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食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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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族并没有过年的习俗,他们只有百年一次的盛大祭典,作为羽族少主,他要在祭台上引风奏乐。而那时羽族们仰望和期待的目光压得他几乎窒息。
但在这里,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凡人琴师,理所应当地享受节日的快乐。在周瑜的记忆中,在孙府的日子是他前所未有的经历,也是他度过的最纯粹的一段时光。
除夕那日,孙尚香换好了桃符,周瑜写好了新对联交给孙策,帮着看看他有没有贴歪。
“靠左边点,过头了回来点,嗯好,对正了。”
孙府的仆从们除了吴伯都被孙策放了假,他们三个人一起跟着吴伯学包饺子。孙策手劲大,薄薄的皮总是被他弄破,煮出来也是破破烂烂的,孙尚香包得好一些,却也奇形怪状。
包得最好的是周瑜,每个都似鸽子般可爱,孙策和孙尚香为了吃到周瑜包的饺子,不顾形象地在饭桌上用筷子打了起来。周瑜笑着说他偷偷放了一个铜板,俩人顿时争得更凶了,最终以孙尚香成为那个幸运儿宣告结束。
“丫头,跟我过来。”
孙策带着孙尚香来到偏院,这里设置了一个小祠堂,里面放着他们父母的牌位。
兄妹俩上香后跪在牌位前,孙策沉声道:“爹,娘,不孝孩儿带着妹妹来给你们拜年了。”
“爹,娘,新年快乐。”
入夜之后城中的烟花爆竹声不绝于耳,孙尚香燃起了炮竹和烟花,捂着耳朵一溜烟地跑了,五光十色的火焰在天空中盛放,映亮了半边夜色。
周瑜穿着一袭狐裘,看着便十分暖和,他神情专注地欣赏人间烟火,而孙策在一旁温柔地注视着他的侧颜。
察觉到孙策的目光,周瑜转过头,眸中盛着熠熠星光,“怎得不看烟花,看我?”
“你比烟花好看!”孙策脱口而出,“之前怎么没发现,公瑾生得这般好看呢?”
周瑜被孙策逗得哧哧笑,只有孙策知道他刚刚的话全然是心中所思所想。
他从未这般在意过亲人以外的人,父母教导他要忠孝礼信,却不曾跟他说如何与心悦之人相处。
心中的野兽在渴求着周瑜,想拥抱他,想随时随地在一起,想独占他的一切。
好在理智的囚笼尚且牢固,然而他自己也无法保证,会不会突然破笼而出。
吴伯准备好屠苏酒后就回房休息,留下三人一起喝酒聊天守岁。
孙策本想把周瑜喝倒,探一探他对自己的想法,结果周瑜看上去文文弱弱似乎不胜酒力,实则是个无底洞,无论多少杯酒喝下去都面不改色。
他见状深感不妙,趴在桌上假装睡熟了。
“什么啊,孙伯符也太无能了吧,屠苏酒也能喝醉啊?来,阿瑜哥哥我跟你喝。”孙尚香不出所料地嘲讽了一番,把实际上十分清醒的孙策气得牙痒痒,却无可奈何。
“今天忙一天了,应该是累坏了。”周瑜摇了摇孙策,“伯符,起来,别在这睡。”
孙策紧紧闭着眼,打算把戏演到底。
若有所觉的孙尚香挑了挑眉,打了个哈欠:“哎呀我怎么也困了,这屠苏酒后劲儿可真大,我回去休息咯。阿瑜哥哥,大哥他明日还要上朝,就劳烦你把他送回房间啦~”
还不等周瑜回应,就一走了之。
周瑜:“……”
他看着趴在桌上的孙策,叹了口气:“伯符,起来吧,别装了。”
被发现了吗?!
孙策几乎要汗流浃背,尽管肌肉有一瞬间的绷紧,但他依然保持住原本的姿势。
耳边没有传来周瑜的声音,孙策刚松了口气,就感到脖颈处传来丝丝痒意——是周瑜的手,在上面轻轻滑动。
顿时孙策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全身的毛都炸起来了,他蹦起来捂着脖子,对着闷笑的周瑜控诉:“你,你这是犯规!”
周瑜好笑道:“我犯了哪门子规?下次别装醉了,演技着实拙劣。”
被拆穿的孙策闷闷不乐,他又倒了杯酒,想一饮而尽,被周瑜按住了酒杯。
“你明早还要上朝,真想喝醉吗?”
