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正文-----
*末世AU
烈日当头。
一步,又一步,御影玲王的鞋深深陷进黄沙,再抬起时,步履略显蹒跚。感觉到体力随着汗水的挥发在不断流失,这一路来,玲王几乎是凭着超人的意志力才能背着一百九十公分的凪不断前行。
“玲王,算了,还是把我放下吧。”
“我不要。”玲王坚定地回答。
“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的。”凪用余光瞥了眼还在流血不止的右腿,用手肘轻轻擦了擦玲王头上的汗:“就算找到食物,我也一定没救了。”
其实凪的伤口创面并不算大。如果以往的医疗系统还存在的话,一定不会产生什么太大的影响,但是如今他们身处的环境实在是太过恶劣,才让伤口都显得如此致命。“笨蛋,我不是说了,只要到地下的购物中心,里面就会有药店,怎么会没救。”玲王听到凪消极的想法后,变得严厉:“真想让我轻松,就别再说这种丧气话。”
这之后凪没有再说话,全程安静地趴在玲王的背上。
前路如果遇到散发着腐臭的沙堆,玲王现在会熟练地选择绕过,也不会再为随着风起突然滚落到脚边的头颅或者尸块驻足。
当末日来临时,他已经没有余力去关心周围,只想倾尽一切守护自己觉得重要的人。
*
一个月前,地球发生了一次超常规模的大地震,余震长达一周,不仅基建被毁,通讯瘫痪,受灾规模和死伤人数皆是不明。当所有人都以为情况不可能比现在更糟时,命运却露出它狰狞的笑脸,告诉他们人类的未来还能更糟。
地震引起板块运动后也间接影响了地磁,蛰伏在深海两万里的万头巨型海兽在短短数日引来超速进化,从海洋集体迁徙到陆地,它们扎进土地里摆动长长的身躯,像是巨型的蚯蚓一般,为整个地球“松土”。
最为诡异的是,海兽口器中吐出的粘液甚至可以“消化”建材,数周过去,震后废墟都无差别化为一抔黄沙。
遗留下的人类不约而同称呼这些巨兽为“沙虫”,也将这个时代直白粗暴地命名为“沙漠纪元”。
地震发生时,玲王正好和凪在自己家中的地下球场练习,才保住性命,晃动结束后,他们很快发现通向地上的道口也被封死,此后手机失去信号、电力消失……四周后,失去冷藏功能的储藏室已经没有了能吃的食物,玲王逐渐接受了,不会再有人来营救的事实,陆上的受灾程度应该是史无前例的。
当玲王和凪犹豫着要不要用武器房里的炸药炸开通道时,突然传来一阵奇异的声音,有些类似响尾蛇的尾巴发出的声响,由远及近而来,然后脚下又开始震动。
“又是余震吗?”
“玲王,小心!”
玲王没反应过来就被凪扑倒在地, 听到天花板被撞破在地,之后他看到一生都难以忘怀的画面——裂开的土地里钻出来一条巨兽,如同神话里的耶梦加德般,有足足数百米长。
“这是VR吗……”玲王不可思议地说,他无法相信这种只会出现在电影里的东西竟然真实地存在在地球上。
巨兽似乎一直凭借着本能在运动,它丝毫没有在意过身旁的渺小人类,大闹一番后就转头钻进另一处,尾巴都不见踪影则是十几分钟后。
玲王一颗心刚放下来,看着距离自己一米远不到的足足一个房间大小宽的深渊巨坑,倒吸了一口凉气。
刚才如果不是凪及时拉开了自己,现在应该已经没命了。
凪这时正从慢慢从玲王身上退开。
玲王回头刚想道谢,脸色却陡然一僵。
“凪,你的腿,怎么在流血……”凪似乎是被玲王提醒才发觉,很慢地转动视线,看向自己右腿,顿了顿说:“天花板顶破后就有石头滚下来,正好被砸到了吧。”这可是天才运动员的腿。看着血肉模糊的伤口,玲王没办法说出“原来是这样”类似的轻巧的话。因为刚刚如果不是凪用整个身体罩住他,那么受伤的就是玲王。
玲王慢慢膝行过去,他伸手扯开凪的裤腿,托着凪的脚踝,一脸担心地仔细查看伤口。
伤势不容乐观,面积约碗口大,砸的最深的一块隐约可见白骨,模糊的血肉上还沾有黄沙,应该是顺着石头留在上面的。
玲王没来得及忧伤,走到储藏室取出一罐盐,然后又抽出一瓶纯净水。还好盐和水不太会过期。
外来的石块可能有着数不清的细菌,地下室没有生理盐水只能手工制作,还好他化学课成绩很好,调配过程很顺利。
玲王走到凪身边蹲下,倒出盐水,做最低程度的消毒,凪发出一点嘶嘶的声音。
