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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这是郑南希在这家公司的第五个年头,熬过了第一二年,到第三年的时候就有人称她为部门里的老员工了。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歪歪头,想着这年头人们对“老”的定义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但那不是她的毛病。所以她耸耸肩,别人说什么是什么。

虽然她从来不反驳。

有下一个任务便做,做完交报告,必要时和人开会来确认议程——不管那是她认识的人还是完全不知道的人——对她来说,都没有差别。在郑南希的眼里,这些人全都是一个样。

她只会认自己办公圈里的人,尽管有些时候她连那些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固然脸她是记得的,可她无法把人名和脸对应起来。毕竟这些人对她来说,就只是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事罢了。和世界上的任何人一样,在她的眼里,那些今日还在一起吃午饭、开会、晒太阳的人,就算第二天消失也和她无关。

换成她也是一样的。郑南希手里握着一杯她不怎么喜欢的咖啡,盯着屋檐外的高楼大厦边际发愣,离午休还有二十分钟结束。说实话她不是很明白午休的意义在哪里,如果她可以舍去这吃完午饭发呆的时间,那么她可以早些回家——那她便会欣然删去这些时候。

她不需要多余的时间来恢复自己的精力,对她来说,来上班就是来消耗体力的,而那些体力可不会因为吃了一顿午饭就消失。说实话她连手上的咖啡都不怎么喜爱。每个人都在买,有些人说得清他们是为什么要喝下几百毫升的棕色液体,可不是她。

郑南希说不上讨厌咖啡的苦味也不能说享受各种咖啡豆的醇香,任何包装过度的东西到她这里都只是一个披着外皮的消耗品罢了。

抿下最后一口,郑南希将空杯子扔进了垃圾桶。

要回去上班了,她比其他人都回来得早。

“郑南希,下午把这些整理出来发到公共资源库里。”

她说好,并从领班手里接过文件袋。

“郑南希,有人叫你去开会。”

她从自己的办公区域起来,带着笔记本和眼镜去了楼上。

她自己办公的那层都是白领坐的区域,楼上几层才是大头会出现的地方。那也和她没关系。郑南希将圆镜片的眼镜戴上鼻梁,几步走到了人挤人都排到门外的会议室。

到得晚她也没想着要进去,就站在拉门边际抱着本子装作在认真听。

随便在页数上写写画画,实际是在计算昨日去便利店买下的瓶装水和面粉袋。

翻页在右下角画上一只蜜蜂时,投影仪下的人挪动脚步,用教棒在墙上点着下一个迈进的目标。郑南希听到的从来都进不了她的脑,她明白在这里站着一副从容点头的其他人也只是在面上认同,没人真愿意在这里花上一时半会听一个十几分钟就能完成的简报小会。

有人提问,她将头微微撇去,目光所及的玻璃房外是几双踏上地毯的皮鞋,几人的脚步声回响在微光的走廊里。眨眨眼她又投身于自己的笔记上,不管他们带多少人来参观,都和她无关。

一场会匆匆展开又匆匆结束,郑南希想下楼时被人拦住,给了她一叠开发商盖章的文件让她送下去。走进电梯按下按键,等在电梯开合门的边缘,这样出去时不用花多少时间。

叮的一声郑南希在别人的让步下走了出去,穿过亮堂的坐满了文秘的长廊,直接往一间摆在这层隐秘处的办公室走去。她敲了门,将门打开把文件交给了那坐在高位里的中年人。

正要走,中年人摇摇手让她去接杯水。

拐出办公室往饮水机处走,黑色的保温杯被她拿在手上,郑南希往里加了温热的水。

注满三分之二便盖上杯盖,原来走的路被几个从工位起来活动的人挡住了,她换了条径走。踩在发不出声响的地毯,郑南希在长方形如花园草圃一样的办公层走着,也不知道设计师是怎么想的,来这里上班的新人绝对会迷路。

可不是她,其他没什么可以说的,郑南希的方向感准得吓人。就算是去别的城市、别人的公司她也从来没有不认识路的情况。

露肩无袖上衣里的双臂磨蹭着种在脖子高的绿化带的锯齿叶片,捧着那黑色杯子她只要再往右边的口子拐过去,就可以到……

女人的呻吟滑过她的耳边,郑南希脚程快,要不是她迟疑了下她还真不能听到这几声低吟。她并不是八卦的人,现在想的也只有要把手上的东西快点送回去她可以回自己的楼。

为了穿着舒适的平底鞋套在脚上,她转转眼珠想快点走过去却被挂在门把手上的领带给勾了手。那间和她八杆子打不着关系的休息室门就那么被力稍微拉开了,吱呀一声,暧昧不明的不透明门朝里晃了几寸。

她无偷看意味,只是自己弯身屈蹲的走向带着她往门开的方向瞅。

不算是见过大场面,对于房间里会存在什么还是有些想法。果不其然,躺在长沙发上一年轻女子伸展着双臂,一手遮在头一手向后放在沙发沿,有个男人伏在她颈项那,郑南希看不清女人的脸。

女人张口呻吟,丝毫没察觉房间的门微微敞开。

郑南希很想抬脚走人,心底一眯眯的声音在告诉她,不如关上门再走。

几个路过的人奇怪地瞧着她,觉得她蹲在地上很怪异,没人去看那间掩着门的房间。

看来是她多虑了。郑南希刚想起来捎门,膝盖还没直起来里面的人就一把拉开了把手门。

开门的人比她想得年轻很多,毕竟在公司里有胆子瞎搞的在她印象里还是一些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一双漆黑的眼珠愤怒地在外面打量,几乎是那些路人走过的瞬间郑南希就被他锁定。黑发看起来二十五左右的男人指着她,用不那么友好的语气说:“你谁?”

