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他们的感情还没定下来,基本还是三妹单箭头,中途还有些困惑。食用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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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唐春雨不记得自己来到毁诺城究竟有多久了。记得又能怎样呢?时间并不能磨灭她心中对那个男人对恨意。毁诺城,外界的人都称其为女儿城,这座城里没有男人,全是女人。这些城里的女人很多都和自己一样,都是被男人深深伤害过的可怜女子。不知道是自己心中的恨太深,还是自己受这里的女人影响得太深,男人成了唐春雨眼里最可恨、最该死的存在。
她就这样怀着对男人的恨意,在毁诺城中过了不知多少个日夜。
直到有一天,毁诺城大雪,有人敲了敲自己的房门。
“请问,大夫在吗?”一个清脆但是有些虚弱的女声在门外说道。
大夫?唐春雨觉得有些好笑,城中的女人都不会称自己为“大夫”,门外的来客定是个城外人。
唐春雨开了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身着厚重紫衣的碧眼美人,头上落了些雪,她牵着一匹白马,马上躺着一个用斗笠盖住面部的毁诺城女兵。
“这是怎么回事?”
“大夫,我是个旅人,我慕名毁诺城的景色,从汴京赶来此地。不料在赶往这里的路上,遇到了这位女兵,她貌似是中了毒,怕是要不行了。我向四处简单打听了下,这毁诺城中能医好她的除了唐晚词前辈,便是您了。可惜这里的姑娘们讲,晚词前辈今日不在城中,我只得带着她来见您了。”碧眼美人说罢,就将在白马上奄奄一息的女兵扶下来。
“姑娘,我帮你吧。你去把马找个地方牵好。”
她只是摇了摇头道:“不用了,这马乖的很,我不走,它也不会跑去别处。我带她进屋找个地方躺下,大夫,你可千万要医好她。”
唐春雨见她着急的模样,心里有些动容,便答道:“我会救好她的。跟我来吧。”
她引着二人来到自己的床榻,帮着那碧眼女子扶着女兵躺下。
不知道为什么,唐春雨心里觉得有些不对。这个女兵,怎么这么沉?自己也不是没见过守城的女兵,虽说那些女兵也有些力气,但是再健壮的女兵,也少有像今天躺下的女人这样沉。
“大夫,你赶紧看看她吧。”碧眼女子在旁边催促着。
可唐春雨只是冷笑着说:“哼,在这毁诺城里,我是不会救男人的。你还是去往别处吧。”她一把掀起女兵的斗笠,斗笠的轻薄黑纱下竟藏着一个五官粗犷的面孔。是的,这榻上躺的不是毁诺诚的士兵,而是一个穿着毁诺成女兵衣服的男人!
女子拽住唐春雨,说道:“大夫,救救我师兄。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师兄?我看他在你眼里不止是你师兄吧?”
“……”女子的眼眶红了起来。
她又仔细打量碧眼女子的外貌,除了那双碧绿的眼睛,其他的特征倒是和汉人女子没什么区别,皮肤白皙,尽管脸颊被寒风吹得红彤彤的,但是依旧掩盖不住她的美色。“小姑娘,姐姐我看你年纪轻轻的,生的这么美,何必要去喜欢个年纪比自己大这么多的男人?还是个粗鲁大汉。姐姐我劝你,还是找个地方把他埋了吧,回头找个俊秀的小伙子,怎么都比这种男人强吧?“
女子急了,瞪眼看着唐春雨:“他才不是什么粗鲁大汉!他可是名震天下的铁手铁二爷!你若不信,我可以把神侯府的令牌还有他身上的平乱玉佩给你看!”她说着便要上前去从铁手身上摸索,唐春雨却拦住了她,阴阳怪气地说:“铁手,铁捕头?呵,别的我不知道,江湖传闻可是说铁二爷之前有个一直挂念在心上的小珍姑娘,这才多久的功夫,就这么向自己的师妹伸手了。果然,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算是传闻中的四大名捕也是一样。老牛吃嫩草。男人,不管到了什么年纪,都不忘去骗年纪轻轻的小姑娘!”
“是我一厢情愿的,这事不怪他。”
“那你可真够傻的。你还是带着铁捕头离开这里吧,我是不会救人的。”唐春雨正要侧身离去时,忽觉几处穴位有些刺痛,之后便有一双有力的男性的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唐春雨想转过头,但是动弹不得。
那双手逼迫她现在只能和眼前这个年轻的紫衣女子面对面。
女子冷冷地说:“现在要不要救我师兄,可不是你说了算。我现在给你两条路:一,救我师兄;二,被我的药人勒死在屋子里。自己选吧!”
