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快乐。”

-----正文-----

证件补办的流程挺麻烦，一通程序操作下来，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杨烨揉了揉太阳穴，一副疲惫至极的模样。他本想直接回家去，熟料杨卓突然捏住他的手：“爸爸。”

“怎么了？”

“我们在外面吃个饭吧？我请你。”

杨烨眨了眨眼睛，不明白杨卓为什么突然提出这样的请求。

“是这样的，爸爸，”杨卓解释道，“你好不容易回来，我们还没庆祝一下呢。今天是你第一次出门吧，不想在外面多逛一逛吗？”

不想。杨烨已经累得要趴下，他好久都没运动了，除了在床上，现在哪有什么精力“逛一逛”呢？于是答：“呃……不用了吧，这有什么好庆祝的。”

“但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值得庆祝的日子啊，”杨卓搂住他的腰，“爸爸，我其实早就订了位置了，你要是不来，就浪费钱了。”

其实也没有多“早”，只是跟在杨烨身边无所事事的时候，他一直想着应该如何借这个机会促进感情。在网上搜罗了一圈“情侣必去的餐厅”，终于找到一个价格和评价都不错的饭店，从图片上看，这家店灯光晦暗、氛围朦胧，如果和爸爸在这里进餐，会不会感到彼此的关系更进一步呢？

杨烨听闻却没有多高兴，皱了皱眉：“能退吗？为什么要浪费钱啊……”

冷淡的反应给杨卓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他强颜欢笑道：“已经付过钱了，不能退了，爸爸，你就当陪我吃饭吧。而且，我们”

杨烨只得同意。

餐厅离派出所不远，装修得很是讲究，父子俩走进去时，收进眼底的是两人桌前被烛光照亮的情侣的笑脸，有的甚至当众亲吻起来。杨烨顿时明白杨卓的用意，转过头对身边和自己一般高的儿子怒目而视：“你这是……”

“爸爸，怎么了？”杨卓装得无辜，对侍者报上自己预订的包间号，然后拉住杨烨的手，“爸爸，来这边。”

“你们父子俩感情真好。”侍者不疑有他，微笑地夸赞道，但落在杨烨耳里变成赤裸裸的讽刺，他涨红了脸，但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发脾气，就慢慢跟着杨卓往前挪。

直到包间的门关上，杨烨终于转身朝杨卓吼道：“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杨卓露出受伤的表情：“爸爸……我怎么了？”

“你想干什么你心里清楚！”杨烨冷声哼道。

“我……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吃饭……”

“你不会找一个正常的餐厅吗？”

“这里怎么不正常了？”杨卓看起来很无辜，“爸爸，那你觉得这是什么？”

杨烨说不出话，气乎乎地坐到一个远离杨卓的位置，不理他。菜品很快就端上来，搭配得很丰富，而且都是自己平时爱吃的，看起来倒也花了心思，杨烨的脸色才缓和不少。他想着杨卓倒也没有做错什么，就算是想泡他，也是两人心知肚明的事情，就低声说：“……谢谢你啊。”

原本垂头丧气的杨卓突然振奋起来，睁大眼睛对着杨烨看了许久，唇角也不由自主地咧到耳根。“爸爸，你喜欢就好。”在烛光的照耀下，他的五官看起来很柔和，镀上一层慵懒的暖‌‎‌‎‍黄‎‍‌色‎‍‎，纤长的睫毛甚至显出几分迷人，几乎让人忘记他与年龄不符的那些手段了。

杨烨稍微愣了愣，这时门外的音乐声适时地响起，水流般蜿蜒入包间内。是一首抒情歌，音调缱绻，饱含爱欲。一时间屋内静得有些可怕，杨烨的背后几乎要出汗了。

这时，房门被人推开。

“您好，这是你们订的蛋糕。”侍者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摆在餐桌正中央，微笑道，“生日快乐。”

那是一个不算很大的蛋糕，但看起来做得很精致，最重要的是——上面写着一行文字：“杨卓，生日快乐。”

杨烨彻底懵了。他只得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杨卓，只见男孩微笑地朝侍者点头，待房内重新变成两人后，又对杨烨乖巧地眨眼睛：“爸爸，你能祝我生日快乐吗？”

“但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啊。”杨烨深呼吸道。

“我知道，我的生日早就过了，”杨卓托住脸，“但我想让你给我过一次，你能答应我吗？”

他理解杨烨的惊讶，因为他们家从来都没有过生日的习惯。

杨卓记得杨烨给他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生日蛋糕，在他十六岁那年，刚刚升入市一中。