“凪,很痛吗?”“是有点。”“对不起。”凪不解:“玲王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你挡在我身上。”玲王心想,这本来应该是砸到我身上的石头。
“我在另外地方也有可能被石头砸到的,这本来就说不好的,”凪淡淡地说,“如果玲王和我都受伤了,那才不划算呢。”所以凪的意思是替玲王受伤其实很划算。凪的逻辑时常和常人有些不同。玲王也并不是会一直纠结着原因的人,既然凪受伤的结果已经发生,他的大脑就迅速开始以“如何帮凪恢复伤口”开始运作。
医药箱应该都放在楼上的书房,应该已经没办法找到。因为陆上现在望过去都是黄沙,这应该也是这段时间一直没人来营救的原因,陆上社会已经被湮灭,应该只有一些尚未被巨兽经过的地下些建筑幸存着。
看着被巨兽撞开的出口,玲王眼睛豁然一亮,当即做出决定。
为了救凪,我们必须离开这里,找到消炎药和营养剂。
这实际也是在赌,但是玲王和凪本来已经处于断粮状态,急需寻找新的食物。出去的利大于弊。
“凪,我们去矢泽路口的地下商业街看看吧。”虽然玲王以前不需要亲自购置物品,但会阅读当地的报纸,中缝时常会刊登一些门店促销信息。
所以玲王知道地下商业街里不仅有一家专门的药房,还有几间会出售常规药品的便利商店。
凪抬起头,抬了抬腿:“但我可能没办法能走到那里。”“我可以背你啊。”玲王脱口而出。
“留在这里一定会死,但出去找到食物和药品,就可能继续活下去。 ”凪盯着乐观的玲王,半晌过后,还是点了点头。
启程后他们要挑选携带的行李,因为玲王全程要需要背着凪,重量需要限制。他们只精简地带了些纯净水和照明手电,还有来自地下练习室储藏柜里的两套训练服。
走之前玲王经过武器室的铁门,犹豫了几秒,还是从里面取出一把柯尔特手枪和几盒子弹。
这些本来是给家里的保镖准备的。玲王的精英教育很全面,射击课也有上,不禁唏嘘,竟然真有派上用场的一天。一想到刚才的庞然大物,玲王甚至觉得家里有手榴弹的话也不是不能带。
启程之前,玲王最后回头望了望已经成为黄沙的家园,还有极有可能已经罹难的父母,遥远的天际线看不到终点,如同未知的前路,顿觉伤感。
“玲王。”凪在他头顶小声说,“要不我们别走了,就呆在这里吧。”玲王看着凪逐渐发黑的伤口,毅然决然地回答:“不行。”玲王已经失去了他的全世界,能够抓住的只有背上的凪,所以他一定要救凪,不论前路艰难,也不论付出任何代价。
玲王花费了比平时三倍以上的时间才从家里走到地下商业街。
他们的运气特别好,巨兽还没有经过这里,商业街还基本维持着原样,底下甚至还聚居着五六个家庭,组成了一个临时性的集体。集体的组织首领叫做大田幸平。
玲王本以为这个组织并不会轻易接受他们,但是大田先生包容而热心,称“在这种时代里人类就是要互帮互助才行”,不仅愿意给他们提供食物、替凪治腿,还更新了玲王对世界认知的信息。
在商业街的大厅中央,玲王听了大田先生慷慨的话语,感激不已,他情难自抑地抓住凪的手,满脑子都是凪能得救就太好了 。
来到这里真是非常正确的决定。世界上虽然很糟糕,但是还是有像大田先生这样的好人,他涌起一阵对未来的希望。
大田拍了拍玲王的肩膀,然后喊了一句高桥,从过道门后,走出来一名略胖的男子。
他五官小脸盘大,对大田一副言听计从的样子。
大田指着他介绍:“高桥之前可是大医院的外科医生,让凪跟着他去接受治疗吧。”说完走到玲王身边,想从他身上把凪拉下来。
“我可以跟他一起去吗?”大田温和地笑了笑:“怎么,你不放心我们吗?”玲王摇头:“没有,只是我和凪没有分开过,”他回头看着背上睡着的凪,“地震以后我们就一直在一起。”大田上前,摸了摸凪的前额,略有所思地说:“他发烧了。”玲王一下子也慌了起来,急忙用头去碰了碰凪的头,果然很烫,该死,自己竟然什么也没发觉。
凪的伤口开始发炎了。
“玲王,你现在自己都很累了,已经不能好好照顾凪了,”大田漆黑的眼睛盯着玲王,醇厚的嗓音滑入耳畔,“你们还只是高中生吧,就更多依靠一下我们成年人吧,高桥医生可是很专业的哦。”很合理的建议,没有办法拒绝。
“那就拜托你们了。”