唐春雨努力发出声音:“咳咳……你勒死了我,也救不了他。”
“你错了,就算没有你,他也能活,只不过怕是得换种活法了。我会把他变成药人,但这不是师叔最想得到的结果。既然我能有更好的选择,我为什么不去选结果可能更好的那一个?我建议你不要挑战我的耐心,也不要得罪神侯府。你自己好好想想,是为了不给男人看病这一誓言而死对你更有利,还是救助铁捕头,做一回神侯府的恩人对你更有利呢?”女子的绿眼中闪过一丝血色,嘴边也故意扯出一抹狠笑。
唐春雨见这女子虽年纪轻轻,却有些胆识,便微微一笑,说:“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敢这么对我说话的人,也是我见过的女人中非常聪明的一个。我见过太多的痴情女子为了一个负心汉,把自己的未来给赌上了。但是你很理智。”
“在神侯府做事,可得有个清醒的头脑。”女子并没有打算收手,相反,她握紧了自己身后那盏灯的长柄,那灯盏幽幽发着紫光。
唐春雨虽然有些傲气,但并不是个不识时务的人,她知道自己这次没什么胜算,就改了主意:“好,我可以救他。一是看在神侯府的面子上,二是你的性格很对我的脾气。”
“谢谢。”
(二)
铁手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他现在的情况好多了,自己浑厚的内力令他的伤势恢复得比常人要快上许多。他正要起身从床上坐起来时,才注意到自己的衣服被人换掉了,而且自己现在穿的,居然不是在自己昏死过去之前穿的那身熟悉的官服:现下穿的是套厚实的黑色男装,肩部装饰着一圈黑色的动物皮毛,很暖和。他只记得自己昏死前见到的,是自己的师妹给自己喂水,还不停劝着自己不要睡过去,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带着一个姑娘来到一个天气严寒的地方。
而且既不是出来游玩,更不是过来幽会。
居然是带着一个几乎没有在外地办案经验的师妹来协助自己缉拿犯人。
自己一开始是不同意的。这次要缉拿的可是唐门中的高手,就算她有和追命一起缉拿岭南双盗的经历,也曾在汴京城中破获过一些案子,可自己还是觉得这次的任务太过危险,不该让她来。
可是追命却劝他:“二师兄,小师妹已经不是个小姑娘了,她需要历练,好歹也是咱们神侯府的人。世叔这么安排,也自有他的道理。”
自己一向不会怀疑世叔的做法,或许是自己太敏感。
当他们在毁诺城遇到要缉捕归案的凶犯时,他明白了世叔的用意。二人与要犯交战几回合后,对方寡不敌众要跑,却被自己师妹手下的一个男性药人控制住,动弹不得。有日子不见,不想自己的师妹身手越发快了。
不过,对方也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
自己的心口中了一记毒镖。
她露出了一个惨烈的笑,嘲讽地看着自己和师妹。
之后铁手见到的便是不忍再去想起的惨状。
他万万想不到平日里看着单纯的师妹竟然会……
不,或许自杭州那件事后,自己就不应该感到意外了。
之后自己的意识被一团黑雾笼罩着,好在铁手内力深厚,还不至于轻易降服于这种剧毒,头脑有时还是能清醒一段时间。
他能想起来的就这些。
现在,自己独自一人坐在这空荡荡的陌生房间里,铁手心里有些不安。这里是哪里?叶无忧,自己的小师妹又去了哪里?
他下了床,刚要推开房门,门便被打开了。
门外进来的,是个一身粉衣,打扮妖娆的成熟女人。
“你是谁?”
“唐春雨。”
“你是媚毒蝎?”铁手握紧了拳头,作出防御姿态。
“你放心,我不是你的敌人。是我解了你的毒。”
见对方毫无攻击的势头,铁手这才放下了戒备。
“铁捕头的内力果然名不虚传,这么快就能从这唐门的剧毒里恢复过来。这要是一般人,早就死在这毒上了。”女人尖细的声音传的整间屋子都起了回响,看来她也是个个中好手。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毁诺城,你现在待的地方是我的住所。”
“毁诺城?是你带我进来的?”
“呵呵,”她妩媚一笑,“这你可要问问你那个漂亮的师妹了,她可不是个简单角色。”
一提到叶无忧,铁手苦笑起来:“她确实不简单。”之后又问道:“她去了哪里?”
“毁诺城的规矩,禁止男人入内。她坏了规矩,带着你这么个男人进城求医问药,你说呢?”
“难不成……”
“她死了,一命换一命,为了救你,跳进了碎云渊,怕是早成一具白骨了。”
铁手一时难以置信,不知怎的头竟痛了起来。他扶住两侧的门,支撑住自己,才没昏厥过去。
唐春雨见状,又用那种尖细的声音笑着道:“骗你的,就想看看铁捕头是什么反应。你师妹趁着外面雪停了,就出门给你买药去了。你们两个还真是般配,一个傻子,一个瞎子!”
铁手不解,便问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唐春雨摇了摇头,“你的师妹可真是够可怜的,就跟个傻子一样,去担忧你这种负心汉,还一宿没睡照顾着你,痴情的女人果然都是傻子!而你呢?你就是个瞎子!有这么个大美人待你这么真心,你也不回应人家。你不是瞎子,还能是什么?”
听了这些话,铁手没有吭声,只是低着头。
“你师妹很聪明,知道让你男扮女装后再进城,虽然我不知道她的手段干净不干净,守城女兵的衣服她又是怎么得来的。”
铁手惊讶到忍不住发话了:“我是……我是穿着女人的衣服进了城?”
“是啊。怎么?铁捕头觉得有些难堪了?”
“呃……”他不敢想象自己穿上女兵的衣服时的样子,“我只是好奇……铁某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这怎么可能骗得过守卫?”
“噗。”唐春雨不禁笑出声,在毁诺城待了这么多个日夜,她第一次打心眼里觉得眼前的男人有那么一点可爱。她回道:“这就是你师妹的本事了。铁捕头放心,除了我,这里没人知道是你穿了女人的衣服进城。”
“我……唉……希望唐姑娘不要觉得有些怪……我没想过会这样。而且,铁某绝对没有这种癖好!不,我没有瞧不起那些登台的男伶,我只想说,我自己不是有意想这样的!我不知道我师妹居然会给我……”他越解释,越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讲些什么,反倒是越描越黑。
“我想我大概明白叶姑娘为什么会这么执着于你了。”
“什么意思?”
“我收回我的话。你不仅是个瞎子,也是个傻子。”
此时,银铃般的女声传进屋内。
“铁手师兄,唐姐姐,你们在聊什么呢?”
