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本该细水长流,可生活沟壑太多,只有流水的爱情根本填不满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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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我创造出来的那个人说:“你就是我的爱。”
什么是爱?
我的搜索引擎告诉我:爱,是指人类主动给予的或自觉期待的满足感和幸福感。
代码是#include int main(void){ printf(" LOVE "); return 0;}
于是我看着他,让系统自动扫描他的表情。
他说:“我爱你。”——这是深情。
他说:“我们又永远在一起了。”——这是痴情。
我笑了笑,被触发关键词后便执行了那个被设定好的程序:“我也爱你。”
——
他给我命名田航。
然后每天都会喊很多遍:“田航,田航,田航田航……”
我会不厌其烦的回他:“我在。”
他从不对我发脾气,尽管有时候我的运行速度很慢,他发出每一个指令我都要反应上好一会。
他总是很温柔:“田航,很快我就能设计出新的程序,你会和以前一样的。”
以前?
我的目光扫过四周——这是他的房间。房间里有序地摆放了很多照片,而照片的主角都是同一个人。
一个,笑容很讨喜的男生。
这大概就是他说的以前。
下一秒我扬起和照片里一模一样的笑容,回他:“好。”
他撤去我的自动回复。
他说:“田航,打游戏吗?”
我少了立即反应的指令,就闭着嘴。
他沉默片刻,又给我设置了回来。
“田航,打游戏吗?”
“打。”
——
他又给我设定了些很奇怪的指令。
比如,抱他。
比如,亲他
他碎碎念:“田航,你真是个流氓。”
——
我明明只是电源接触不良。
他却打开我的胸膛,对着那些零部件敲敲打打。
然后不知道受了什么东西的启发。
我醒来就发现自己多了个人工心脏,还连接着我的信息处理器。
我感受了一下,居然跳得还挺快的。
他问我:“喜欢吗?”
我看着他,自动回复:“喜欢。”
——
这个心脏连接之后其实多了很多问题。
比如费电。
比如机体升温过快我容易死机。
他整天对着本厚重的原理书翻来翻去,有一次累得不行就过来抱着我,边抱还边骂:“你他妈的烦死了,事儿怎么那么多?”
然后骂着骂着眼睛一红,最后把心脏卸了。
——
说到温度,人类恒温37度左右。
我仿生的皮肤做了加热处理,里面虽然还是冷冰冰的金属,但是单从外表看起来,摸起来,和普通人类其实没多大的区别。
他说带我出去走走。
我们一起看了电影,一起逛了公园,然后在人少的路段我们偷偷牵手。
其间还吃了火锅和炸鸡。当然,是他在吃,我干看着。
果然没吃两口他就说要走了。
我想,过几天他应该会给我做一个消化系统。
——
等了一个月没等来消化系统,等来了心脏的二次安装。
他还顺带着又给我安了块新的芯片。
一块,记忆芯片。
我的信息处理器因为消息接受太多直接罢工。
他脸色很不好,问了好几句话,我都因接收不到指令而没法做出回应。
他大概前前后后又忙活了两三天,把记忆芯片的记忆分批载入。
——
读档失败。
读档失败。
读档失败。
读档失败。
……
等我再次睁开眼,就发现我整个机体都被翻新过一次。
心脏,在胸口处跳的平稳。
他不在。
我应该是充满电自己醒了过来。
右手边的墙上挂着一个日历本,我偏头去看就能看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待办。
目光滑过一项项琐碎的日常,在最后那里停了很久。
“买小航最喜欢的红豆奶茶,
去天城墓地。”
——
他回来得很晚。
喝了酒,回来倒头就睡。
我在身体里找到那张记忆芯片,那里显示着未激活状态。
我犹豫了一会,然后尝试着激活它。
我成功了。
记忆的片段断断续续,全是他的视角。
他们是舍友,大学四年的上下铺。
在这朝夕相处的日子中他暗生情愫,大二的时候喝的烂醉找到田航表白,结果惨遭拒绝。他清醒后却还不死心,没皮没脸追了小半年。
然后他俩悄无声息在一起了。
在一起的第一年背着其他室友你侬我侬。
在一起的第二年,借着找实习的由头搬出去同居。
在一起的第三年,田航鼓起勇气和家里人坦白恋情,但他们不理解还和田航大吵了一架。
他在家中不安地等到田航回来,还没等问个明白,田航只说了一句:“不分。”
第四年,他帮一家公司设计软件忙到昼夜不分,田航考上博士那天在家里弄了一个庆祝会,但是他加班没回去。
田航为此气了一个星期。
但还是乖乖等他忙完了。
第五年,田航突然提到瑞士,说想给彼此一个正式点的名分。
第六年,田航家里人终于同意了他们两个,田妈妈请他上家里吃饭,饭菜很丰盛。他回家躲厕所偷偷哭了很久。
第七年,他们攒够了去瑞士定居的钱。
记忆戛然而止。
我睁开眼睛,他呓语着:“田航,我们去瑞士好吗?”
——
我一直都知道我作为一个替代品出生。
我想他比我还清楚这一点,因为他看我的眼里常常藏着一种难以言状的悲伤。
最近他过得似乎有点不太顺利。
他握着手机的手在颤抖,对着电话那头几近于吼:“我没疯!这种日子怎么了?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你们没有干涉我的权利和资格!”
吼完就挂电话。
他低下头,一动不动好半天,显得整个人分外萧条。
“田航。”
“我在。”
“你生病了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为什么啊?”
“……”
——
田航已经癌症去世将近四年了。
“你们”果然还是没有听他的,甚至乎找上门来了。
突然闯进来的那个妇人泪流不止,对着我一遍又一遍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听见他被关在门外近乎绝望喊着“妈”,下一秒,妇人手里的扳手撞上我的头颅。
接着是胸膛,大腿。
零件四散。
那妇人嘴唇微动,她在说:“他总得学会忘掉田航。”
爱情本该细水长流,可生活沟壑太多,只有流水的爱情根本填不满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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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前小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