玲王把凪交给高桥,动作十分小心。
大田过来搭了搭他的肩膀,视线投向他干涩的嘴唇,喉结滑动了一下,殷勤地说:“你现在样子非常差,要不要吃点东西。”玲王的确快两天没吃东西,但大田突然靠近让他很不舒服,不禁退后一步拉开距离,说:“我可以等凪回来一起吃吗?”
大田当即沉默不语,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这时突然从门道里传来一阵小孩的哭声,跑出来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女孩,个子很小,不到五六岁。
她一看见大田就扑到他的大腿上,发出童稚的声音:“大田叔叔,大田叔叔,小松去哪里啦?”
大田蹲下来,摸了摸女孩子的头顶,很温柔地说: “小桃乖,松之助是去很远的地方旅行了。”
小桃本来抽抽噎噎的,听到旅行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天真地说:“小松出去玩竟然不告诉小桃,坏。”缓了缓又摇着大田的大腿问:“小松去哪里玩了啊?小桃也可以去吗,小桃也很想旅行。”
大田依旧温和地回答:”当然可以啊。““森原桃!!”
玲王耳畔突然炸起一个女人的吼声。她迅速冲过来,拉住女孩向后撤,像是很害怕的样子一直弓着背。红着眼睛对大田不断道歉。
玲王觉得这个女人和小桃还有高桥完全不一样,似乎非常怕这个叫做大田的男人。
大田瞥了玲王一眼后,嘴角微扬,十分绅士地把女人的身体扶起来,熟稔地说:“茉理啊,你怎么今天情绪这么激动?是昨晚又做噩梦了吗?”茉理先是茫然地看了大田一眼,然后又看了看玲王,突然领会了什么,急忙点头:“不好意思,我昨天睡太晚了,所以……所以今天没有管好小桃,实在是给您添麻烦了。”大田把小桃推到茉理身边:“小桃,跟着妈妈回去,不要让妈妈担心。”茉理又对大田倒了几声谢才离开。
“实在让你见笑了,她们母子俩还是在你们之前加入的,家都被沙虫搞坏了,母亲有点太胆小了,女儿却过分活泼。”玲王没做评价,只能干巴巴笑了笑。他虽然觉得这几个人都有种说不出的古怪,但因为抓不到头绪,还联想不到太深的地方。
因此最后被大田抓着手说去吃饭,也来不及说出第二遍拒绝
*
地下商场除了高桥和凪不在之外,十五名成员尽数坐在一间家庭餐馆。
它的一角正好因为地震漏出一片天空,在昏暗无电的地下,晴天时就是最佳的就餐场所。
所有人都被分到一只碗和勺子包括森原桃,从厨房里出来一个老人端着喷着热气的铁桶,放在中央。
玲王被大田拉着坐在他旁边,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刚才大田的一番介绍词说完以后,原先的地下室的居民们总对他投来一些莫名其妙的眼神。
当玲王想与他们对视时,又会把头低下。吃饭好像在进行一项仪式一样沉重。
煮饭的老人揭开桶盖后,香气更是藏不住。
“今天为大家准备了肉羹哦。”
大人全都沉默着,只有角落里的小桃憋了憋嘴,似乎有点不高兴:“怎么又吃肉啊,小桃想吃蔬……”茉理急忙捂住森原桃的嘴,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说:“不许挑食。”
大田站起来给所有人分食。
玲王闻着肉羹,确实很香,但气味很特别,感觉不太像猪肉,也不像牛肉。
大家都端着碗用勺子挖肉羹吃了起来,玲王还是直直地盯着碗,没有开动。
“请问这是什么肉啊?”他这么发问时,大家吃肉羹的动作都顿了一顿,玲王忽然觉得自己好像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气氛陡然间变得诡异起来。
“这是混合肉羹,用鸡肉、鸭肉混合起来的,”大田露出笑容,还当着玲王的面喝了一口,“很好喝的,你试试看。”你们这里还有活禽吗?正想这么发问时,喝着肉羹的森原桃突然“啊呀”叫了一声。
玲王看见森原桃从嘴里吐出一块小石头一样的东西,这块小石头顺着桌子咕噜咕噜正好转到玲王的手边。
他定睛一看,差点就要被吓晕了过去。
——这哪里是什么石头,这分明是一颗牙齿!