一个黑发碧眼的紫衣美人站在门外,身上落了不少雪,手里还提着一个药包。她就像是一位妻子望着自己从病榻上起来的丈夫,看向铁手的目光里包含着许多柔情。
那份柔情令铁手心中愧疚,背后发凉。
唐春雨说自己是瞎子,无忧是傻子。
她太自作聪明了。
这里既没有瞎子,也没有傻子。
不过这里也确实有两个“子”。
一个是做贼心虚的贼子。
另一个是执着痴狂的疯子。
(三)
那是当初在杭州的事了。
叶无忧还记得自己从悦来客栈中的客房窗户看到的阳光。自己当时正衣衫不整地卧在房中的床上,望着背对着自己、早就穿戴整齐的铁手。照进室内的光洒在他乌黑的长发和宽阔的肩膀上,衬得他像个神明。她就这么痴痴地看着他的背影,以前只知道他的身形很高大,容易在人群中辨认出来,与这身形反差过大的是,他竟是个性情温柔的男子,对待女子总是会多一些体贴。自己平日没少被他温柔相待,若是伤着了,他就会用那双大手帮自己在伤处上药。他的动作总是那么小心翼翼,按压的力道又总是刚刚好,有时还会刺激着周围的皮肤,弄得痒痒的,经常会惹着自己轻轻叫出声。每次看到他那认真的神情因听到自己的声音而变得慌张时,自己就不停低声说着“抱歉”,眼神也时常无意地向他的腰腹以下看过去:那个地方果然又跟个小帐篷似的。他是喜爱自己的吧?每每联想到这些,叶无忧都能感觉到自己腿间泛起了潮,黏糊糊的,就总是别过红起来的脸,然后怪罪铁手,嫌弃他力气大,搞得自己的伤口有些疼。她虽然之前还是个黄花闺女,不过到底不是个闺中小姐,自己这个江湖女子可是没少在汴京城的虹桥上找黄舒去买些风月画,男女间那点事,自己也多少了解些。或许是自己也成了大姑娘,叶无忧每次看着神侯府里的那四个师兄的时候,就总是不经意往他们腰腹以下偷看。她最爱偷看铁手师兄了,不仅仅是单纯心里爱慕,而是他是四个人里对女人最没有戒备的,还有那个尺寸,这可比那些话本里的男人还要厉害不少!这要是跟话本里讲的那样,进了自己的身体里,那得是什么滋味啊。
“醒了?”站在窗边的铁手出了声,立马让无忧打消了自己以前的那些联想。
“嗯。”无忧尽量娇媚地应了过去。昨天她帮铁手给他以前的心上人小珍送了莲花酥,尽管对方早就和习公子在了一起,但是看她对铁手依旧那么关心,无忧心里有些怕了。
他们要是背地里藕断丝连怎么办?
所以,她昨晚就下手,往铁手的茶水里下了药。
她得了手,也见到了自己这个平日一本正经的师兄狂乱起来的样子。
想不到他为情而狂的样子那么迷人。
但是他那东西刚开始弄自己时是真的疼,自己现在下面还有些肿。
不过铁手师兄可真厉害啊,她现在可是明白怎么有些话本里的女子跟男子云雨一番后就要死要活,粘着对方不离开了。
“小师妹,穿好衣服,咱们该回汴京了。”铁手还是背着自己,这让无忧心里有些不快了。
“这么着急做什么?你昨天还说要补偿我,在杭州陪我多待几天。再说了,“她揉着自己的腰,“铁手师兄你昨天可把我折腾散架了,你怎么也得让我休息下吧。”
“……”
“铁手师兄?”见他还不转身面向自己,无忧有些急了,连衣服也不整理就下了床,双手环着他的公狗腰,胸脯贴上了他的背。
“小师妹?你这是做什么?”铁手握住她白嫩的手腕,可挡不住她的手往自己的裤裆处摸去,那里早就因她那几句不检点的话又鼓起来了。
“铁手师兄,师妹我腿间黏糊糊的,有些痒,难受的很,”隔着衣料都让她有些难耐了,无忧就将手伸进了他的裤中,这时一只大手扣住了她白嫩的手,指引着她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喘着气,手把手教她抚摸着自己。
“我知道。”
“小师妹明知道我心里还系着小珍,你昨天也见到了。”
“那又怎么样?铁手师兄现下不还是被我迷得五迷三道的吗?”
铁手松了手,转过身,一把将无忧抱进自己怀里,让她双腿环着自己的腰身,自己那柄宝刀也借机钻进她光滑粘腻的腿间。无忧有些兴奋,胸脯一起一伏,嘴唇也比往日更加鲜红,自己不禁环住他的脖子。
“小师妹可真是性急,”他对她宠溺地笑了下,“这样可不好,以后行走江湖被别的男人骗了可怎么行?师兄我今天得好好教导你。”
无忧之后能感到的,便是欲仙欲死的快乐。
或许就是从那次之后,自己对铁手师兄的感情就变得奇怪了吧?
如果在杭州那次什么都没有发生,自己也不会这么执着于他了吧?
(四)
“唐巧是唐门中的用毒高手,此次世叔委托你和二师兄同去,一是要把你培养成神侯府的大捕快,让你多些历练;二便是知你下蛊的功夫好,善于识毒解读,对追拿这次的凶犯颇有帮助;这三嘛……”追命摸着下巴,努力想着措辞去向叶无忧解释这次任务。
“追命师兄,这第三点是不好说吗?”
“也不是不好说,只是……唉,其实你那点事,还能瞒得过你师兄我吗?”
“我的事?”叶无忧歪起头。
追命的眼睛瞥向别处,尽量不去直视自己的师妹。
叶无忧心里多少有了数,也没好说些什么。
追命先按捺不住了,便问:“二师兄是不是欺负你了?”
