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将一起迎来新生。

-----正文-----

1

“爸，我会死吗？”

“不会。”

“那你呢？你会吗？”

“我也不会，放心宝贝，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张决明听到张岷的回答，安心睡下。张岷把他抱在怀里，一下一下轻拍着决明的后背，看着决明的脸，想把它刻入脑海。

会变异吗？会忘记他吗？

要和他……一起死吗？

也不知道谁会先彻底失去意识，不过至少两个人都被咬了，就不担心没被咬的那个被丢下。

张岷本想着撑着，撑到决明变成活死人之后饮弹，最后还是没撑住睡着了。

张岷的体温比常人更高一些，决明在这个温暖的怀里沉沉睡去，准备面对那不知是否会到来的明天

2

一束天光照进车内，张岷醒来。

张岷茫然地环顾车内，决明的耳垂微微泛红。

这不该是活死人该有的肤色吧。张岷迟疑着捻了捻决明的耳垂，怀中的决明有些不舒服，“嗯……”了一声，试图逃离张岷不安分的手。

怀里的人依然温暖，抱着很舒服。

两个人都活下来了。

3

张岷没想过，他和决明没因为病毒分别，却因为地球弦分开了。

他把自己关进房间，浑浑噩噩过了好几天。

一切好像回到他还在军中时，那个带着人类温度的“抱枕”没了。

决明也在“房间”里，他的面前是泛着蓝光的地球弦，余下什么都没有，一片黑暗。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哪，昏迷前他爸还在他身边。

观察了一会儿，决明没看到张岷，也没看到刘砚，盯着面前的蓝光团看了很久，开口问：“我爸呢？”

“他不是你爸。”蓝色光团回答。

那声音有点像刘砚，又有点像自己，过了一会儿他又觉得好像有点像张岷，还有一点像闻且歌。决明想了想，还是没把“你是谁”问出口。

但蓝色光团似乎能读心，开口回答：“我谁也不是，我是任何人。”

“神神叨叨。”决明背朝光团躺下，不和它对话了。

这个“房间”很冷，决明有些怀念他爸温暖的怀抱了。

地球弦并不会主动和决明攀谈，决明也不是话多的人，这个空间里没有其他东西，决明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迷迷糊糊睡着了又被冻醒。

“喂，我爸会死吗？”似乎是做了噩梦，转醒的决明脸看起来比刚被地球弦带回来时还臭。

“人都会死，死亡是生物的最终归宿。”

“我不是说结局，我是问现在。”

地球弦没有回答。

又过了一会儿，得不到答案的决明问了另一个问题：“我会死吗？”

“你也是人。”这次地球弦没有回避。

“那我还能见到我爸吗？”

地球弦干脆彻底消失，“房间”内归于黑暗，决明觉得更冷了，他小声喊了一声“爸”。

无人应答。

4

戴星带着一只被染色的狗，坐在K3的操场边，橙红色的人造光投在他身上，看着很温暖，但在他身上感受不到一点儿温度。

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对现在的情况……他好像睡了一个长觉，醒来后天翻地覆，父母不在身边，一个奇怪的男人说是自己的爸爸。

在打球的高个儿叫他“决明”，他非常认真地纠正之后，高个儿说“叫什么都一样。”

不，不一样……你们所有人都把我当成“决明”，可我明明不是啊？为什么要把我当成另一个人？

戴星现在只想回到会把他当成“戴星”的人身边，比如他的亲生父母。

好在白晓东认识决明也没多久，他确实不太在乎面前的人是“决明”还是“戴星”，因为这两个人对他来说都是需要新认识的存在。

醒来第一天，戴星和新朋友并肩躺在对方床上，听白晓东给自己介绍现在的状况，在听到闻且歌在公海丧生那段的时候，有些后怕，背后阵阵发冷。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在找一个温暖的怀抱，应该有个人会在他感到害怕的时候抱住自己，一下一下轻轻拍着自己的后背，安慰自己说“别怕”。但他想不起来那个人是谁，至少肯定不是现在躺在他旁边的人。

