过是因为当初生儿子时落下的病根,冬天手凉脚凉,不穿厚点就会生病。
过去的几千个日夜让当初的痛苦抹去了大半,陈光好像记不得了,就连刚刚看见管家那双颇为锐利的眼他都感受不到当年的畏惧和心寒。
他和解关山早就不是当年的模样,但唐舒还是,庆幸这些年的经历没有让他变得沉默寡言,无论是待在赵临安身边抑或是独自生活他都过得有滋有味,遵从本心。
脑子里想得太多,陈光下意识地摸了摸唐舒的头,这动作更像是长辈对小辈,透着点慈爱,摸得唐舒头皮发麻。
奇怪地看着陈光,“你怎么了?”
问完才想起一整晚都没有出现的解关山,他快速跑去内厅找正在跟人寒暄的赵临安,还没问就被人揽住肩跟人介绍,“对,这是我的爱人,唐舒。”
人模狗样的,唐舒暗暗骂他,却也没把他推开,由着他去装。
之后才知道解关山下午给赵临安打了电话,说得晚点来,具体多晚也不知道。
“关心他干嘛?”赵临安又不要脸地贴上来,唐舒一把推开他的脸,没好气道:“不是因为陈光谁关心他啊?”
“其实我一点也不赞成他们俩和好。”从在店里碰到解关山开始,唐舒就对这人没什么好印象,尤其在某次撞见陈光一个人在卧室里摆弄他那破手机里的东西之后,但是很明显,陈光的确是没跟解关山过了,但也没跟别人过,像心关起来了还上了把大锁。
宴会临近结束解关山才匆匆赶来,算日子他已经两周没在陈光眼前晃了,这回晚到了还不紧不慢地,走到跟前才发觉他是一瘸一拐的。
唐舒跟赵临安面面相觑,又齐齐看向解关山,对方摆摆手,脸煞白,像是扯着筋了,“下回说下回说。”
解关山从唐舒那听说陈光在楼上客卧里休息,又呲牙咧嘴地上了楼,敲门时已经满头是汗,陈光从里边开了条缝,问:“有事?”
“有,特别有。”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房间,陈光在沙发上坐下,解关山也没贴上去,慢吞吞坐在了床沿上。
陈光不说话,等他说明来意。
解关山抹了把头上的汗,拿出自己的手机解锁递过去,“你看一下。”
手机里是一张图片,乡下还在建的房子,周围环境尘土飞扬的,虽然还是毛坯但让陈光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
“前几年我外公去世,乡下的房子留给我了,我就找人按照你家以前的样子设计,找了施工队,”解关山说着又往后翻,这回是房子里面的细节图,还拍了不少,“本来想把你家原来的地基买回来的,但是那家人现在过得挺幸福的,我就没去。”
“等你有空就回去验收一下,看看和你家是不是挺像的。”解关山也只是凭记忆描述,过去好几年他也只能记个大概样子,为了再真一点,甚至真弄出个小土坡在家门前。
望着那些图片,陈光有片刻的愣神,自七年前锁上院子那道门之后他就再也没回过家了,他自己的家,早就卖给别人了。但是现在竟然有人说按照他家的样子仿了一个出来,他看见了院里的水井,用来种荷花的大水缸……还有院外长势正好的辣椒苗。
因为眼前的人他卖掉了自己的家,跟着他远赴千里之外,之后发现对方根本对他没有真心,那时候也晚了,他的家早被挖平了,这是他识人不清该付出的代价。但是多年之后,这个人又说爱他,死缠烂打地黏着,甚至造了个一样的家还给他。
见他不说话,解关山又兀自翻着相册,这回是一堆文件,“这段时间在办财产转让,手续有些复杂,等弄好了你签个字就行。”
“公司的股份全留给儿子,现在你先替他保管着,我名下的房产车和存款全都给你,”解关山停顿一下,露出个惨淡的笑,“你要是不要我,我就回乡下去,住在这个房子里,每天醒了就想,我真是个畜生,辜负了陈光的真心,还让他难过。”
“你就拿着钱带儿子好好生活,如果,如果碰到你喜欢的人,但是一定得对你好才行,江鸥也行,我觉着他是个好人,比我好多了。”
他絮絮叨叨的,竟说得沉浸在难过里,忘记身体的疼痛,眷恋地望着陈光,“那天回去之后我真的有想过去切了,但是医院没这种业务。”
这话出口陈光猛地抬起头,联想起刚刚进门时解关山的动作,面上浮现出不可置信和紧绷,解关山忙摆手解释:“我没真切。”
“就是去做了个小手术,也算在上边挨了一刀,得休息一段,我今天才来迟了。”
陈光拧着的眉头终于松下一点,“什么手术?”
“我结扎了。”解关山轻描淡写地说着,仿佛做手术不是他一样,“这辈子我就解嘉树一个孩子,本来我是同性恋,不可能有孩子的,要不是遇见你……”
他没再说下去,话锋一转,“谢谢你,陈光,谢谢你把儿子带给我,他是个特别懂事又可爱的宝贝,这辈子有他一个就够了。你也说过,我们都太不负责了,以后我就加倍对他好,补偿他,当个称职的爸爸。”
“我也不想再看到你躺病床上了。”当年看见陈光浑身是血昏迷过去,解关山心都要碎掉了,从那时候就打定主意不会再让陈光有任何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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