“欺负我?”她眨了下眼,“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你明知道铁手师兄不是那种人。”
“你对二师兄了解的还是太少,他很会对姑娘们讲漂亮话的,只是当着你的面没讲过罢了。他归根结底也是个男人,我们师兄弟四个都是男人,你又长得这么漂亮,很难不去有点想法。”他抬起手,拨开她鬓边的一缕碎发。他贴的太近了,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的鼻子能清晰地嗅到他身上带的一点酒气。那酒气混进了他的吐息中,直接扑向她,惹得她也有点醉醺醺的。
“追命师兄……”她缩起肩膀,轻声唤着他,这一声,让他的心窝上有些痒。
“之前就有人说你是三清山上最美的姑娘,我当初还不信,总觉得你就是个黄毛丫头。想不到经历了些江湖历练,小师妹出落的越发动人了。“他的手往她的脸颊上摸去,虽说经历了些风吹日晒,可到底是个年轻女子,摸起来真软。见她只是闭着眼,他有了胆子,手便抚弄她娇嫩的唇瓣,上面还涂着美人霁色的口脂,赞叹道:“真是个大美人。这神侯府里可基本都是男人,留着你这么个没什么警惕性的大美人在这里,世叔还真是放心。”
她看出来他眼中多了些与往日不同的色彩。
那抹颜色,她在杭州的悦来客栈的屋中,曾在铁手师兄被迷雾笼罩着的眼睛里看到过。
不过现在,追命的眼睛是清澈的。
他的意识是清醒的。
他在看自己,但不是把自己当作同门师妹来看待的。
他眼里的自己,是一个欲拒还迎的女人。
原来她,已经把手贴上他裸露在外的胸口上了。
“追命师兄……”本来应该害怕的,可是她并没有因为男人有些色气的目光而退缩。不知怎的,心里竟有些期待。
反正那个在杭州陪着自己的男人心里想的也不是自己,该得到的也得到了,也该知足了。自己还年轻,身边的好男人多的是,自己大胆一点也没什么不对。这天底下的也有不少女侠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多自己一个也没什么不好。
“好端端一个美人,怎么就这么哭了?”
哭?
叶无忧回过神来,轻轻触碰自己的脸颊。果然,上面多了泪痕。
追命凑近了些,拂去自己师妹的眼泪,将额头倚在她纤弱的肩头上,低声问:“他是不是强迫你了?”
“我自愿的。”
“什—”
“小师妹,老三,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听到那个熟悉的醇厚男声,两个人松开了彼此。
“没什么,只是好奇小师妹今天涂的口脂而已。二师兄你看,她今天为了你,可是涂了现下女子最喜欢的美人霁色的口脂。我们的小师妹可是长成了一个大美人了。”
追命师兄还真是老道,现在还能嬉皮笑脸的,装做什么都没发生。
自己则是心虚的很,好在今天梳了个半遮着脸的倚云鬓,盖住了她小半张侧脸。
“小师妹,你现在有空吗?我们去谈一下缉拿唐巧的事吧,时间不多了。”
他的声音还是和往常一样那么温厚,没有掺杂半点愠怒。
但是为什么自己心里就像起了疙瘩一样,那么不舒服呢?
(五)
唐春雨觉得眼前的这对来自神侯府的男女很有趣。
他们就这样站在门口,互相望着对方,一句话也不讲,仿佛就是两尊石像。
一般的师兄师妹是怎样相处的?唐春雨能想到的就两种:一种是类似青梅竹马那样打打闹闹,吵吵嚷嚷;另一种便是师兄去照顾师妹,关系再平淡也会碰面互相问候一句。
反正不会是像现在这样尴尬。
“铁手师兄?” 女子的声音只是让男人别过头。
“小师妹,辛苦你了。”
“……”
女子失落的脸让唐春雨看不下去了。
“妹子,你师兄刚醒过来没多久。昏过去这么长时间,估计也是饿了,提不上什么劲。”
女子意会到她的意思,露出了温和的微笑,道:“我这就下山买些东西,给他做顿好的补补。
她就这样转身离去了。
在这样大雪纷飞的毁诺城里,她紫色衣裙的背后装饰着的两条长长的白色兽尾和不断落下的雪花那么相衬,仿佛她本就生在毁诺城,长在毁诺城。
唐春雨想到了听毁诺城的姐妹说起过,多年前城中走丢过一只白毛的母狐狸,那白狐碰巧也是生了一双碧绿色的眼睛。
“那白狐莫不是附身到这姑娘身上了吧?”唐春雨不禁感慨。
“她不是姑娘,她是个女人。”
男人的回应令她有些诧异。
“铁捕头和那个美人……”
“我不该抱她的。”
唐春雨看着身旁站着的高大男子,有些失神。他是名震江湖的四大名捕之一,一双铁手百毒不侵,有关他的江湖传闻自己也不知听了多少。见到这样一个听上去威风凛凛的男人露出这种落寞痛悔的模样,她有些心疼。
心疼?
她自己也很久没有对一个男人有这种感觉了,除了那个姓苗的男人。
算了,想这些做什么?那个男人早就离自己而去了。她咬唇,想说点什么分散下注意力。
“铁捕头最近是在办案吗?”
“嗯。”
“犯人是毁诺城的人吗?”
“不是。”
唐春雨松了口气,看来他们确实不是冲着自己和苗大哥来的。
为什么自己又想起那个负心汉了?
“你有心事。”铁手关切道。
“我?我没有。”
“不,你在想人。”
“铁捕头还会读心术呀?”她故意笑出声。
她心虚了。
他看着自己那双乌黑的眼睛,微微皱眉,轻声说:“无忧在想人的时候就会露这副样子。你跟她很像,连说话的口吻都那么像。”
“无忧?是你师妹的名字吗?”
他点点头。
“这名字真衬她,那么一个妩媚的人儿,抱起来想必是蚀骨销魂得紧吧?”
