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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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沛醒来的时候是黄昏,落日余晖刺痛他的眼球。
身体没有办法移动。
他侧着头,如同一台老旧的摄像机,每次眨眼试图尽量延长定格的时间,眼前的世界储存成一帧帧朦胧的电影。
这些慢镜头的捕捉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
闭上眼后,他在脑海中来回滚动播放着最后的画面:嘈杂的人群,强光的照射,以及一个逆着光站在面前的男人。
睁眼的次数越来越多,每日醒来的一瞬都会比昨天好上那么一点,他逐渐能够感知到手掌的蜷缩,脚趾的存在。
声带如同许久未见雨水的沙漠,第一次发出声音时干涸、疼痛,像细碎的玻璃碾在脆弱的喉中。
从艰难的一字一字逐渐变成短句,像是出生后的婴儿牙牙学语学会说话。
事实上,他与婴儿也没有什么区别,他失去了正常人该有的记忆。
第一天见到的那个男人并未再出现,宋沛想也许是一场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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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医近日的喜讯,重点监护病房因意外坠楼陷入昏迷的病人宋沛,终于在两个月后成功苏醒。
身体机能恢复的同时,他被动地接受着来自外界大量新鲜的讯息,不仅要熟悉他人甚至还需要熟悉自己。
身边每日负责料理他的病房看护,周阿姨,是他与这个世界打交道的开始。
周姨是个热心肠的中年妇女,每日照顾他的起居饮食,今儿早上拧了热毛巾给他洗了把脸。
“小宋呀,我就说你女儿长得像你,笑起来真是一模一样。”
他在毛巾下歪着头露出双眼,有话想说。又听到进来查房的医生与她争辩。
说那个叫宋星河的小女孩,长得还是像他的Alpha爸爸。
护士站在小推车旁边,看着他疑惑的神情露出无奈的笑容。
“孩子想不起来,老公也想不起来了?昏迷的时候不管多晚他也都要来和你说说话。”
“喏,就坐这小凳子上,有时候陪到天亮呢。”
她手那么指过去,如今空荡荡的床边。
随后宋沛手背一凉,他见到那根针头没来由地恐慌,大叫了一声,引得病房里的人笑他。
护士嗔怪,让他不要乱动,“这么大人了还怕打针?Omega都没你这么脆弱。”
他眯着眼瑟缩地问护士好了没,又叫了声姐。
护士给他按上棉花球的时候笑话他,也就仗着自己生了一副好皮相,可不好动不动就叫别人姐。
这时日,整个楼层的人闲来无事都溜达来看了看宋沛醒来的模样。
这是最近宁城的大新闻,奇迹般挣脱鬼门关的坠楼人士竟然忘记了所有的前尘往事,真叫人不可思议。
大家伙儿跑他病床边打趣,“小宋啊,今年是几几年?”
今夕是何夕?
宋沛没有回到十年前,也没有去往十年后。
他获得了崭新的人生,成了张干干净净连一个小墨点都沾染不上的白纸。
这张白纸旁人往上写什么,他就信什么。
除了不记事儿之外,身体倒是没什么大碍。坠楼断掉的三根肋骨因为静养恢复得不错,与此同时嘴皮子也是跟着别人越练越溜。
周姨说他逢凶化吉,是福星。
“你就是命好,隔壁病房那个浴室摔了一跤,嘿,磕成植物人了。小宋你可跟张煎饼似的从十七楼甩到别人阳台!”