一颗人类的牙齿!
“小桃乖,松之助是去很远的地方旅行了。”
“怎么又吃肉啊,小桃想吃蔬……”电光火石间玲王像是通了窍,他像扔掉烫手的山芋一样把碗扔掉,腾得站起来,愤怒地对大田吼道:“这……这到底是什么肉啊?!”所有人都漠然地看着这一幕,只有不明事理的小桃扯着妈妈的袖口,小声说:“妈妈,这个哥哥变得好可怕哦。”“唉,被你发现了就没办法了,”大田挑了挑眉,气定神闲地回答,“是的,我们在吃人肉。”听到大田这么光明正大地说出来,玲王从胃部涌起一阵强烈的呕吐感,他强忍不快:“你们还是人吗?你们怎么可以做出这么……这么残忍的事?”“残忍?我们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玲王,你是不是太天真了,”大田哼笑了一声,“沙虫出现以后,耕地也被破坏了,没有植物,动物也活不下去,我们难道就这么等着被饿死吗……”所有人都没想到未成年的玲王会随身携带手枪,也没人敢跳出来反抗他,为了最大限度保证救凪的路上的安全,玲王让茉理找来一根绳子绑住大田的双手。然后玲王一路用枪顶着大田的后腰前进,走向地下商城更深的位置,凪所在的位置。
“别磨磨蹭蹭,快走。”
“我都说了高桥不会这么快弄死他的,”大田的语气暧昧“玲王,你这么担心那个快要死了的小鬼,难道他是你男朋友吗?”
玲王没有说话。
自地震以来,大田就因为心狠手辣站稳脚跟,和地下商城的土皇帝差不多,却被一个本来觉得应该很好驯服的玲王杀个措手不及,他脸上无光,又心有不甘,忍不住用轻浮的语言挑衅:“默认了?那你一定被他干过了吧?”大田期望着同低俗的言语羞辱玲王,让这个年轻的男孩露出羞辱的或者气急败坏的表情,以至于让自己看起来能够不是那么彻底的失败。
事与愿违,玲王丝毫没有被他激怒,只是皱了皱眉, 抬腿就狠踹了大田后膝盖一脚,语气冷淡:“走快点。”他的眼神充满轻蔑,看大田的眼神就跟看垃圾别无二致。
玲王有枪,两个人武力悬殊。大田后面只能悻悻然为玲王带路,再不敢多说什么。
玲王走着走着就闻到一股血腥的味道,恶心的感觉又出现了。
“就是这里。”大田说。
“你把高桥叫出来。”大田按玲王说的照做,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高桥一开门就看见用枪指着大田的玲王,神色顿时变了变。
玲王把枪往上举,指着高桥的脑门:“凪呢?”“在……在里面。”高桥显得有些局促。
玲王手搭着高桥的肩膀,往里推了他一把,便一脚迈入房间。好像踩到一摊水,低头看却发现是红色的,是血,一种无言的恐惧攫住玲王的心脏。
再往里面走了几步后,绑在一根石柱上的凪诚士郎才浮现在他眼前。
玲王一步一步靠近,脸色也随之一寸寸变得苍白。
这段时间他其实一直在克制着自己的情感,所以无论是看到黄沙掩盖的尸体,还是发现同类相食的真相,都没能击毁他。
但此刻,看着凪不但被绑着,腿和十根手指都在不停往下流血,玲王一瞬之间就红了眼睛,甚至身体都在轻微地颤抖着。
他转过身时面部扭曲,已经凶如恶鬼,周身都被黑色的气压包围。
“都不准动!”高桥见事情败露正缩着脑袋想逃跑,玲王当即举枪往他的前路,狠狠开了一枪。
“砰——”
空间里弥漫起火药的味道。大田和高桥都不敢再动了,之前都有侥幸心理他拿的不是真枪,或者玲王只是打肿脸充胖子不敢开枪。
但现在毫无疑问,不仅枪是真的,玲王也是真的会开枪的那种人。
随着玲王一步步走进,他用脚尖把门关紧,高桥往后推了几步,看着那双眼睛冒出索命般的火焰,他的嗓子都压尖了,指着一边被捆住双手的大田说:“是大田……是大田让我这么做的,他说反正也是要被杀的,随便我怎么玩都行。”玲王歪头睨了大田一眼,然后对高桥慢慢笑了一下:“你放心好了,你们两个我都不会放过的。”
高桥倒吸一口凉气抵着墙,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玲王靠近,一手攥住他的前襟,一手揪住他的头发就往墙上撞。
“谁给你的胆子,你竟然敢拔凪的手指甲!”