他红了脸,赶忙辩解:“她不懂事,初入江湖没多久,也不知道是遇到了哪些人,被人给教坏了。我有责任,是我平时对她疏于看管。”
“铁捕头,有没有人跟你提过,你这种总是把话题转移到管教或者说教的做法真的让人很反感?”眼前的男人给自己留下的些许好感,就在刚才碎了个干净。
对方似乎也起了脾气,但是他就那么忍着,不发作,只是回了句“她是我师妹”。
“她未必把你看做师兄。”
“我知道。我对不起她。”
看来这个话题再聊下去,他也只会不断重复着自己有多自责。
真是个无聊的男人。
但是是个让女人恨不起来的男人。
他确实很老实,对自己师妹做了什么也承认,对女人也比较关心,但就是在某些方面死板到让人很恼火。
但是唐春雨确实恨不起他。
想必那个叫无忧的美人,也是如此吧。对这种男人掏空了心思,得到的回应也总是不温不火,心里一定很失落。
真尴尬,她总不能就这么和一个名捕就这样看着雪,等着他的师妹回来吧?
她想了下,便又换了个谈话方向:“我能问下铁捕头这次要缉拿的犯人是谁吗?”
他微微一怔。
但是什么也没讲,只是继续朝着自己师妹远去的地方望过去。
“你中的毒是唐门的毒。我也是唐门中人,擅长这种杀招的人,我心里也有数。”
“那你还问什么?”
“我只想知道,巧巧她是怎么死的。”
“……她被我师妹灯里的幽火,活活烧成黑炭了。”
铁手皱着眉,咬着被寒风吹的有些干裂的嘴唇,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我不知道她会做出这种事,她本不是那种会去折磨犯人的人。我也没想杀唐巧,是我师妹见我中招,这才—”
“巧巧死了就好。你师妹不杀她,我也早晚会杀她的”,唐春雨打断了他,“她在哪里死的?”
“山下的绝音石附近。”
唐春雨回屋,取了自己的紫伞出来,道:“再怎么样我们也是熟人。我出城去找个地方埋了她吧。”
她打着伞,冒着大雪出门了。
她似乎听到背后的男人说了句“太像了,师妹和她太像了。”
(六)
他亲眼看着平日里乖巧可爱的小师妹,跟个疯子一样,将自己手上那盏灯砸到地上,里面的火就像鬼一样,爬到唐巧的身上。她本来就半死不活了,那火烧到她身上,像是又把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让她去生生接下那种肉体被毒火慢慢燃烧的痛苦。
这事若是别的穷凶恶极之徒做出来的,他也顶多会觉得残忍,也不会有今天这种感觉。
但是当这种惨无人道的事情是自己平日里最熟悉、最为亲近的师妹做出来的时候……
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那种恐惧。
尸体被幽火烧着的味道让他胃里翻江倒海,很想呕吐,但是自己又吐不出来。
无忧还在这里看着自己呢,自己可是她的师兄,她那么崇拜自己,怎么能因为这种事丢了面子?
师妹也是为了自己,她对自己的那种感情只是太强烈了而已。自己不能怪她。
那是自己的师妹,自己从小看到大,乖巧懂事的师妹。
“铁手师兄。”她向自己靠近,声音软软的,紫色的裙子勾勒出她细长的脖子,还有领口处的一大片白嫩的风景。还有她的体香,淡淡的,但是足以让自己去忽略尸体被燃烧的味道。
“别睡,喝点水。”她把水袋贴近他的唇边,他想张嘴去喝水,却根本张不开。
这毒可真够厉害的。
“师兄,喝水!快喝水呀!”自己已经晕眩到睁不开眼睛了,师妹急切的声音勉强让自己还能留着意识。
铁手之后感觉到自己的唇触碰到了温热柔软的存在,水就这进了自己的喉咙。
好甜,是她的嘴唇吗?他伸出手,凭着触觉摸到她的脑后,大手向前一扣,两人的舌尖就这样在水中纠缠。
“唔……师兄……”
“水……”
女人的双掌微微推开他,咳嗽几声后,缓过来,道:“这样不行。你中毒了,我得想办法带你进毁诺城,去找人把毒解了。”
“水……小师妹……”
“铁手师兄,对不起,我没别的办法了。只能让你先忍一下了。”
心口处有了一阵刺痛,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一定是自己的师妹对自己下了手。
不过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已经倒下了。
(七)
当她走到绝音石时,大雪正好停了。
真巧,看来老天这次也在帮她一把。
唐春雨收起自己手上那把紫伞,抖了抖,把伞面上积攒的雪花全抖落下来,然后又把伞斜挂在自己的后背上。
这事很重要,要做的干净、利落。
她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在被积雪覆盖的地面上扫去。
但是她没有看到任何疑似尸体的东西。
相反,她看到了一个活人。是那个用火烧了巧巧的女人。她正背对着自己,似乎是在看那石头上刻的字。
“真巧,你也来这里看绝音石吗?”
确实是铁手口中那个叫无忧的紫衣美人,只是这个声音不像之前那样娇媚可人。
“不,我是过来安葬巧巧的。再怎么样她也是我的熟人,尽管我恨过她。”
“不对吧?”对方侧过身,让自己看到她上扬的眉毛和红唇,“你其实是过来找东西的。”
“找东西?这里除了这块大石头,还能有什么东西?”
“唐巧身上的东西。”无忧拿出了一根细长条的物什。
好巧不巧,这会儿太阳从云里露了脸,照的她手上的玩意儿亮闪闪的。
“你怎么拿到的?”
“唐巧死前给我的。”
唐春雨有些疑惑:“你害了她,她怎么会把这东西给你?”
“确切地说,不是她亲自给的我。她曾经给六扇门写过一封信,这个金簪就附在信里。”无忧又从袖中掏出一封被折叠过多次的信件。“苗八方在哪儿?”