白晓东注意到戴星似乎有些冷，关心道：“冷吗？我把温度打高一点？”

“不用。”戴星拢了拢被子，拒绝白晓东，开始期待天亮后找到父母的消息。

他猜那个怀抱是他母亲的，虽然以现在的年龄和体型可能已经很难缩进母亲的怀抱。

只要找到爸爸妈妈就好了，他相信。只要找到爸爸妈妈，他就能回到那个温暖的怀里。

5

事实证明，那个怀抱应该是那天那个奇怪男人的。

在接到父母已经双双牺牲的消息后，在张岷的怀抱里，戴星不受控制地痛哭起来。他似乎回到了他熟悉的、温暖的环境里，身体在告诉他“这是安全的”，于是泪水止不住地落下。

他失去了一切。

他开始试着了解面前这个邋里邋遢的男人。

这个男人在电梯里旁若无人地抽烟，头发很乱，胡子拉碴的，戴星皱了皱眉，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在魏博士的工坊，刘砚又叫错了他的名字。

戴星略带不满地纠正：“刘砚，你又叫错我名字了。”

“名字有什么关系，只是一个符号而已。”刘砚这么回答。

戴星扁了扁嘴，才不一样，张岷刚刚就没叫错。

张岷是第一个没有把他当成“决明”叫错名字的人，他突然觉得张岷顺眼了许多，刚刚那些让他难以忍受的缺点似乎都变得可以忍受了。

“你说什么？你说我一个人跑去救他？”戴星一边帮刘砚处理图纸，一边听刘砚说他与张岷的事，听到刘砚说自己一个人拿着一把AK在冰天雪地里一个人去救张岷的时候有些不敢置信。

像是在听另一个人的故事，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孩，就这么离开了安全的“群体”，只是为了养父？

那一定很冷吧，大雪天，一个人，前往一个未知的目的地，去救一个生死未卜的人。

戴星现在有点相信刘砚说张岷很爱自己了，但毕竟不是自己经历的事，他开始思考地球弦行为发生变化的原因。

6

“戴星！”张岷叫他。

戴星转身看了看了眼，先前那个邋遢的男人已经消失了，只是张岷还是不知道怎么和自己相处，他便放下手上的绘图尺：“你还是叫我决明吧。”

“不，你是戴星。”张岷仍有些局促，在他工位上放了两颗糖，走了。

张岷其实是来找刘砚的，戴星和刘砚的工位不在一个方向，但张岷已经下意识往戴星这儿走了，也不好半路折返，但现在这样……还不如当时就折返呢。

张岷有些烦躁，抓了抓头发，不知道该往哪去。工坊里的空调温度似乎有些高，他抓着衣服扇了扇，但没什么用。

他仍记得戴星刚清醒时对他说的——“我不是决明，我是戴星。”

那决明呢？他的决明呢？

没有人能回答他。他固执地把戴星当成决明对待，但戴星的脸上只有疏离和抗拒。

戴星所有的表情和动作都在告诉张岷同一件事：他不是决明。

在回住处路上，张岷想起曾经和刘砚说过的那句话，“有的人来过你的生命里一次，就算某天走了，你也永远回不到从前了。决明来过，我的人生就永远不一样了。”

当时刘砚安慰他至少还能重新认识一场，从头来过，当时他无法接受他的决明在世界上消失的现实，自然也无法接受刘砚这样的建议，但现在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提议了。

这可能是目前唯一的解决办法。

于是在把戴星交给魏博士之后，他小声和“决明”告别了。

回到空无一人的房间，决明和胖达都不在，空调还是维持着以前的温度，少了两个活物，有些冷，张岷被激起一身鸡皮疙瘩，把外套披上了。

7

“技师很重要吗？”来公海后第一次出任务的张岷看着冲下直升机的赖杰，有些好奇。卓余杭和白晓东都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然后戴星出现在了直升机里。