如果真醉了就好了……孙策心道,醉了就可以说一些不敢说的,做一些不敢做的。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初次见到周瑜的那日。霞蔚云蒸,周瑜并非最令人瞩目的存在,然而他却移不开目光。
说因缘际会也好,说相见恨晚也罢,不过都是借口和托词——早在初见时,他便注定沦陷。
他的目光移到周瑜被酒湿润的桃红色唇,鬼使神差道:“公瑾,你平日里会用胭脂么?”
“嗯?”周瑜扭头,惊讶地看着孙策。
“啊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孙策一边骂自己喝多了说的什么胡话,一边绞尽脑汁地想怎么亡羊补牢,“我是想问,你可有心仪的女子?”
周瑜放下酒杯道:“你问这个作甚?”
孙策抿唇,目光难得地带着一丝紧张,“你只需回答我有,或是没有。”
“伯符,你喝醉了。”周瑜低头避开他的眼神,避而不谈。
他不希望继续这个话题。
“我没醉。”孙策握住周瑜的手,手心炽热的温度让周瑜心惊,力度更是难以挣脱。
他的声音中带着难以忽视的低落,“公瑾,你已经知晓我的心意了,对么?”
周瑜沉默不语。
尽管他从未亲身经历过男欢女爱,但千年阅历,不少族人也困于情爱,他又怎会不知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
孙策深吸一口气,将埋藏已久的情意剖白:“公瑾,我心悦你。”
不能让局面往难以控制的方向发展……周瑜本想将孙策的记忆消除,但对上他坚毅认真的目光时,又心软了。
“抱歉,伯符……我们不是同路人,我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做。”
人与妖,终归是殊途的。哪怕他能一直瞒着孙策,但建立在虚幻楼台上的感情,又能坚持多久?
假如将来某一天,孙策知道了他的身份,他是会因自己的爱人是妖怪而感到害怕,还是会后悔不该爱上一个妖怪呢?
周瑜不愿见到那一天。
他正要离开,孙策却从背后抱住了他。
“你若是讨厌我,便推开我,因为只要你不讨厌我,我绝不会放手。”
周瑜的手攥紧又松开。
孙策第一次与周瑜如此亲密接触,鼻尖又嗅到了那股令他魂牵梦萦的草木气息,他轻声道:“我知道你的身份定然不简单,我不在乎。无论你是谁,我对你的感情都不会改变。”
“即便……我对你有所隐瞒?”
“对。”孙策不假思索道:“哪怕你接近我是别有用心,我……”
“够了!”周瑜挣脱开,紧紧地皱眉,他压着怒火反问孙策:“我若是想取你性命呢?若是想要你全族的性命呢?身为一个统御万人的大将军,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喜欢上一个来路不明的人?!”
孙策却笑了:“原来你也会生气。”
他抽出了自己时刻不离身的剑,边擦拭边道:“我的命,你想取便给你,可若牵扯到我的家人,要么你踏过我的尸体,要么我杀了你后,陪你一同走黄泉路。”
周瑜被孙策这番玉石俱焚的言论惊得目怔口呆。
冰冷的剑锋划过空中,孙策把剑柄塞进周瑜的手里,那上面还残留着剑主人的余温,沉重得令周瑜几乎握不住。
“来,选择吧,是杀了我,还是抱着我。”
外面传来巨大的爆竹声,周瑜丢下手中的剑,任由它发出清脆的落地声,自己则被孙策紧紧地拥抱。
他缓缓闭上眼,心道:就这个春天吧,哪怕一次也好,他想放下所有的一切,只做个普通的凡人。
旧岁与新岁的交替之时,他们安静地抱着彼此,感受着对方的体温与心跳声。
周瑜垂下眼眸:“……你为何要这般步步紧逼?”
“我若不这么做,你会承认,对我也并非毫无情意吗?”