“哼,我早就跟那个男人没有关系了。若不是他负了我,我也不会住在这毁诺城。你要问,也应该去问巧巧。可惜,小姑娘你太急躁了,你不该杀她的。”唐春雨背过手,袖中亮出一只尖头的飞镖,左手捏紧镖柄。
对方也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左手迅速托着发着黯淡紫光的灯盏,右手握紧长杆,眼神犀利地看着自己,冷冷说道:“你赢不了我,你只有一个人。可是算上药人,我们这里可有不止一个人。媚毒蝎,我劝你束手就擒。”
“束手就擒?我对九灵门派的功夫也是有点了解的。你我在门口相见的时候,你的灯已经没那么亮了,只能勉强召唤出一个药人。你们跟唐巧交手,想必也是吃了不少苦头吧?你的灯,现在亮不起来了,也召唤不出药人。没了药人的协助,你不过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我很喜欢你这种年轻漂亮又大胆的美人,我不想伤你。我劝你还是赶紧把金簪交给我,省去这一战。“她话音刚落,背后便传来一个浑厚有力的声音: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太自负了,不该这么轻易把后背露给别人。这是行走江湖的大忌。“
唐春雨立即回头。
她看到了一个身着黑衣的高大男人。
是铁手。
她知道自己这次是躲不掉了。
”恩将仇报,这就是你们神侯府的做事风格吗?”
“你那分明是将功抵过!”无忧的眼中露出恨意,“在绝音石附近,在大战唐巧之后,伤了铁手师兄的人,其实是你!”
(八)
这不是叶无忧第一次来到绝音石附近。
说起来也挺有趣的,自己居然是在追命师兄的陪同下来到了毁诺城。也是追命师兄带着自己来到了绝音石附近,还给自己讲了这颗石头上刻的诀别诗。
“这是卓文君写给司马相如的《诀别诗》。古今才女里,我最欣赏卓文君。”他端起自己腰间的酒壶,喝了口酒,悲伤地看着绝音石上的字。
真少见,追命师兄这样放荡不羁的男人,居然也会露出这种表情。
“那追命师兄为什么欣赏她呢?”
他收起脸上的悲悯,换上了往日的笑脸,回应道:“因为卓文君卖酒呀!”
他总是这样遮掩自己的真实想法,这点和铁手师兄很像。不过铁手师兄的嘴巴很笨,不像追命师兄那么机灵。
“小师妹有心事?”
“……”
“让师兄猜猜,小师妹是不是在想男人呢?”
“嗯。”
他将手指点在她的额头上,然后对上面那颗朱砂痣轻轻弹了一个脑门儿。
“呀,疼死了!你突然弹我做什么?”她一巴掌向他的手腕拍过去,追命收手不及,虽挨了自己师妹这一下,但还是笑她:“师兄我就那么随口一提,想不到你还真想男人呢!哎呀,我们神侯府里这个被大家宝贝上天的无忧小师妹也是长大啦。”
“我本来就是长大了呀!倒是你们这几个师兄,老是把我当小丫头!”见她那副闹别扭的样子,追命陪着笑,双手盖在无忧的脸颊上,低下头看着她,说:“是,我们这几个师兄得把你当女人看啦!说说吧,你这是在想谁呢?是咱们自在门的人吗?”
“肯定的。”
“哟,不会是问舟那小子吧?看来你这小妮子也终于开窍了,也不枉他这么多年待你好。”
她摇头。
“那应该就是大师兄了!青梅竹马变红尘知己也江湖里大家津津乐道的事。”
她又摇头。
“那我知道了,你应该是看上老四了!不过我跟你说,别看老四整天冷着脸,看上去凶巴巴的,其实呀,他都不好意思跟女孩子搭讪!虽说落枫山庄的习姑娘对他有些意思,但是你和老四是同门师兄妹,这胜算多少也—”
“哎呀,追命师兄!我想的根本就不是冷血师兄啦!”
追命有些懵。
他实在是想不出自己这个小师妹心里惦记的男人还能有谁了。
“我猜不出来了。你也别卖关子,跟师兄讲讲,这是咱们自在门哪个小兄弟有这等艳福,被你这么个小美人给相中了?”
她的红唇轻轻吐出四个字:“铁手师兄。”
讲完,她便羞涩地将自己那张粉扑扑的脸藏在绝音石巨大的影子里。
追命的脸色也变了。
“小师妹,二师兄可大你不少。”
“我知道呀。可是我实在忍不住去喜欢他。那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对我又那么温柔。不像你,就知道戏弄我!”
追命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小师妹和二师兄?
“你这是生病了?”他把手掌贴上她的额头。凉凉的,一点都不烫。
“我没病。“
“不,你有“,他做了个鬼脸,“相思病。”
“嗯,我患了相思病,怕是要想铁手师兄想得要死了。”她也顺着他的玩笑话,撩起垂在耳边的一缕长发,手指卷起发丝,故作小女儿姿态。
“我怕你这份喜欢,二师兄承受不起。”
“他怎么就承受不起了?他是个伟岸的男子汉,还夸我梳妆打扮下,还挺有姿色的。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对我还是有点意思的!”
她只记得后来追命的脸色有些不好。
凭着印象,她还记得他似乎还想对自己说些什么。
但是他只是讲了句“其实二师兄他……”
后半句话他咽进了肚子里。
他当时想对自己说什么呢?是不是想说,其实铁手师兄心里有一个叫小珍姑娘的女子?不过当时的无忧只顾着沉浸在自己青涩甜蜜的美梦里,就算他把话说完整了,自己也怕是听不进去。
有时候自己也在想,若是没有一心横在铁手师兄身上,像追命师兄那样一直陪着自己、教导自己的好男人是不是也会入自己的春梦中?那副习惯裸露在外的褐色身躯,强健有力的大腿,时常贴在自己耳边低语的薄唇,辛辣又苦涩的酒气,还有厮磨在自己脸颊边凌乱的胡茬……
“这神侯府里可基本都是男人,留着你这么个没什么警惕性的大美人在这里,世叔还真是放心。”
追命师兄一直都是这么看自己的吗?
