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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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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赎

-----正文-----

这应当是此生中最为辗转的一晚。

自从威廉的离去,我不再梦到雨夜。我梦见我坐在那歪斜的排椅上,湛蓝的天笼罩着这长坡,就像能一路望进宇宙。此时,我没有见着太阳。它也许是躲在了楼房的背后。这光芒因此不是灼热的,那微风是爱人的温度,就像坐在我身旁的那个人带来的这样。

不需要见他,就明白那是个熟悉的人。我们的呼吸是同频的,就好像自从诞生以来,就一直亲密地这样靠着。

我这才记起他。他是在月亮无数次坠落后依然会升起的,那正熊熊燃烧的天体,他才是寻觅已久的太阳。就让我叫他弗玻斯吧。

真正的弗玻斯也许是一个神色忧郁的人,他的面孔由许多人组成,是亚诺什爱情的产物。他却与亚诺什——这人间的乔装不同,他意味着审判。

“弗玻斯,现在的人生很无聊吧。”他当然不回应我。

“多么奇怪啊,即使是我已经做出了牺牲,却还是不能够达到圆满。这又是为什么,是我做出的牺牲还不够吗。”我们仍然呼吸着这热风,我终于想起失去信仰的原因。“也是,一些事情只有人才能够完成。”

“是时候离开了。我能够结束这一切吗,弗玻斯?”

我没能够得到他的回答,却是在这里醒了。

阳光照在我身上,是罗斯先生坐在对侧的沙发上。他一言不发,不知道沉默了多久。茶几上只有几个烟头,一边是个拆下的烟雾报警器。这该是他犯过最微不足道的罪了。

“你真的拆了。”这逼仄的氛围却让我笑起来,“听说这样会被抓起来噢。”

“嗯,”罗斯先生把那口烟喷吐出来,“他们?不会的。”

“让我也抽一根吧,罗斯先生。”

我们却是在自说自话了,我把被子放到一边,又因这手足无措把被子叠了一遍——倒像是第一次卖身。

他直接把他抽过的那根递给我。“亚诺什,你有个坏习惯。”

我看向他,用这偷窥的角度吸了口气。“是吗?我有太多坏习惯,你指的哪一个?”

“你只有不高兴的时候才会笑。特别明显。”他就双手交叉着,如此看着我。我却是执意要忍受这注视,直到抽完最后一口,再把烟按熄在茶几上。

“就这样吧,等我回来的时候再收。”他也笑起来,这倒是个疲惫的表情。

我倒是想说,嘿,罗斯先生,你也有这个坏习惯。

然后我们就是一起坐上罗斯先生的船。这小船被精心照料着,没有在风吹日晒下泛黄。可除了那些违法犯罪,那些互相伤害,我们有什么可聊的呢?我只能说起这小船。“你想必很爱她吧?”

“她?噢不,不是。他的名字叫做杜兰。”他把绳子松了,我们就摇晃着离开这岸边。

杜兰,多么奇怪啊——船只总是阴性的,她们大多有着女人的名字。“是用于纪念什么吗?”

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但他就这样承认了。“嗯,是一个我从前的朋友。”

把朋友的名字给了船,这样的故事不需要再说下去,就让人已经明白其中的意思了。“那是我还在商船的时候,我们经过太平洋的某一天夜里,他却是就那么失踪了。”

“失踪,为什么?”

“因为海是宽阔的,除去你能看见的表面,谁也不知道下面有什么。与此同时,夜里的海是很危险的。在太阳落下山后,忽然就变得深不见底。”

“在我才开始做水手时,我常常想象这是被困在宇宙里了。”

这港湾却是风和日丽,我在这荡漾中想象那恐怖的场面。

“最重要的是,只有醒着的人才知道夜里真正发生了什么。”

就好像是有一场雨,把所有声音都盖住了,那些碰撞与尖叫声都在自然面前不值一提。

“他们都是说,他是自杀的。”罗斯先生还在回忆,“我知道他不可能自杀,但是没有办法。我们再也找不到他。”

我张开眼睛,这海面仍是平静的。

“噢,杜兰,愿他能够安息吧。”坐上这艘以死去之人命名的船也许是个不幸的决定,即使是这阳光让我也有些发冷。“罗斯先生,我们是不是忘记了救生衣。”

他看了我一眼,忽然说:“亚诺什,你不会游泳吗?”

就好像在问:‘你不懂得呼吸吗?’一样。我突然不愿意承认这一点,试图从记忆中翻找出证据来。“我会的,我以前在家乡的时候......”那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而海与小溪是截然不同的东西。

罗斯先生就像看穿了我的谎言,因此露出一个收敛的笑——那双眼睛一直看着我。这又是在谋划什么?

我几乎想开口问他——也许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他却执意向那海湾中开去:“没关系,亚诺什,我们总之会很快回来的,不是吗?”我那时就知道,这应当是一个不好的预兆。

越靠近那海的中心,浪就越大了。罗斯先生似乎是执意要与自然做搏斗。当一个浪涌过来,他就故意要从那上面压过去,把它摧毁。

我努力想放松身体,最后还是选择抓住这栏杆。

那些水花打在我脸上,我终于受不了了。“罗斯先生,开慢些吧!”