如果不是现在张岷被直升机安全带锁着，他真的会把戴星丢下去。怎么能让一个孩子上前线？！

张岷的呵斥被戴星的胶布封回肚子，在他和胶带斗智斗勇的时候，戴星和刘砚快速达成一致，戴星留下，刘砚前往魏博士的专机。

“再见，刘砚，你还没祝福我呢。”戴星说。

张岷一愣，眼眶突然红了。

他记得刘砚和他说过，决明当时出发找他前和刘砚要祝福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上直升机前，他才又纠正了一次白晓东，那是戴星，不是决明。白晓东则说，小明自己说的叫什么都无所谓。

怎么会无所谓呢，他的决明已经消失了，他好不容易才决定接受这个现实，决定和他的决明告别，怎么会无所谓呢？

张岷突然觉得机舱内有些热，他转过脸，用手从脖子给扇风散热，可似乎越扇越热，他的后背渗了一层细密的汗。

露出的后颈一片通红，即使机舱内灯光昏黄也依然惹眼，戴星注意到了，他想起刘砚和他说的时候，强调了好几次，“他真的很爱你”。

他真的很爱我。戴星在心里对自己说。他的体温调节中枢似乎也出了问题，热意攀上脖颈，戴星侧身转向另一个方向，小声清了清嗓子。

8

戴星被张岷护在怀中，张岷身上的血从伤口流出，淅淅沥沥滴在戴星身上，他用力推了推身上的人，没推动。

他有些后悔了。

飓风队其他人撤离时，他执拗的留下，对着张岷说：“爸，我要保护你”，可现在却被张岷保护着，张岷像一把巨型保护伞，隔开他的世界和丧尸们。

或许如果他没有跟着留下，张岷一个人是有机会活着离开的。

不，也不一定。如果“决明”还在，张岷真的会选择留下来去救蒙峰吗？

血是热的，但是到戴星身上时已经没了温度，液体洇湿衣服，他的体温在被湿漉漉的衣物带走。

音波弹掀飞了张岷身上的丧尸，掀飞了他背上的衣服，掀飞了他背上的血肉，张岷已经感受不到痛了，他想起他俩第一次被咬的那天，他始终害怕怀里的决明体温降下去，拼了命的往他身上裹衣服。被他护在身下的戴星依然是温暖的，这次他不用担心怀里的人失温了。

张岷的体温开始变低，大量失血让他昏倒在戴星怀里，戴星拖着张岷步履蹒跚地挪向基地车。

快一点……再快一点……

9

长夜已过，破晓未临，蓝光带回了他的爱人。

“爸。”决明低低喊了声。

张岷已经醒来，只是意识还有些模糊，他分不清面前的人是他的决明还是新生的戴星，迟疑着问：“戴星？”

决明欲哭未哭，泪水在眼眶打转，又喊了一声：“爸。”

小人儿伏身缩进大人儿的怀里，不是他熟悉的那个暖洋洋的怀抱，但依然比地球弦带他前往的“房间”温暖得多，他的脑海中融合了张决明和戴星的记忆，在“房间”里反复梦见的被张岷抛弃的噩梦终于被戳破，决明没忍住，小声呜咽起来。

无数个独自入眠的夜里，决明总是梦见张岷原本抱着他，就像过去的每一次一样抱着他，哄他睡觉，可背上的温度渐渐降低，他在梦中醒来，背后空无一人，他大声喊着“爸”，却始终不见张岷的身影，于是在“房间”里惊醒。

如今终于再次感受到张岷的体温，决明终于又有了哭泣的能力。

泪原来这么烫人。张岷用尽全身力气，艰难抱住身上的小人儿，一下一下轻拍他的后背：“别哭……宝贝，别哭，爸在……”

10

“爸应该叫宝贝什么？戴星还是决明？”

“笨，爸应该叫‘宝贝’。”

张决明说完自己先被土得一激灵，张岷哈哈大笑几声，冲过来抱住已经长高不少的决明。

春回大地，地球正在逐渐恢复元气，暖阳洒在他们身上。

他们将一起迎来新生。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