自己可真傻,以前怎么没留心过呢?他平日里对自己那么亲昵,怎么可能仅仅是因为师兄妹情谊呢?
如果杭州那晚,自己和铁手师兄什么都没有发生,那自己和追命师兄会不会……
“小师妹,老三,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铁手师兄的声音猛然闯进无忧的思绪中,将她从漫无目的乱象里拉回现实。
“我心里只会有铁手师兄,也只能有铁手师兄了。我不能对不起他,即便在他眼里我永远只是个师妹。”她用手拂去落在自己头顶的雪花,眨了三下眼,又伸了个懒腰,好让自己提起精神。
现在自己在外出办案,铁手师兄又中了毒,需要休养,脑子里怎么能竟是这些理不清道不明的男女情事?
(九)
先好好整理下思路,自己为什么要来绝音石?
就是在绝音石这里,唐巧被自己灯中的幽火烧成了黑炭。
为什么要烧她?她已经被自己的药人修罗压制住,活捉并羁押回汴京就够了。
她向铁手师兄发了一枚毒镖,是唐巧让自己心疼的铁手师兄中了毒!
但是事情真的是这样吗?
她想起唐巧嘴边露出一抹笑,很凄美。
她就像是一个被欺凌过的可怜女人,喉咙被空骨修罗的大手掐紧发髻凌乱的脑袋倒在修罗的裸露在外的肩头。血丝染红了她的唇边,衬托着她苍白的皮肤,好一个凄惨的美人。
血丝?
叶无忧仔细检查起绝音石周围的小雪丘。
在铁手昏死过去的时候,她把唐巧在幽火中遗留的残骸就地掩埋,还堆了一个小雪丘,在雪丘的顶部插下一枝红梅。
或许这大千世界中真有神明,暗暗指引她作出了这种在当时看上去毫无意义的善举。
平时很少烧香拜佛的叶无忧,此时口中念了几句“菩萨保佑”,希望能在唐巧的残骸上发现些什么,最好是重要的证据。
她找到了唐巧的尸体,那具烧焦的尸体的背面,果然插着一枚烧黑的毒镖。小心翼翼地将毒镖拔出后,她又从袖中拿出一方丝帕,里面包着刺进铁手心口毒镖。
这两个镖是一样的。
而这种镖,她正巧也在唐春雨的房里见过。
老天还真是喜欢捉弄人。
她又把尸体埋了回去,还像当初那样盖了小雪丘。
然后她就站在绝音石前,思考着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雪停了,有人正朝这边走来。
该来的还是提前来了,她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了身后人:“真巧,你也来这里看绝音石吗?”
(十)
“当我们和唐巧激战的时候,有个人也正好在现场,藏在这附近。她朝着唐巧的方向射出两枚毒镖,一枚击中了唐巧的后背,另一枚射中了铁手师兄。”叶无忧取出丝帕里的两枚镖给唐春雨看。
唐春雨笑了。
她笑起来让叶无忧想起一个人。
唐巧。
唐巧临死前,也是和她一样,咧着嘴,露出几颗上方的牙齿,做出那副充满魅惑的笑容。
叶无忧以前听追命说过,蜀中唐门的一些女子不仅仅是用毒厉害,魅惑男人的本事也是不在话下。
“你笑起来真的很美,很像唐巧。连笑的样子都一样。”
“呵,是吗?我很讨厌别人在我面前提起她的名字。”
“因为苗八方吗?”
“……”
铁手看着唐春雨微微耸起肩膀,身躯似乎是在抖动。
她现在背对着自己,背后要搞什么小动作自己能看的一清二楚。她还在背后捏着那支和射进自己身体里一样的镖,只是手不知道是因为毁诺城寒冷的天气还是恐惧,已经在不住发颤了。
三个人就在这块巨石面前对峙,谁也没有动手。
“你当时要杀唐巧,对不对?”
唐春雨冷笑着回应道:“是啊,真可惜,她只中了一枚毒镖。另一枚被铁捕头挡下了。”
“我师兄挡下了?”叶无忧的眼睛瞪圆了。
铁手心里有点慌。
“是啊,我出手什么时候出错过?我当时对准了巧巧的后背。她是个警惕心很强的人,我还有多少机会能下手除掉她呢?一般人若是只中一枚便会被毒死,但是她自己就擅长用毒,一枚还杀不了她。铁捕头能帮她挡下来,也是因为内力浑厚。不过我还是要谢谢小妹妹你,毕竟真正杀死巧巧的人可是你啊!”唐春雨说完便向叶无忧晃了晃自己之前藏在背后的镖,那个镖和击中铁手心口的镖一模一样。
不过叶无忧此时没有在意唐春雨手上的镖。
她怀疑地看着铁手,看着这个让自己心动又心痛的男人。
铁手这一刻才觉得唐春雨是真的狡猾。
“铁手师兄,为什么?那种女人有什么值得你去舍命替她挡下毒镖的?”
果然,小师妹开始质问自己了。
“哼,巧巧就是天生的婊子!我当初把她当妹妹,可是她什么时候对得起我这个姐姐?她勾引我的苗大哥,死前又能得铁捕头的怜惜,无忧妹妹,你不恨她吗?你不恨你师兄吗?你什么都给他了,可是他呢?他心里念的是谁?是小珍姑娘,不是你!他甚至都可以给巧巧挡毒镖,你还傻兮兮地去救他!你算什么呢?你就跟那些要去倒贴名捕的青楼女子一样,他玩过了就可以把你丢在一边了!他们这种男人不都是这样吗?哦,我忘了,你们是师兄妹,他可是亲口跟我说,你再怎么样都是他的师妹呢!也只能是师妹了,还是个倒贴的师妹!”