孙策猜得不错,周瑜原本确实不打算接受。
他叹了口气,道:“伯符,将来也许你会后悔。”
人间情爱,不过是最虚无缥缈,犹如镜花水月的事物。
千年来,他见过无数妖族为了它而舍弃尊严,甚至丢掉性命,只为求得与凡人的百年厮守。
曾经周瑜不理解。
但现在他似乎懂了。
“公瑾,你应该也知道,我孙家驻守边关已有百年,血战沙场从无一人退缩,只因身后有无数百姓需要我们守护。”
孙策松开周瑜,将地上的剑捡起来,吹了吹,收回鞘中,“曾经我以为这是荣誉,直到我爹娘,因援兵没有及时赶到而丧生,那时,我才十二岁,还不是一个大将军。”
“……”周瑜很难想象一个孩子,是如何撑起一个家族。
肩负的责任越多,担子也就越大,走得每一步就越要小心,周瑜又何尝不懂这种感觉。
他安抚孩子般,拍了拍孙策的背,而孙策则顺势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尽管这个动作让他看上去像只撒娇的大猫。
孙策蹭蹭周瑜的肩颈,低声道:“如果不是还要照顾年幼的弟妹,兴许我也坚持不到今日。但是,公瑾,真的太累了。”
周瑜回抱孙策,“……我知道,你已尽心竭力了。”
孙策抬头望向周瑜,这是他心仪之人,虽然是个男子,但那股盘桓在心中的欢欣雀跃足以让他忽略一切。
他在心中感谢命运,赐予与他两情相悦的爱人。
俩人的距离缓缓缩减,柔和的吻落在周瑜的唇上。
这是孙策记忆里的第一次亲吻,他十分生涩,起初只是互相贴着唇瓣,然后他尝试用舌头轻轻舔舔周瑜的唇,似乎是寻找到了乐趣,逮着唇瓣一番蹂躏。
周瑜受不了他这模样,主动张开嘴,勾住了他的舌。
孙策身体一僵。
但他很快便无师自通地领悟了亲吻的技巧,互相纠缠着对方的舌,唇齿间弥漫着屠苏酒的香气。
就在俩人渐入佳境之时,孙策喘着粗气把周瑜推开,他的脸颊和耳朵已经变得通红,眼神游移不定。
“公瑾,你,你为何这般娴熟?”
“……”周瑜百口莫辩,他也不能说,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亲吻,只能无奈道:“看过了,便懂了些。”
他凑近孙策,鼻尖几乎贴在一处,距离近得可以清晰地看见他根根分明的睫毛。
“不继续吗?”周瑜贴着孙策的耳边轻声问道:“可耐得住?”
孙策浑身的血液几乎沸腾着往一个地方奔涌而去,若是他身后有条尾巴,此刻必然能看见炸起的毛。
他吓得连退几步,面红得似熟透的大虾,语无伦次道:“不不,不可,咱们还未,还未结亲呢,这,这于礼不合。”
周瑜惊讶地挑眉,倒是没想到,孙策是这般循规蹈矩的人。
“况且……”孙策躲闪着周瑜的目光,含糊其词:“我还没准备好……聘……我怕伤着你。”
“好吧。”他假意遗憾道:“那我回房歇息了。”
眼瞧着周瑜要离开,孙策反倒不舍了,他压下心中的邪念,默背着圣人典籍,手里却捏着周瑜的袖子不松,忸忸怩怩道:“……再待会儿吧。”
周瑜失笑,却顺着他的意思,又坐了回去。
门窗拦下了屋外的凛凛寒风,房间内却温暖似春。
孙策和周瑜挤在榻上,抵足而卧。这本是供单人小憩的榻,如今躺了两个高大的男子,自然显得格外狭窄拥挤。
二人身躯紧贴,孙策的手紧搂着周瑜的腰,将他锁在怀里。
周瑜热得出了些薄汗,他抱怨道:“你能不能放松一点?那玩意戳到我了。”
然而孙策不以为意,他嘟囔道:“没事,不管它,等会儿就好了。”
可你一炷香前也是这么说的,周瑜心道。
“睡吧睡吧,明个儿我还要上朝。”孙策把下巴抵在周瑜头上,尽情嗅着发丝间令人沉迷的气息,闭上眼睛。
周瑜被孙策灼热的体温包围,像抱了个人形暖炉,尽管不适应,但深陷其中暖意,他也变得昏昏欲睡。
他们互相依偎着,迎来了新岁的初次晨曦。
岁首清晨有早朝大典,京中的文武百官都要去宫中宴饮庆贺,可谓是最重大的节庆之一,孙策自然也不能缺席。
孙策起了个大早,给每个人都发了压岁钱,神采奕奕地上朝去了。周瑜反倒呵欠连天的,被孙尚香用打量的目光瞧了好一阵子。
她颠着沉沉的红包,揶揄道:“阿瑜哥哥,你怎么好似没睡好啊?难不成和我哥彻夜长谈了?可我瞧着我哥倒挺精神的。”
“……”被孙策硬东西硌了一晚上导致根本睡不好的周瑜眼下有些微青,他平静地吹了吹茶杯上的白雾,道:“大人的事,小孩儿别打听。”
他也相当好奇,孙策是如何保持那般状态还能睡得着的。
“又来了,每次你们有事瞒我,就会用这话儿当借口。”孙尚香吐了吐舌头,眼尖地瞥见周瑜衣领下有点点红痕若隐若现。
她指着那里,好奇地问道:“阿瑜哥哥,你被蚊虫叮咬了吗?天寒地冻的,竟然还有虫子吗?”
