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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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蒋轩突然就笑了,笑的极其难看。
昭阳看着他,有些奇怪,莫名的,她觉得他在哭,定睛再看,他眼中分明没有丝毫泪意……蒋轩转过身,步子有些不稳,嘴中不住呢喃着:“不喜欢,哈哈,不喜欢,哈……”走了几步,突然停了,强行压制翻涌的情绪,哑着嗓:“殿下歇息吧,臣告退。”
蒋轩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昭阳房间的,他只觉得冷,很冷,比十四年前还要冷,从骨子里渗出的寒意几乎要把他冻僵了。
十四年前,母亲重病,他用家中所有的钱为母亲请了大夫诊治,却没有钱抓药,他求到外祖父家,外祖父说母亲丢尽了家族的脸,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是了,母亲是为了他才离开家的,未婚生子,父不详,没有人愿意聘用母亲干活,母亲为了养他隐姓埋名,给人洗衣,缝补,积劳成疾才会病倒……是他害了母亲,他一定要治好母亲。于是他生了一个念头,去药房找伙计抓药,待抓好了药,拿起药便跑……他也确实这么做了,然后被追他的伙计迫进一个偏僻的小巷,遭了一番毒打,那时候他几乎以为自己要死了。
就是在那时,他第一次见到了昭阳。她逆光站在巷口宛如神祇:“住手。”她如是说道。
那天昭阳穿了条鹅黄的的襦裙,宽袍大袖,那时的他还不知道昭阳的一袭黄衣意味着什么,还担心连累她。那些人听她说话,转过头见了她,就停了手:“小姐,是这贱种上门抓药拿了药便要跑,我们只是给他一个教训罢了。”
昭阳并不理那人,而是看向他:“你说发生了何事?”听了事情始末,她轻轻地笑了下,他才发现她笑起来有一个酒窝,俏皮的很:“这样啊。”
昭阳伸手扔了一两银子在地上:“药钱我替他付了,拿着钱滚吧。”
那些人恭谨的称了是,捡了钱快步跑走了。
昭阳走上前,将他扶了起来,解下随身的荷包塞进他手里:“拿着这钱给你母亲治病吧,想来应该还有剩余,那就找个先生随他读读书,科举于你兴许是一条出路。”
“科举?”
昭阳看着他:“科举可以让你获得钱和权。”
“可我不想要钱和权。”
“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麻烦都可以用钱解决,钱解决不了的,可以用权解决,所以如果有了这两样东西你的烦恼就会少很多。”
“你很有钱,那你有权吗?”昭阳被他问的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开心?”在他问这话时,巷口停了一辆马车,昭阳听见马车停下的声音,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余光瞥着自己的身后说:“因为我和我喜欢的人吵架了,跑出来,他却没来找我,所以我很难过。”
然后她又看着他:“如果有一天,你有了钱,也有了权,却还是有得不到的东西,那那样东西就是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说完转身准备离开,就撞进了沈旭的怀里,下意识的后退差点摔倒,却被沈旭揽了一下腰,方才站稳,然后沈旭伸出了手,声音清润温和:“我们回去吧。”
昭阳同他十指交握,两人携手离开的样子莫名的让他觉得有些刺眼,他鼓起勇气开口问道:“你叫什么?”
昭阳回头朝他眨了眨眼:“昭阳。”
“昭阳,我们还会再见吗?”昭阳看了沈旭一眼:“你等一下。”然后跑到他身边:“如果你能金榜题名,我们也许能再见。对了,看在你今天帮了我的份上。”
她伸手拔下头上的一根玉钗,塞到他手里“本宫是昭阳帝姬,当今圣上的七公主,若你将来走投无路,便去找雍州府尹提我名字,京兆府尹也行……”
“我帮你?”蒋轩不解,明明是她帮了他。昭阳突然放低了声音,指了指自己的头:“如果钱和权都不能让你得到你想要的,就要动脑了,呆子。”
昭阳起身走了几步又突然道“你的手生的那么好看,不是用来偷东西的。”
后来,在他金榜题名之后,有很多世家豪族想将女儿嫁给他,也有许多少女子甚至当面称赞他的容貌,可他在乎的,想要的,只有那个在他一身脏污之时向他伸出手的那个少女。
他自认身无长物,只有一双手入得昭阳的眼,便一直及其爱护,却原来,昭阳从未喜欢过,从头到尾都是他自作多情,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他考科举是为了昭阳,他千般算计,万般诛心,亦是为了昭阳,他一次次,一步步,把自己变成了如今这个模样,却原来是他错了,可明明是她说的,若钱权都得不到,便要用脑……他恨自己没有生成昭阳喜欢的模样,多年盘算,却只得她一句不曾欢喜,叫他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昭阳变得开始嗜睡,最初只是睡上大半天,到后来每天只能清醒不到两个时辰。
每次睁眼蒋轩都在身边,总是要和她说些话,昭阳有些无奈,翘楚说,蒋轩前日竟真的翻找到了一种解毒丹,可解百毒,只缺了一味药引“凤凰血”。
这日,昭阳醒来,蒋轩难得的不在“今日是?”
