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没发生
-----正文-----
“我们到了。”
飞跃过无数建筑,唐绥绥和少女乘坐的小型飞行器降落在一栋老旧四层小楼的楼顶,小楼砖垒的墙面上涂着浅灰色的漆,天台虽然不大但几乎没放东西,角落里放着在这个世界不常见的几株小型盆栽,中间的空地宽阔平坦,显然是为飞行器停靠准备的,在众多高耸明亮的建筑之间,小楼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少女轻巧跳下飞行器,唐绥绥紧跟在她身后,左顾右盼,少女从地上拉开一个木门,打断了唐绥绥的巡视,“跟我来。”
两个人从天台的楼梯爬下去,只看见地上一个小东西从昏暗的角落里跑出来,一边还朝着少女发出“汪汪”的声音,好像是只狗,但看起来更像一个机器人。随着二人踏进房间,灯光便将整间屋子照得通亮,等唐绥绥站定不由得发出“哇”得一声惊叹。这个世界已经带给她足够多的不可思议,她实在是想不到,这其貌不扬的小屋子里面竟然是这样的。房间里十分整洁,除了大大小小的科技屏,到处都是柔软的布艺装饰,墙边的矮柜上摆放着几个相框,最明显的照片上,少女与一个稍有些年长女子依偎着,二人的脚边有一只棕色毛发的小狗正伸着舌头憨笑。
少女带着小机器狗走进屋子,她似乎对唐绥绥没有一丝警惕。唐绥绥看着她的背影,心底忽地生出些奇怪的念头。刚才情况紧急她没有留意到,此时她却觉得少女和正常的人类似乎存在着一些细微的差别。
“你是谁?”唐绥绥站在原地,没跟着少女继续走进那间屋子。即便她带领自己走出险境,也不代表她就是可以信任的。
“我叫朝暮,你应该不认识我,但我没有恶意。”少女回过头来,露出疑惑却有些呆愣的表情,似乎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因为我很久之前就认识你了,你是唐绥绥。”
朝暮从柜子上取下一个相框递给唐绥绥,照片上年长女子对着镜头摆出“耶”的手势,身边的虚拟影像正是唐绥绥平时的模样。
很显然,她们不属于同一个世界。
唐绥绥看着照片,喃喃低语:“我到底是怎么到这来的?”
“这个嘛……”朝暮摸了摸手上的蝴蝶手链,“我用了一些小技巧……然后,你就过来啦!”
“诶?”唐绥绥看向朝暮,在她疑惑的目光里,朝暮再次点头,确认了她的疑惑。
唐绥绥会来到这里,是因为朝暮使用了唐绥绥不清楚的手段。在朝暮的解释中,唐绥绥似懂非懂地得到了她来到这里的真相,那串蝴蝶风铃就是钥匙,在朝暮的召唤下,唐绥绥通过它进入了无意识的机械体,来到了朝暮的世界。
更大的疑惑伴随着电流进入了唐绥绥的电子脑,于是她指着照片上的年长女人问道:“那她是谁?她在哪里?”
“妈妈?她已经去世啦,这就是妈妈的房子。”朝暮的表情和语气看不出情绪波动,唐绥绥吃惊地看着朝暮,朝暮的目光依然汇聚在她的妈妈身上,“妈妈说,她最喜欢你啦。”
在朝暮的回忆里,唐绥绥开始意识到一个事实,她应该只是一个存在于游戏世界里的虚拟数据,她的一切全都来源于一长串她难以理解的字符,她在唐家堡的家人和经历过的一切,都存储在狭小的黑漆漆金属盒子里。朝暮的妈妈在50年前认识了唐绥绥,她对唐绥绥的喜爱几乎超出她自己的想象,在她们那个科技飞速发展的时代,早就出现了像人类一样拥有自我行动能力,能够自行决策的智能机器,它们在外表上和人类也逐渐没有区别,朝暮也是它们中的一员,朝暮的妈妈没有伴侣,她亲手创造出朝暮,她们像母女一样生活。
唐绥绥长这么大,第一次听说自己生活的地方都不存在,她有些难以接受,她看向朝暮演示的小盒子,只有一个巴掌那么大,但对她,对唐芷清,对唐厌漓他们来说,那是她们的全部。
既来之则安之,她倒是也很好奇这里到底有什么神奇的地方。
朝暮依然在给她解释,唐绥绥努力认真地听着,这些信息对于唐绥绥来说如同天书一般晦涩难懂,她强迫自己接受,朝暮清楚这些信息对唐绥绥来说几乎玄之又玄,她也在尽力用方便理解的方式让唐绥绥弄清楚这个世界的规则。
“其实讲得简单点,我的身体和你是差不多的。”朝暮撩起自己的头发,她的肩膀后面有两个大小不同的插口,"这里是我们的数据传输以及能量摄入的地方,也就是……吃饭的地方,只不过我们吃的不是饭。"
唐绥绥听着也摸了摸自己的后颈,那里果然如同朝暮所说,两个插口冰冰凉凉的。朝暮带着唐绥绥走到另一间屋子,她指了指角落带着椅子的智能设备,"这是给身体充能的设备,要不要来感受一下?"