“咚——”一声闷响。
“我让你拔啊!!”
“咚——”又是一声。
之前玲王开枪不是不能直接打死他,而是因为被一枪打死就太便宜高桥了
玲王要让高桥受凪一样的痛,不,多千百倍的痛,让他不能完全死却一直煎熬的痛。
疯狂的撞击让高桥发出杀猪一般的哀嚎,但玲王充耳不闻,他像一头发疯的狮子般在绞杀前折磨着猎物,让他的脸凿进墙里,挖出来,再砸进去,一遍、两遍,直到无数遍。
等高桥发不出一点声音了,玲王才重新回头,眼睛失去焦点,无情地盯着靠着门框裤裆湿了一片的大田,声音冰冷:“现在轮到你了。”*
“玲王……”“玲王……”不知过了多久,玲王的背后传来凪微弱的声音。
满眼的黑暗才终于涌现出一律光明。
恢复理智后,他赶紧把手里的脏东西丢掉,扑到凪的身边,因为还没有彻底抽离歇斯底里的情绪,身体都剧烈起伏着,含糊地溢出一些声音:“呜呜……凪对不起……我……我没有保护好……还杀了……”
刚才看起来冷情冷心、行事狠辣的玲王,在凪的面前却像一头幼兽一般,轻易就暴露了所有脆弱。凪伸出手背,轻轻帮玲王擦了擦眼泪:“没关系的,玲王是为了救我才这么做的。”又张开手臂把玲王揽在怀里,安抚了很久。
最后他们离开之前,凪在泪眼迷蒙的玲王眼前,颤巍巍走到大田仰躺着的身体边,食指伸到鼻子前,煞有其事碰了碰,说:“还有呼吸。”
玲王刚想发问。
凪就捡起玲王掉在地上的手枪,对着大田的心脏开了一枪。
“砰——”玲王还没有反应过来,凪就被喷了一脸的血。
他的长睫毛颤了颤 ,抬起脸看向玲王时却仍然带着平日里的天真懵懂:“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玲王的共犯了。”
*
这么一遭后,又仿佛重新回到了原点。
一无所获的玲王和遍体鳞伤的凪重新回到在黄沙之上。
因为夜晚即将来临,他们只能找了一个沙坑躺了进去。
凪又开始发烧,甚至意识不清,细菌的感染让伤口开始不断溃烂,玲王除了鼓励,其他都无能为力,看着凪的痛苦不断升级。
他们终日在这个小小的沙坑里蜷缩着身体,就像在存活在母体里的胎儿一般脆弱,只不过不存在一条能延续他们生命的脐带。
沙子的比热小,到了夜晚气温会骤降,玲王只能用身体抱住凪发寒出汗的身体,而凪的伤口往往在夜晚也不断渗出血,玲王身上沾染的红色也越来越多。
又过了几天,凪的伤口变成了黑紫色,没有药物、也没有食物,生命在慢慢消逝。阵痛发作时甚至会吞噬人的意识,连入梦都不能避免。
“好想死……”
玲王不止一次听到凪这样喊,茫然地看着他紧咬的牙齿,连安慰都已经说不出口。
真是残忍。过去的御影玲王什么都可以为凪做到,他可以找到最好的医院医生给凪看病,让他恢复、痊愈,但事到如今,他的财富都成了黄沙,触手可及的只有冰冷的手枪。
难道自己能为凪做的只有这个了吗?