周瑜被茶水呛到,连连咳嗽,咬牙切齿地心里把孙策骂了一通:这人是何时在他颈上留下痕迹的?
“……无妨,无妨。”他摆摆手,暗中庆幸孙尚香还未通人事,看不懂其中的意味。
午后孙策回来,带回了御厨做的点心,兴致勃勃地想让大家都尝尝,可却遭了周瑜的闭门羹。
“?”孙策一头雾水,昨晚还好好的,怎么一上午的功夫就更弦易辙了呢?
他戳了戳埋头干饭的孙尚香,问道:“臭丫头,是不是你惹公瑾生气了?”
孙尚香嘴里还嚼着点心,听到孙策毫无凭据的指控,发出茫然的声音:“哈?”
她把食物咽进肚里,辩解道:“大哥你不要冤枉我啊!肯定是你惹阿瑜哥哥生气的,怎么反倒怪起我来了。”
“我?不可能啊。”孙策百思不得其解,他们俩昨日才互诉衷肠,如今正当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周瑜怎么会生他的气呢。
“谁知道呢,我瞧着他早晨便无精打采的。”孙尚香随口道:“兴许是夜里被虫咬,没睡好的缘故吧,京城冬日竟然还有虫子,真奇怪。”
罪魁祸首孙策:“……”
他大概知道周瑜为何生气了。
孙策不敢去触霉头,把亲卫唤来吩咐一番,“……事无巨细,即刻去办,尽快!”
其实周瑜并非使性子,只是脱离昨夜的暧昧氛围,他忽然有些羞于面对如今两人间的关系。他非容易冲动的性格,然而情不自已,认知到这点的周瑜自己都吓一跳。
他独自冷静了一会,还是决定接受现实,迈着淡定的步伐从房内出去。
孙策一直在等周瑜露面,见他过来,立即笑着迎上去,“今日有庙会,小妹去梳妆打扮了。公瑾,待会儿我们要不要随她一起去逛逛?”
“嗯。”
“你,还在生气吗?”孙策小心翼翼地问道,“昨夜你答应我的,可不能赖账啊。”
“……”周瑜无语,他在孙策眼中难道是言而无信的人吗?
孙策把周瑜拉到火盆前坐下,生怕他冻着,给他手里塞了个汤婆子,又拿起旁边烤好的栗子一个个地剥着。
“公瑾,其实我早就察觉了,你的身世背景并非看上去的那般简单吧?”
周瑜抬眸,不明白孙策此刻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
难道他又对他的身份起疑心了吗?
“你能告诉我,你从前的事情吗?”孙策看周瑜一言不发,怕他误会,连忙又补充道:“不想说也无妨,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些,不是不信你。”
“没有不想说。”周瑜顿了顿,思考了片刻。
不能跟孙策说自己是妖族,但可以换一种表达方式。
“你猜得不错,我家并非普通的书香门第,而是西南的隐士家族。”
——雾霭林深雀屏山,虹霓山高隐凤丘。
羽族常年居于雀屏山,四周有幻境阵法环绕,寻常人无法轻易靠近,但可从远处遥观,故有此诗。
“我出生时,父母对我寄予厚望。”
——天生三尾,世所罕见,羽族承载万年的希冀。
若他能修炼得道,就能化为凤凰,重现青鸾一脉的荣光。
“他们对我的要求十分严格,希望我能重现先祖的荣光。”
——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
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需考虑到自己代表的身份所背负的骄傲。
“后来我为通过家族试炼,才离开家中到京城来。”
——族中古籍中记载,无相劫需立身处世阅千人。
因此他来到京城,创立聆风阁,也可庇护弱小羽族。
周瑜说得隐晦,孙策却靠猜测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对求全责备的父母,和奉命惟谨的年幼周瑜。
他顿时心生疼惜:“原来你之前过得这么艰难。”
周瑜轻叹:“习惯了,倒也不觉得难受。”
“这样……”孙策小声嘟囔道:“看来拜会父母是场硬仗……”
周瑜:“?”