唐绥绥满脸好奇地点点头,早些时候她已经体会到这具身体的奇妙,不知道这又是什么感觉。唐绥绥在朝暮的协作下坐在椅子上,接入插口的瞬间,身体里仿佛涌入了一股暖流,柔和地充盈着躯体的每个末梢,略有些疲惫的躯体瞬间充满了力量。
朝暮看着唐绥绥,她的眼睛因为惊讶睁得很大,虽然唐绥绥现在的瞳眸是人造的,但那里依然充满了朝暮分辨不清的东西,让她想起很久以前,自己刚刚"出生"时,妈妈看着她,表情复杂地告诉她,她还不算是一个成功的"人造人",她却少了人类最重要的一件东西。她问妈妈那是什么,妈妈却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朝暮意识到,她也许知道那件东西是什么了。
暮色西沉,转眼天际最后一束日光也抽离出去,充满能量的唐绥绥和朝暮坐在房顶,看着这座城市逐渐变成另一幅模样。夜幕完全笼罩之后,周围的高楼亮起璀璨夺目的霓虹灯,天空中各类飞行器甚至比白天还要多一些。唐绥绥从未见过如此奇异的景象,对她而言,夜晚是杀手的伪装,这样的场景简直比唐厌漓口中繁华的长安上元夜还要不可思议,
"你没见过这种地方吗?"朝暮早已习惯这座城市的繁华,她不解地问。
唐绥绥羡慕地摇头,"我们那里夜晚都是黑漆漆的,很少有这种景象。"
说完,她发觉身边的少女站起了身,"那我带你去体验一下,大都会的夜生活!"
唐绥绥的眼睛一亮,"蹭"地站了起来,"那我们快点出发吧!"
于是,朝暮下去拿了些东西,两个人又坐上了回来时候的小型飞行器,这次的心情却是截然不同的。唐绥绥激动得坐不住,差点要自己从飞行器上跳下去,被朝暮严厉得制止了。
"虽然你的手脚都能更换,但是新的也很贵的,要珍惜。"
了解这一点以后,唐绥绥总算是安静下来,坐在椅子上依旧是准备姿态,仿佛朝暮一声"可以出去了"她马上就能从椅子上弹起来。
小飞行器降落在一个集中停靠场,朝暮和唐绥绥下来以后,小飞行器即刻就被扫描收纳进建筑内部,唐绥绥再次震惊于 科技的力量,即使她这一天已经受到了众多技术冲击,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她指着小飞行器消失的方向问:"我们回去的时候怎么取回来。"
朝暮从一旁的小机器人取出机械芯片,给唐绥绥看了看,"就靠这个识别啦,飞行器就会从库里调出来。"
"噢~"唐绥绥似懂非懂地点头,"好方便的样子。"
在这个属于未来的都市中,朝暮和唐绥绥漫步在繁华的街道,身边路人三三两两得走过,他们身上的衣服全是唐绥绥从来没见过的样式,有些人用手在半空点一点,五彩斑斓的虚拟屏就在他身边弹出,熟练轻巧的操作看得唐绥绥眼花缭乱。
"你身上也有那种东西吗?"
朝暮点点头,拿出自己的虚拟屏,"我们和别人的沟通都能从这里完成,还可以查东西看书,很方便的。"
"哇,"唐绥绥又发出惊叹的声音,"真不敢想象要是我们要是有这种东西会变成什么样子。"
朝暮望着唐绥绥,她的眼睛闪着冷冽的金属光芒,却带着一种异样的温柔。唐绥绥很喜欢这双眼睛,被它们注视着她会觉得很安全,即便她知道这双眼睛是随时可以替换,但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双眼睛背后,是一个与她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人。
夜晚的都市被无数霓虹灯所照亮,像一颗璀璨的宝石。朝暮和唐绥绥穿过繁华的街道,进入喧嚣的商业区,不远处的广场,抱着电吉他的青年拨动着琴弦,边弹边唱。轻快的律动不觉让人心情愉悦。
唐绥绥凝眸注视着他,不禁跟着哼起来。
"那是什么?看起来像琵琶一样。"
朝暮循着旋律望过去,"那是吉他,一种国外传过来的乐器。"
"那个又是什么?"唐绥绥又看向另一边玩耍的少年们。
"那个啊?那是滑板。"
唐绥绥看着少年们在练习台不停地练习技巧,动作干净利落,看得唐绥绥跃跃欲试,心里痒痒的。
"我能不能去试试那个啊?"
朝暮想了想,拉着唐绥绥上前跟少年们说了说,其中一个戴帽子少年爽快地地递上他手里的板子,唐绥绥道了谢接了过来,先试试踩上去是什么感觉。她轻轻踩一脚,顺着滑板的惯性保持住平衡。似乎?没有那么难嘛。
想她唐家堡新一代杀手,驯服这区区滑板,岂不是轻而易举?