翘楚答道:“回殿下,今日是初十了。”
昭阳敛了眉眼,粗粗心算了下,今日刚好,偏头看着翘楚:“一会儿去请丞相来,然后放出消息,今晚的鬼市有“凤凰血”,这点事你应该可以做的不着痕迹。不管我到时候说什么,做什么,一定要在我再次昏睡之前,逼他去鬼市,只要他离开,本宫的懿旨就是你的,咳。”
翘楚替昭阳擦掉唇角的血“公主……”
昭阳嘲讽了一句:“不着急吗?本宫死了,你就是丞相夫人了?”翘楚心下难安于是问道:“公主,公主不恨奴婢吗?为何要成全奴婢?”
“恨?翘楚你跟在本宫身边十八年了,如今为了一个男人背板本宫,你要本宫如何不恨你?”昭阳失了力气般靠在榻上:“本宫恨你,恨蒋轩,可我要死了,黄泉路上,本宫希望干干净净的,不想再见到你们了,退下吧。”
翘楚没想到多年情分,如今昭阳竟对她怨恨至此,嘴里发苦道了声:“敬诺。”
“公主醒了?”蒋轩匆忙赶来。“你要输了。”昭阳笑了笑,不难看出心情之愉悦。
“药方我已经拿到了,药引我已经派人去找了,赢的一定会是我。”蒋轩上前握上她的手,不知道是想说服昭阳,还是自我说服。
昭阳用手帕掩住唇,咳了几下,“听说药引是凤凰血,世间本无凤凰,哪里来的凤凰血呢……”
蒋轩心里也是知道,嘴上不说,握住她的手却紧了紧,昭阳难得的没有抽出手轻声道:“那时,你待我好,我并非不知。”
蒋轩猛地抬头,瞳孔瑟缩,原来不是不知,只是装作不知。
昭阳却似乎陷进了回忆里:“那日,大概是父皇下旨赐婚之后,长姐和亲之前,她哭着来找我,说她亦是欢喜你的,你们本是两情相悦,你本要带她逃婚,天涯海角,在所不惜,可她不能走,若她真的一走了之,我就只能替她去和亲,她舍不得我去那苦寒之地,所以她拒绝了你,她是为了我才去和亲的……她说你会待我好的,就算是为了她,你也会。”
蒋轩却红了眼,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声音艰涩:“不愧是天家的女儿,好手段,短短字句,就毁了我,所以你以为我是因为她?那日是她央我带她私奔,圣上已经允了你我的婚事,我为何要带她走?我要的本就是昭阳你,她不过是一个幌子罢了。她质问我,朝堂上说的为她万死不辞可是谎话?如今可是顾惜性命才不肯带她走?我着实厌烦她疯疯癫癫的样子,同她讲了实话,她当时就告诉我,她恨我,她一定会让我生不如死,我却从未放在心上,一个马上就要去和亲的公主,有生之年都不知能不能回到大锦,她又能如何报复我?这么多年,朝堂上下的明枪暗箭,又有什么能真正伤到我?不想她倒是做到了,让我生不如死,她到底是选对了方法,做的这般成功。”
昭阳又咳出几口血,喘息了片刻:“咳咳,我们姐妹的性子各不相同,只睚眦必报这一点,十分相像。”
昭阳这话意有所指,蒋轩只是另一只手也握在她的手上:“所以啊,殿下要坚持住,不是恼怒因我失了帝姬之位吗?我等你将我也拽下丞相之位。”
昭阳猛地抽出手:“你以为我在意的是那个位置吗?”
蒋轩僵了僵,慢慢收了手,不是早就应该习惯了吗,下意识的想讽刺回去,看着她惨白的脸色,终究没说出口:“我知道你想让我偿命,可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刀都拿不动,怎么杀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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