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版
首页

搜索 繁體

茫茫

热门小说推荐

第一个委托人、自我怀疑、同病相怜和流干的眼泪。

-----正文-----

1.

DL6号事件的庭审结束那一天,我还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学生,在放学铃声响起后和同学们一同走出校门,看到妈妈站在那里等着接我回去。学校距仓院之里并不近,要坐半个多小时的火车,但妈妈坚持要我去学校读书,只要没有别的事,就一定会亲自接送我。现在想来,妈妈那天确实有些不太寻常的沉默,但我同样沉浸在作业太多的烦恼里,并没有察觉。

妈妈好像有事要忙,一回家就匆匆到主殿去了。我和真宵一起吃过晚饭,又写完了作业,睡觉的时间到了,妈妈还在主殿里。真宵扯了扯我的袖子,我看到她的眼皮开始打架。我也有些困了,于是自己铺了床,哄着真宵一同睡去。

第二天早晨还是没有见到妈妈。贵美子阿姨神情复杂,告诉我妈妈没法送我,于是我自己去上学。放学铃响后妈妈还是没有出现,负责任的老师提出要送我回家,我担心妈妈找不到我会着急,于是拒绝了她。最后天彻底黑了,妈妈还是没有来,我不得不自己赶末班火车回家,看到小小的真宵站在村口,见到我就哭着扑过来,说妈妈不要我们了。

大概是出于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再之后的事我已经记不清了。仓院之里和我的学校都不是什么消息灵通的地方,我还是借助学校图书室更新得十分不及时的报架才得知了事件始末。离奇的凶杀案,被请去灵媒死者的妈妈,以及在法庭上获得无罪判决的嫌犯。铺天盖地的骂声,骗子,小丑,欺诈师,中间混着几张被告律师的照片,拿下胜诉的男人满脸的春风得意。这不公平,我把报纸举到贵美子阿姨面前,为什么犯罪嫌疑人尚有资格请人替自己发声,妈妈却只能不声不响地背着骂名人间蒸发?为什么我们不能也请人站出来,替妈妈说上一句,哪怕是一句话?

贵美子阿姨没有回答我,只是用我读不懂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了。我愣愣地盯着她的背影,真宵从房间里跑过来,怯怯地拉拉我的衣角。我下意识地摸摸她的头,在她的呼唤下回过神来,叹息着向房间走去。

在那之后,我不再期待贵美子阿姨,也不再期待这仓院之里任何一个人的回答。这世上没有愿意为了被控诈欺的灵媒辩护的律师,那么就让我来做这个律师。在信号不良的收音机的新闻广播里,在图书室残缺不全的报刊杂志堆里,我总能找到有利的证据吧?

妈妈,请你做我的委托人吧。

2.

我在辩护席失声痛哭。这是诅咒吗?我下定决心去捍卫的委托人,最终都要离我而去?失踪的妈妈如是,服毒的尾并田先生如是,这是我放弃了作为灵媒的道路后,来自我绫里氏血脉之中的天罚吗?

神乃木前辈说,只有在了结一切之后才可以落下眼泪,我没有回答他。他明白什么呢?已经十一年了。十一年足够一个胚胎长成小学年纪的孩子,足够一个读小学的孩子长成初出茅庐的职场人士,却不足以让一个失职的律师找到自己的第一个委托人。我无望的追寻,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要等一切结束才能落泪的话,又要过去多少年,我才能重获哭泣的资格啊?

3.

我自己的事务所成立后,星影律师来拜访过我一次,那时成步堂已经是我的助手了。星影凭借那标志性的刺刺头认出了他,显得非常惊讶,压低声音问我:“你怎么还愿意让他在这里工作?”

我不记得我的答案了,总归不是我的真心话,因为真心话说出口来,怕是要被人笑话的。成步堂离开拘留所后,曾经上门拜访过我一次,他已经换掉了那灾难般的粉色毛衣,感冒显然也好全了,整个人像河畔春天的树一般,生机勃勃的样子。

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萦绕在我心上的犹疑与恐惧,已经彻底消失了。我淡定地接下新案子,冷静地肩负起委托人的命运,不再怀疑是否会有血脉的诅咒陡然发作,给我的委托人带来不幸。

而这个出于对恋人的信任吞下玻璃瓶却大难不死、又出于对我的信任在最后关头决定说出全部真相的年轻人,大概就是将笼罩我的阴影驱散的那道光吧。

4.

我听到真宵对我的呼唤,可是太微弱了,不足以将我从幽冥之中彻底唤醒,不足以为我搭起回到人间的稳固桥梁。我听着断断续续的声音,听到我的学生拼命地寻找那一个可能性。封闭的空间,击发过两次的凶器,现场遗留的可疑弹孔,以及无从寻觅的另一颗子弹。

十五年前的案子,关系着我的律师意志的继任者的重要之人命运的案子,同样是将妈妈从我身边夺走、让我走上律师之路的案子。好可惜,我的十五年终究只能是一个遗憾了。我没有运气拯救我寻找了十五年的人,但是足够好运的你,一定要拯救那个你寻找了十五年的他啊。

第二颗子弹应该是存在的,犯人不得不带走了它。传达到了吗?请一定要传达到吧。这个世界上,不需要再多一个没有资格流泪的人了。

5.

从十二岁开始,我想象过这场庭审无数次。我想象着妈妈坐在被告席上,听我用一件又一件证物驳倒对方的指控。我想过对面的检察官或原告律师可能死缠烂打,可能不堪一击,想过旁听席可能静可闻针,可能人声鼎沸,唯独没想到这一种。戴着面罩的神乃木庄龙站在对面,继承我遗志的成步堂站在辩护席上,而我寻找了十五年的人,作为一份被害者的解剖记录,静静地躺在法庭记录里。

美柳千‎‍奈‍‌‌‎‍美‌‌‍‎‎面目狰狞,叶樱院彩芽梨花带雨,一模一样的两张脸,哪一张都没有熟悉的影子。法庭记录里手持拐杖的女人笑得温柔,双眼像拐杖顶端的紫水晶一样熠熠生辉。那是我未曾亲眼看到的,我生前死后最爱的人经过了十七年的样子,我们在肃穆的法庭里遥遥对视,我是被灵媒的亡魂,她是一张薄薄的相纸。

神乃木庄龙被法警簇拥着离开法庭。六年前他说过,男人只有在了结一切之后才可以落下眼泪。可我是个女人,还是个死掉的女人。我没有眼泪可以流,它们早在这漫长的时间里流尽了。

-----

最近更新小说

最重要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