一天夜晚,凪又开始发出梦呓,身体都发起痉挛,玲王闭着眼,把枪对准了凪的脑袋。
一瞬间就可以了,他可以帮凪解脱,但扳机却始终扣不下。
玲王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无法下手。他实在太自私了,他舍不得看到凪痛苦,但更舍不得凪。
在这个玲王已经失去所有的世界,凪是他的唯一,如果连凪都失去,他就彻头彻尾是个孤魂野鬼,在这个地狱里茕茕孑立。
玲王凄然地放下枪,躺回了地上,夜幕深沉,他无神的双眼望着天空,缺水过多的身体连眼泪也流不出,却发现在那遥远的地方北极星依旧在闪闪发光。
无论在这颗地球上发生了什么事,都不会影响它分毫。
玲王开始幻想如果下辈子和凪分别成为两颗星星就好了,尽管只能这么远远看向对方,却能够永恒不变。
“玲王……”没想到这时凪竟然奇迹般恢复意识了。
“凪?”玲王惊喜地转过脸,对着他,轻轻地问:“你醒了?”
凪的眼底泛起了青色,气息奄奄:“嗯,不过,我应该马上就要死掉了。”
“凪……我不要,”玲王痛苦地低喃,抓起了凪的手放在嘴边,“别丢下我。”
凪却对着他笑了,用额头抵住玲王的额头,他们的脸靠在一起。
“我死掉以后,玲王就把我吃掉吧。”
凪的声音非常非常轻,在这个寂静的夜晚里好像下一秒就会被风吹散,但他还是十分努力地把话一个字一个字说明白:“用石头,或者是其他什么锋利的东西,把我身上好的肉都切下来,玲王。”“吃下我的肉,再喝掉我的血,玲王就可以继续活下去。”玲王和凪视线相对,嘴唇微启:“我做不到。”
“我没办法在这种世界里一个人活下去,没有凪的话我也不想活了。”“这样吗。”凪露出很可惜的眼神。
“凪?”“嗯。”“现在能不能多陪我说一点话?”玲王怕这是最后一次。
“好。”
“还疼吗?”“现在好了一点。”
“你会不会怪我,硬要把你带出来?”“不会。”“凪?”“嗯。我在”
“冷不冷?”
“你抱着我,就很温暖。”“凪,我抱着你了”“嗯。我感觉到了。”
“谢谢你一直都陪着我。从我邀请你踢足球开始,你就一直在我的身边。”
“我也很开心,最后是你…”
“凪?”
没有回答声,玲王就重新呼唤了一遍,凪的眼睛仍旧紧闭。
他就安静地把凪搂在怀里。
那阵奇异的音乐又陡然出现,玲王觉得整片大地又开始在震动。
是沙虫。
只不过这一次他让自己的身体包裹在了凪的身上。
让玲王觉得很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一点都不觉得害怕,甚至有点安心。因为凪先一步到达的地方,他应该后一步就会到达。
天上的北极星也仿佛在呼应大地的脉动,一闪一闪。
玲王在最后拂开凪的额发,轻轻地吻了上去。
在世界尽头能与你作伴,是我不幸之中的万幸。
“在这种时代里人类就是要互帮互助才行!”
玲王这才懂得互帮互助原来是这么个意思,靠着吃掉自己的同类活下去。这种活法真的能称为人的活法吗?
“就比如你的那个受重伤的朋友,本来也活不了几天了,还不如被我们吃掉呢。”
玲王的沉默让大田误以为有被说服的可能,他略显兴奋地凑过去,用粗糙的手掌抚摸着少年纤细的腰肢,露骨地说:“只要你乖乖的,我能保证你一直都有东西吃。”大田本以为自己这边人够多一定能够震住玲王,色欲熏心起来竟顺着脊柱想往下摸,就在他手移动的一刹那,玲王倏的端起那桶铁锅就往天上扔。
因为锅里的东西还是烫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向后逃。
就在这时玲王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掏出一把银光锃亮的枪,迅速打开保险,毫不犹豫地对准了大田的脑袋。
“还不想死的话,就带我去见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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