我几乎以为他没听见我的喊声,又说了一遍,他这才把引擎关了。那些马达声终于平静下来。

他说:“看啊,那边就是威尔士。”

“啊......”我看见那遥远的雾,影影绰绰的陆地,无论如何尖叫,那侧也听不见吧。“这样想来,我还没去过卡迪夫呢。”

“我,”他突然笑起来,“我刚要说下次和你一起去。”

“是啊,可是我们就要说再见了。”

在这摇摆的船上,我们各自躺着。短暂地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亚诺什,你还是想要分手吗?”

“是呢。”我却是这样回答了。看来就算是恐惧也不足以让我改变主意了。我们的双腿在这窄船中滑稽地交缠着,这弱势姿态令我不得不坐起来。我不敢看向他,只好面对着威尔士的方向。

“体面又轻松的日子是很难得的。”

“是啦,所以我打算都不要了。”

“很天真啊,亚诺什。”

“人总要做些没做过的尝试,就叫我理想主义者吧。”

“是因为威廉吗?因为他的事情。”

这句话让我无法作答,我们彼此又沉默了好一会。

“你因此这么恨我?”

“恨你?那倒说不上是恨吧。”这个问题有些滑稽,“罗斯先生,我没想过你是个......这么敏感的人。”

“还要说谎吗?亚诺什,我都知道了。”他却是这样说。我终于转头看向他,那张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情。我于是听不明白了。

“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跟踪的事情。”

噢,天啊,我们又纠缠不清了。“我不想说这些了,罗斯先生,我们就要分开了。”

“你做这么多是为了复仇吗?为了威廉?”他又提高了声音,就好像要让我害怕那样。

可是他又怎么敢提起这个名字?“说起复仇,你在是亲口承认你杀了他吗!”

又是沉默,我们都在这暴晒下汗流浃背。他那赤红的面孔,就像被我说中了,踩到尾巴了。就像他无计可施,被逼到绝路了——他向来都是个追求体面的人。我感到脊骨在噼啪作响,就像一条放进平底锅烹饪的鱼。

“罗斯先生,我不想再追究这件事情了。”我几乎不知道要怎么办了,“让我们回到岸边吧。算是我最后的请求。”

他却说:“不。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他好像是认真的,那神情终于让我恐惧了。“不,罗斯先生,我什么也不知道!”

他却是扑上来,那肢体的压制让我没法挣脱。

我终于想起来呼救,这海却是把我的声音都吞没了。他的汗水滴进我的眼睛里,嘴里,混杂着我自己的眼泪。他的手却是紧紧掐住我的咽喉,我的气管就像咬扁的吸管一样,失去了作用。我此时倒被这暴行也变成了畜生、野兽,我一次又一次去踹他的腹部,只恨没有办法杀死他。

啊,那被视线模糊的太阳啊。“不......哈啊,救命啊......”我流下泪来,他却是因此愣了神。我终于摸到了一片木板,砸在他的脸上。

罗斯先生因此偏过头去,倒在船的侧舷。他不可置信地摸上自己的脸,那裂开的肉,与视野模糊的一只眼睛——那木板上有一颗弯曲的钉子。

他此时终于疯了。像一匹嚎叫中的野兽,狂怒地冲向我。我也许是害怕,又或者是也陷入疯狂。这一切总之不可挽回了。我们扭打起来,只能看见对方丑陋的面孔。在这相互憎恨中,这小船则是摇摇欲坠。

这杀人凶手是不可能善终的!我总不会任由他杀死我吧!罗斯先生的力气奇大无比,我却看着这昔日的爱人,心想着,去死吧!让着一切都结束吧!这些语句都在我的脑海中熊熊燃烧。

我在扭打中抠住他的脸皮,他却是嘶吼着,一拳把我打蒙在另一边,这船狠狠地摇晃一下。我几乎是视线一黑,然后又看见骤然的白光。他又给了我一拳,落在面颊上,那生理性的泪水愈演愈烈。

就像每次斗殴那样,我已经不会感到疼痛了。我捂住头,终于在这殴打中喘出一口气。我抱住他的腰,干脆把他推到了海里去。

就这样停止吧!我试图启动这艘船,然后从这里逃离。可他像一个亡魂,抓住这船的边缘不放。“亚诺什。”

他的半张脸都被染成红色,那翻开的皮肉垂下来,几乎暴露出其中的白骨。

他就要爬上来了。

我终于无计可施,我去踢他的脸,用那块木板一次又一次地砸向他。

就好像他是一个真正的怪物。就在这里停下吧!!!

我也许是尖叫着,泪流满面,即使是海水也被染红,我也不敢停下手,继续虐杀这具尸体。

这就是救赎前的最后一次牺牲了。

直到我不再有任何力气,终于瘫倒在这船身里。

眼看这血肉模糊的躯壳,终于是无法再复活了。他的手却带着未死的执念,仍然紧紧抓着船的边缘不放。

杜兰,你是一只多么不详的船啊。

我此时已经失去任何感受,握住他的手,然后把那一根根指头都掰开。他的尸体于是就沉了下去。这不是审判,也不是复仇。这只是另一场谋杀,是爱人反目成仇。

我在这阳光的照耀下,在这海的怀抱中流浪着。我在这空旷的宇宙中,就好像是另一颗星星。我也许是睡着了,直到渐渐地能够听见海鸥的声音,那些愉快的家伙们指引着那片无人的海岸,废弃的灯塔——我原来是不知不觉就到了威尔士。

这就是人生的低谷了,一切都不会变得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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