郑南希一时哑口,她只是来倒水的。如果这么说她是不是会被降级,被这个看起来和公司东家有那么些关系的小孩给视为眼中钉?

其实她也没多想,他问出来的同时她就随便耸了下肩,说出事实:“我只是来倒水的,是你自己没关好门。”

那小子稍微愣了一愣,饶是没想到有人会这么和他说话。

屋子里的女人娇声道,催促他回去,“昊喆,是谁啊?”

郑南希不去理睬身后人怎么样,头一扭便大步离去。

在这上班的五年来,她从来没去管过人的闲事。自然也不会去在意一件小小的,甚至不会令她抬起眼皮的事来。

坐回工位,椅子一推,隔壁的同事渐渐回来了。

打开电脑,郑南希听到那些人的嘴里似在说,“欸,听说我们东家的那些投资人今天都来开会了呢。怎么我们去吃饭也没见着几个……”

从那颇为遗憾的语气听来,没碰到有趣的事令他们的班上得毫无滋味。

郑南希手从水杯那收回,重新按回鼠标上。

午间时分很快过去,到了下班的点却没几个人把手放在背包上的。按理说把活做完就是可以下班的时候,可惜他们这里加班是常态。

一些报表刚做完,另一批新的便需要重新制作。

东西做起来不难,要是上面人不急着要的话,就算明天再弄也完全可以。可办公室里就是没人先行离开。

一般来说,郑南希不在乎加班不加班。

这和她想的午休时间不同,午休是多出来的空余时间,加班则是薪酬回报的。

她在键盘上敲字时,只听隔壁对面的人发出了一声感叹。

那人把椅子推出去,腿盘在凳面双手伸开:“啊哈……天天都这样,真不知道挣这几个钱要来干吗……”

有人笑她,把手挡在嘴旁,“你不是说过阵子你要去西藏旅行吗?钱存够了?”

她听不见他们聊的关于“短途旅行”的事,郑南希耳里只有她这一排尽头的水壶烧尽声。

公用的水壶口冒着蒸汽,再顶几下水就要溢出来。办公室里洋溢着闲情的谈天声,她的双眼只盯着屏幕。

一阵皮鞋踏地声使来,在脖子上挂吊牌的上层经理走了下来。

她拍拍手,表示有好消息,“好了,今儿个大伙就不用加班了。做不完的明天再做。”

一些人看着她的时候,她也明确下达着指示:“你们都知道上层有人参观我们公司的事吧?项目谈得很成功,所以大家也能早点回家了。好了,还不去赶地铁?”

随着经理的话说完,一行人便开始赞美经理,边站起来边往包里塞随身物品。

“我就知道今天会有好事发生。”

“你成神婆了?”

“什么啊,我可是看了今日运势出来的。你怎么那么说我——”

先把东西收拾好的人已经搭第一批电梯下去了,郑南希还刚关了电脑的显示屏。

她把手伸向挎包的背带时还在想,晚上要吃什么呢。

和匆匆往公司外走的人不同,一穿高跟鞋的细挑行政正对旋转门外一跑车招手,嘴里念念不舍的,“喆,下次再来哦……”

车头斜如子弹切面跑车里的人没理,他把墨镜一戴,油门一踩就驶出了下车道。

“哟,你还不回家啊?”有人问着那个小女人,可她只是握着手呆望车子离去的方向。

“啊……”显然,她还回忆着跑车男人带给她的刺激感。

车子开进停车库,横七竖八地在地下一层停了两个车位那么宽。

车里的人出来一甩门,整个停车室都能听到他锁车的回响。

乘私人电梯回他很少回来的地方,昊家的小儿子把手挎在裤兜里。

用真金白银装饰的电梯门朝外一开,一双尖鞋对着瓷砖擦得锃亮的地,大摇大摆地走进室内,只要见到他的人都和他问好。

他则是谁也不睬,径直走到了面对巨大鱼缸的下沉式皮沙发。

腿一抬就啪一声躺在了那,墨镜腿被他扣着马上就要掉下去。

能看到日式庭院的落地窗里放着柔雅的弦乐,跑车的主人眉一撇。又放这种垃圾音乐,什么时候他来才能不听这种东西。

客厅的尽头似乎听到有什么人在通风报信他的到来,一会后一双不轻不重的脚步声缓缓在他脑后传来。他都不用想就能知道是谁来了。

翻着白眼,沙发上的人干脆把脸扭过去。

“昊喆,回来了啊。”

他没理他。

“呵……”来人走去摆着千年木的绿化角,分散状的树叶被其捏在手心,“你在公司怎么样?”

他又翻了个无声的白眼:“还能怎么样。公司里的老头子还是一样烦人。”

昊喆把脚一翘,就差往身上捞把蒲扇了。

“听你那么说,至少能明白你今天的行程还是顺利的。”

“你得了吧。”他一向不喜欢自家这个和乐、无事生财的二哥。昊喆挖着耳,“把我叫回来说的吃饭什么时候开始啊?”

话里的意味似在说,要是十分钟内不开始,他就走人。

他身后的人再踱过来,一双手摸来在皮质沙发抚摸留下痕迹,只听那柔和的声音继续说:“他们会来的。只要你有耐心,昊喆。”

又来了,拿那种说教的方式和他说话。

还当他是什么?十几岁的小孩?他不在乎地闭上眼,只期望在那些麻烦的亲戚、合作方来之前他已经睡着了。

那样说不定还能逃避一些不必要的责任。他才不想去见那些半脚进了尘土的老头老太呢。

昊喆彻底把眼睛闭起来,不去理会身后人的念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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