叶无忧咬牙,手握紧身后发着黑紫色光的灯杆。
铁手看到她手腕上也开始发紫。毫无疑问,她的怒火刺激了手上蛊纹的疯狂增长。
“小师妹!”他大喊,想劝她冷静下来。
“别叫我!小师妹,小师妹,我不甘心只做你的师妹!”她那双清澈的绿眸也被一抹黑色污染而变得浑浊,她单手甩出背后那盏灯金灿灿的幻羽灯,冲了过来。
铁手闭上眼,双手护在胸前。
唐春雨在旁边煽风点火,继续娇笑着刺激叶无忧。
之后唐春雨被按倒在雪地上。
她的脖子被细长的灯杆死死卡住,呼吸困难。
叶无忧正好扑倒在她的身上,她的双手按住灯杆,令唐春雨在她身下动弹不得。
“你……为什么?”唐春雨调动内力去质问身上的女子。
“你不该小瞧我的。私事归私事,现在有公事要办。”叶无忧把头埋到唐春雨的耳边,低声道:“我不杀你,毕竟是你帮我把铁手师兄救醒了,但是他是因为你而中剧毒,所以这算功过相抵,我不再追究。我替你杀了唐巧,你得做点什么来报这个恩。六扇门的朱总管托我打听苗八方的下落,你知道他在哪里,不是吗?只要你告诉我,我就放你走。”
“我说了,你应该问唐巧。”
“可唐巧在给六扇门的信里讲,你知道他在哪里。这个金簪子是你的吧?”
唐春雨直视着叶无忧,苦笑道:“我以为自己能放下,只会去恨他,但是我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你是女人,我也是女人,咱们是同类,都是那种傻子,到底还是会护着负心汉。”
“呵,真羡慕你,年纪比我小,却看得比我明白。”
叶无忧按在灯杆上的手松了一下,唐春雨的喉咙不再有压迫感,她可以轻松地说话了:
“我真的很喜欢你,你跟我见过的许多像你这个年纪的姑娘不一样。手上的蛊纹还有你这张漂亮的脸,一定让你吃过不少苦头吧?”
“这和案子没关系。所以,能告诉我苗八方在哪里吗?”
唐春雨眯起眼,换了口气,继续道:“你明白,我不会直接讲的。但是你可以顺着这个金簪子去查。这个是他送的。他背叛我的时候,我还给了他,想不到这东西竟到了巧巧的手中。呵,没想到这次巧巧背叛了苗大哥。亏他当初那么疼爱她。”
“谢谢。”叶无忧起身,放开了唐春雨。她跺了跺脚,掸了掸自己的紫裙,附在衣服上的雪花纷纷落回积雪中。
“铁手师兄,我们走吧。”
铁手听到后一声不吭,只是默默的走到叶无忧的身旁,牵起她的双手,仔细打量着她裸露在外的手腕:“你的蛊纹不要紧吧?”
“不要紧,我已经习惯了。”
“对不起。”
叶无忧的手腕抖了一下。
“小师妹,我是认真的。我对唐巧什么意思都没有,我只是希望她能活着,毕竟苗八方的事我们还要问她。”
“嗯,我知道。铁手师兄是个比我更顾全大局的人。我年轻气盛,一失手杀了她。”她想收手,但是铁手握的更紧了。
“铁手师兄?”
“你不仅仅是我师妹。”
“啊?”
尽管铁手压低了自己的头,但她还是能看到他的脸颊上多了两抹不自然的红色。
“我可以对别的女人轻松自如地讲些俏皮话,但是看见你,我什么都讲不出来。”
“因为我们是同门师兄妹吧?你有这些顾虑我不怪你。”
“不”,他抬起头,“我有时候看不透你,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你身上有很多吸引男人的地方,我不知道我对你是什么感情,但我知道那不是单纯的是兄妹情谊。可是也不像我以前喜欢一个女人那样的感情。我有些害怕,我怕你会—”
“铁手师兄,我不是唐春雨。她会杀掉唐巧,但是我不会去杀小珍姑娘。”
两人视线相对。
“你昏迷的时候,我跟唐春雨聊过很多事。我们在有些地方上确实挺相似的,无论是做事还是对男人喜好。但是我跟她有一点不一样,我不会因情杀人。哪怕铁手师兄不喜欢我,我会怨你,恨你,但是我没有卑劣到要去杀你或者去伤害你喜爱的女子。”
铁手看着自己的师妹,心里很是触动。
追命说的对,自己还是太低估小师妹了。她早已不是那个刚从三清山来到汴京的小姑娘了。
她已经慢慢去适应做一名神侯府的女捕快了。
“小师妹。”他拉着她回头看。
唐春雨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地上只留着她之前执在手中的那枚毒镖。
“铁手师兄,我们可能要去一趟杭州了。”
“杭州?”
“嗯,杭州。”她从袖中拿出了那支金簪,“唐春雨说我们可以顺着这个簪子去查找苗八方的下落。这簪子上的工艺很精巧,我们可以去各个金铺打听下,看看这个簪子是哪家的工匠打的。”
看着她认真的模样,铁手不由感叹道:“小师妹真的有些做名捕的派头了。”
“是吗?铁手师兄这是在夸奖我吗?”
“那是自然。”
“那是不是暗示,铁手师兄更喜爱我了?”
她这幅故意戏弄自己的样子令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也不知该如何回应。他只好摸着她的头,害羞地回句“或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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