于是她加快速度,在少年们惊诧的目光里冲向前面的窄坡,和滑板一起跳跃,转体,然后轻巧落地,在唐绥绥这个"非专业的滑板玩家"奇怪的表演中,她成功实现了人板分离,滑板"砰"地落在地上,然后滑向少年们。
从某种意义上说也算是挺厉害的……
朝暮和少年们感叹着围了上来,只见唐绥绥一脸得意,眼里噙着掩不住的笑意,她看着朝暮,忍不住大笑起来,朝暮像是被她感染了一般,也捧腹大笑起来。
两个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慢慢地走出人群,继续向商业区里面走去。
"你觉得开心吗?"唐绥绥看向朝暮。
"开心?"朝暮脸上的表情没变,她的语气变得疑惑起来,"那到底是什么?妈妈以前也总是这么问。"
"可是我刚才看见你笑了诶。"唐绥绥抓抓脑袋,"你应该也是开心的吧。"
"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朝暮沉思着说。这就是开心吗?恍惚间,她突然想起了妈妈还在的时候,妈妈带着她去公园野餐,她们在那里拍下了那张照片,那个时候她似乎也有相同的感受。
或许这就是妈妈想告诉她的。
两个人在商业区里游荡着,在朝暮的描述中,这个时代技术发展速度迅猛,社会治安却越来越难以控制,人类改造也变成非常平常的事情,虽然有严格的制度规定,各种非法改造依然层出不穷,唐绥绥来的时候就撞上了不明的灰色交易,那个女人也是非法改造的产物。
不过好在这里和唐绥绥刚来的地方不同,算是治安比较好的区域,周围时不时有穿着警服的人员巡视,有一些甚至还带着机械犬。
就在朝暮和唐绥绥安心散步的时候,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出来一只机械犬,它紧盯着唐绥绥,头顶的扫描仪红光一闪,朝暮发觉情况不对,一把抓过唐绥绥的手,钻进小巷狂奔起来。
"糟糕,被发现了。"
"什么被发现了?"唐绥绥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好跟着朝暮一起飞奔。她们身后,尖锐刺耳的警笛响个不停,唐绥绥转头就看见两三个警察正追着她们。
"我不是用了一些小手段把你带到这个世界来嘛,这个手段不太合法,所以你现在算是黑户。"
"黑户"唐绥绥有点无奈,"那现在怎么办?"
"甩掉他们,然后把你送回去。"
"诶?!"
唐绥绥没想到自己的异世界之旅这么快就要画上句号,她还有些舍不得,但情况紧急,现在还是保住朝暮安全比较重要。
虽然身后有人步步紧逼,但好在朝暮和唐绥绥都不是普通的改造人,电量充足的机械人身形灵活,七拐八拐轻轻松松就甩掉了警察。听着身后的警笛声越来越远,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朝暮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唐绥绥看着她,朝暮也看着唐绥绥,她们都知道,离别的时候到了。唐绥绥伸手抱住她,朝暮愣了一下,也抱紧了怀里的少女,有种酸涩的感觉充斥着她的眼眶,又是一种朝暮从来没体会过的感觉。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唐绥绥拍了拍她的背。
过了许久,朝暮放开唐绥绥,"准备好了吗?"
唐绥绥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朝暮从背后拆开机械盒,将小巧的装置放在掌心,光束如蝴蝶翅膀一样展开,映照在两个人的机械瞳孔里,夺目的光芒将四周的角落都照得明亮。
"把手放上来。"
唐绥绥听话地依言照做,一阵眩晕感升腾而上,熟悉的感觉袭来,她瞬间失去了意识。
失去"灵魂"的人造人倒在地上,朝暮没有理会,她看着掌心的蝴蝶扇动翅膀,在她面前飞起,愈飞愈远,消散在繁华的都市里。
此时,唐家堡,朝阳正缓缓升起。唐芷清走进唐绥绥的房间,发现唐绥绥衣服都没换,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唐芷清心道,出一次任务也不至于累成这样。她走上前轻轻叫着唐绥绥的名字。
"绥绥,醒醒,该起床了。"
"清清姐姐,"很快,唐绥绥揉揉眼睛,从桌几上爬起来,她睡眼惺忪,语气都软糯糯地,"我好像做了个特别特别神奇的梦。"
"是吗?"唐芷清揉了揉她的头,"是什么样的梦啊?"
唐绥绥伸了个懒腰,仔细回想了一会,"我好像,记不清了……"
唐芷清给她拿了衣服换好,"好好好,我们先去吃早饭吧。"
"嗯!"唐绥绥活动了一下身体,愉快地跟着唐芷清跑到门口,一种怪异的感觉猝然而来,她转头看向窗口挂着的那串蝴蝶风铃,许久,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是错觉吗?唐绥绥摇了摇脑袋,觉得自己还是想太多了。唐芷清已经走远,唐绥绥赶紧追了上去。
她的身后,蝴蝶风铃依旧挂在窗口,随着微风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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