这张煎饼确实命好,周遭人又七嘴八舌地凑过来议论。
宋沛像听说书般啧啧称奇,至于那个人人口中二十四孝的好老公,目前却还没见到。
“不好没良心的哦小宋,他本来就忙,每次来的时候你偏都没醒着而已。”
周姨说那是不凑巧,他睡着的时候人来了好几次,就坐在床边静静看着。
除此之外,医生的所有关照,周姨都需要事无巨细地向他报告。
她打开手机,是对方一长串昼夜不停的询问。最后一条写着:他晚上被子盖不住,多操心。
宋沛似乎又有些印象,昨晚昏昏沉沉时他总能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
温热的手轻轻地放在自己的脸颊边,一瞬,像是怕吵醒他般又抽走了。
宋济昀今日下午五点到的病房,比平常来得早了一些。
因为周姨在电话里说,宋沛常问起他。
进去的时候人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输液,周姨守在一旁。听她说这几日宋沛醒来的时间越来越长,至于过去,却仍然什么都没想起来。
宋济昀小心地坐在床的一侧,不知道是不是太热,宋沛没有怎么盖被子,脸上头一次显露出了健康的红晕,彰示着他已经转危为安。
这两个月,宋沛沉陷在无尽的梦中,而宋济昀没有睡过一个安稳的觉。
他抬手拭去熟睡的人额头沁出的汗,嘴中说了些什么。
因为声音太轻,宋沛蹙眉听不真切,恍惚觉得他像在说对不起。
宋济昀拨开他眼睛上的碎发后,宋沛就这样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时,宋沛心想:终于抓到了。
他在装睡。
宋济昀有些许吃惊,但是惊讶过后他扶着宋沛的手臂帮他缓缓坐了起来。
床上的人对他笑了笑,笑过之后谁也没有说话,空气中涌动着一丝尴尬的气氛。毕竟是第一次见面,当然也能算作是久别重逢。
他没话找话般莫名对宋济昀说了句,“你好。”
宋济昀没有回答。
他心想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继续装睡。
还未怎么说话,医生走了进来。
宋济昀对自己无话可说,对着医生却有问不完的问题,言谈之间对他的病情十分熟悉的样子。
宋沛没听医生说什么,悄悄把宋济昀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在心中肯定了自己的审美,难怪护士们总唉声叹气揶揄着说以后不好随便进这间病房,生怕“打扰”。
他的主治医生和宋济昀很熟稔,看着他搭在病床边的西装开起玩笑,“这是一下班就往这赶?”
聊了些注意事项后,医生笑眯眯地对着宋沛说:“在这方面,你先生都快成专家了。行了,我就不耽搁你们回忆往事了。”
待人走之后,宋沛突然有些无所适从。虽然很想在清醒的时候和宋济昀见面,但是真到了这一刻,他又不知道怎么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丈夫。
可因为刚才那声你好,宋沛大概是觉得这句话有点奇怪,回想了一下又把自己给逗笑了。
宋济昀走近几步,站在他身边问:“笑什么?”
“孩子都有了,我却什么都记不起来,你介意吗?”
宋济昀长久地看着他,因为眼神过于专注,宋沛被他看得有些脸红,打岔问道,“我们有一个女儿?”
宋济昀坐下拿出手机,“她在家画画,想见她的话我让保姆现在把她带过来。”
宋沛连忙按下他的手,“不用不用。”
他怕孩子伤心,何况和老公都还不怎么熟,当务之急是先做完自我介绍。
相交的手没有分开。
“你平时工作很忙吗?为什么每次我醒过来你都不在?”
他问的时候眼神很是坦荡,像是一种爱人间的抱怨。
虽然周姨老替宋济昀抱不平,可这都好几天了宋济昀总是神出鬼没,倒像是躲着清醒的他,踩着点来的。
在病房中宋沛常常听到楼道内的声音,想象下一秒是不是他的丈夫就会推门而入。
他总羡慕别人的家人围绕在身边,尽管那些病房里多的是争吵,可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太孤独,也太陌生。
宋济昀不知道他的内心活动这么丰富,听完之后握着他的手反问:“对不起,你很想我在吗?”
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调情时刻…
宋沛默默地想把手抽走,只不过没成功。幸好宋济昀并没有选择在这个时候说更多的甜言蜜语,就算说了他恐怕也无福消受。
他清清嗓换了个话题,“我平常怎么叫你?叫名字还是……”
宋济昀摊开他的手掌,在他手心写下自己的名字。一笔一划宋沛看得很认真,他抬头嘟嘟囔囔道:“好巧,我们都姓宋。”
“从前生孩子的时候就不用争孩子要跟谁姓了吧?”
他开着玩笑,笑起来会露出好看的牙齿。阳光开朗的长相,瞳孔又黑又亮。这张脸自小就是很受AO喜欢的那种Beta。
宋济昀望着他的脸有些出神,毕竟已经许久没见他这样发自内心的快乐,何况还是对着自己。
微凉的手静静地握在他掌中,宋济昀忽然也笑了。
“是,很巧。”
医院的夜寂静无声,宋沛想起刚才自己在宋济昀的笑容中没来由的心跳。
人走了许久,可它仍旧剧烈地回响在此刻。
像是对没有记忆的宋沛诉说着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他一定很爱宋济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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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旅程💪
先说一下剧情安排,日常向微甜
失忆—过日子—恢复记忆—破镜—重圆
他们的过去披着强制爱的底色,但我不想写在文案里,大家知道就好。虽然强制,沛沛其实也很爱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