门突然被敲响,是孙策的亲卫,周瑜记得他的名字似乎叫太史慈,便让他进来,注意到孙策的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
风尘仆仆的亲卫将信封递到孙策面前:“回禀将军,属下已按您的吩咐,把三茶六礼所需的物件都已列出备齐,这是单子,请过目。”
孙策:“……”
周瑜:“……”
从亲卫手上夺过信封,孙策一脚踹上他的屁股,“滚!”
虎口逃生的亲卫掉头鼠窜,留下孙策和周瑜两人相顾无言。
“你……”周瑜欲言又止,还是迟疑地问道:“问我的身世,不会是为了,提亲吧?”
他不知道该夸孙策斗志昂扬,还是斥责他肆无忌惮。
被亲卫打乱计划的孙策嘿嘿一笑:“我这不是,怕夜长梦多嘛。”
周瑜扶额道:“伯符,我们俩都是男子,不必拘于礼数。”
“那可使不得!”孙策面色凝重,认真道:“我父母自小便教导我,将来遇到想要共度一生之人,一定要遵循礼制,慎重行事。”
……可那是娶妻的方式。
周瑜沉默不语,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当作人间女子来对待。
孙策拉起周瑜的手,轻声道:“公瑾,你随我来。”
他带着周瑜来到僻静昏暗的小祠堂,供桌上还摆放着昨日上供的水果点心。孙策点燃了三炷香,跪拜在棉垫上。
“父亲,母亲,他便是孩儿说的人,孩儿此生非他不可,望你们能成全。”
房间内一片寂静,两个牌位自然不会回应,孙策本不必这么做,他现在是孙家之主,没人能替他做决定,然而他守着礼数一步步来。
周瑜默默地跪在一旁的垫子上,孙策微笑着牵起他的手,十指相扣。
孙策轻吻一下周瑜的手背,郑重道:“此生,唯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然而周瑜藏在袖中的另一只手却握紧了,他此刻心情复杂,想实话告诉孙策,他不会像凡人那般老去,百年对他而言,不过是白驹过隙。
然而……他更担心,孙策若知道自己的心上人是妖,是否会惶恐不安。
他从未见过哪个妖族在暴露身份后,还能被凡人接纳。
周瑜不敢赌,他无法接受最坏的结果。
目光转向桌面的摇曳的烛火,周瑜轻声道:“伯符,我向你许诺,生既为同衾,死当携手归。”
伯符,欺瞒于你,抱歉。
“不可。”孙策正严肃道:“公瑾,我不需你与我共死。”
周瑜怔住了。
“身为孙氏之子,我早已料想到,将来某日会马革裹尸战死沙场。”孙策平静地注视着周瑜,“若有那天,把我忘了好好活下去。”
“……孙策,你是否有些欺人太甚!”周瑜咬牙道:“你先招惹我,却又让我忘了你!你究竟作何打算!”
孙策连忙道歉:“公瑾你别生气,我就是……做个假设。”
他挠挠头,“我们这些将士,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了……没考虑到你的情绪,是我的错。”
周瑜忍不住问道:“你明知危险,为何仍要去做?辞了官,我们一同归隐山林……”
“公瑾,我不能逃。”
孙策直直望进周瑜瞳孔深处,感受到了他的挣扎与痛苦,但他仍继续道:“那是我的职责。总要有人来肩负这一切,我若是不扛,又有谁来护着边关千万百姓呢?我麾下的将士们,他们也有父母妻儿,但他们照样与我一同出生入死。因为他们知道,他们英勇杀敌,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家人。公瑾,我不能辜负他们。”
“……我明白。”
周瑜的手臂搭上孙策宽阔的肩,感受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答应我,万事要小心,别轻易受伤。”
“好,我答应你。”
蜡泪顺着烛台缓缓滴落,映照出两个人相依相偎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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