系缎带的盒子，放在桌上，没有卡片，没有祝福，奶油上没有字迹。它真的就只是一个蛋糕。廉价的奶油，廉价的蛋糕胚，杨卓把它切开，吃完，留下一半。第二天，他发现剩下的那一半在冰箱里，杨烨没有吃，于是它成为了杨卓的早餐。

之所以说这是杨烨给杨卓买的第一个蛋糕，因为此前的十七个年头，杨烨都没有给他度过一次生日。不要说生日蛋糕，礼物、祝福，同样没有。以前杨卓会好奇，会疑惑，为什么别人家的小朋友都会过生日，而他们家没有。但杨烨只是冷淡地说：“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想吃蛋糕。”

吃剩下半个蛋糕的时候，杨烨从卫生间走出来，站在旁边，看杨卓吃。他犹豫了好久，终于走过去，问：“好吃吗？”

杨卓露出一点冷笑：杨烨总是这样。只有等他拥有一点成绩，才肯正眼看他一下，就像现在这样。

头也不抬地说：“下次直接折成钱给我更好。”

杨卓哼了一声，离开了，把房门摔得震天响。

杨卓像个胜利者，注视那扇可怜的门，心里觉得自己更可怜。

这就是此前他们过的生日的状况，杨卓意识到杨烨不喜欢他以后，就更不会觍着脸凑上前求杨烨给他过生日。他甚至厌恶生日这个词，这个日期提醒他：他和杨烨是一对亲生父子。

在杨烨消失的那段时间，杨卓度过了他的十八岁生日。

在空荡荡的家里，他给自己买了一个蛋糕，轻声对面前不存在的杨烨说：“爸爸，祝我生日快乐吧。”

而现在，怀着一点私心，杨卓给自己买了一个蛋糕，妄图给自己补办一个完整的成年礼。

杨烨的张开了一点嘴，他无法拒绝这样的要求，吐出一口气道：“……生日快乐。”

心里有一点歉疚，为自己错过杨卓的成年，还有此前每一次忽略的生日。杨卓放下餐具，身体凑近了些，一动不动地盯着杨烨：“爸爸，你说得没错。”

“什么……？”

“我是想追你，”杨卓抿了抿唇，居然显得有些腼腆，“我能追你吗？我不要做你儿子，我要做你的男朋友，就当作是成年礼物，好吗？反正黎叔叔已经和你分手了。”

杨烨大脑空白，话语先于念头吐出：“……荒唐。”

“或者……就一天，不行吗？”杨卓低下头，手上玩着餐巾，看起来很紧张，“就今天晚上，爸爸……”

他一边说着不想做杨烨的儿子，一边想要利用杨烨与他血缘之上的联系、换取一份肌肤相贴。但杨烨只是害怕，却对杨卓的要求提不出拒绝，因为男孩——不，应该说已经是一个男人的杨卓，正一遍遍重复过去他对自己的忽视和冷淡：“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我不怪你，你今天晚上喜欢我一下，可以吗？”

杨烨垂下眼，感觉自己正在发抖：“所以……你是想利用我……利用这件事，让我和你……做，是吗？”

杨卓脸上掠过失望的表情。

“不，”他低下头，“你祝我生日快乐吧，就可以了。”

“……生日快乐。”杨烨干巴巴地重复，与此同时，他的心难受起来，就说：“我会给你补一份礼物的。”

“嗯，谢谢爸爸。”杨卓开始切蛋糕，语气平淡，仿佛两人真的只是一对普通的父子。

一顿饭吃完，尴尬或暧昧的氛围都消散了，也没尝出是什么滋味。他们回到家时，杨卓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回到自己房间里。杨烨还记得提出一起吃饭时、杨卓脸上兴奋的光彩呢，而现在被自己几句话打散了。

回顾过去的十八年，要说对杨卓没有愧疚之心，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杨烨的理性告诉他，不可以通过扭曲的关系补偿那份缺失的情感，不然会把事情变得更糟糕。

但事情早就变得糟糕了，他已经和杨卓发生了关系，虽然那不是他自愿的。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他茫然地站在杨卓房间门口，犹豫了好久，终于敲了敲门。

就连自己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门突然被打开，杨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飞扑出来的狗一样的杨卓抱住。天旋地转，杨烨倒在床上，背部生疼，杨卓迅速扒开他的衣服，啃上他的嘴唇。

“就今天……就今天晚上……”杨烨艰难地挤出这句话，提醒道。

但他其实很清楚，如果开了这个口子，以后就会变成常态了。

“爸爸……不，杨烨，好的，”杨卓迅速把灯关上了，两人都看不见对方的脸，“杨烨，今天晚上……我会让你舒服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