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山不记年，看云即是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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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的这个冬天，牧云仙走了，走在他们相识的第十五个冬天里，那天他没有吃上陆渝包的饺子。

陆渝抱着装着白菜鸡蛋的饺子看着牧云仙紧闭的卧室门，不敢推门进去。

牧云仙有很严重的心脏病，所以他在任何时候都不会锁上卧室门。

最后，他拿出牧云仙给他的备用钥匙，推开门看见牧云仙很安静地躺在床上，房间里开着空调，暖气甚至让陆渝有点燥热，牧云仙的身体也是温暖的。

陆渝去摸牧云仙的胸膛，没有心跳了，他看向床头柜，上面没有什么东西，但是药片分装盒里的药还停留在一周之前。

牧云仙在一周前就没有再进行治疗了。

陆渝很平静地打了医院的电话，找出牧云仙的证件，这些都是牧云仙一早就告诉他的，以防万一，虽然陆渝一点都不希望能用到。

他去了医院，从医生那里确定了牧云仙的死亡。

他和医生说的是心脏骤停，在医院的路上给医生说明了牧云仙的所有情况。

他好像确定牧云仙已经死了，但是好像感觉他只是睡过去，或者昏迷罢了，或者是电视剧里播出的那种假死。

你看他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多安静啊，不像很多身患绝症的人那样眉头紧锁，神情痛苦，他就是瘦了点，很安静的睡在那里。

就是瘦了点，但还是很好看。

云仙啊，总是他们中间最漂亮的小孩。

最后陆渝一个人处理完了牧云仙的后事，最后牧云仙成了他怀里很小的一个盒子。

太轻了，本来就瘦的人，现在感觉只有轻飘飘的一点点，陆渝都生怕自己手不稳了之后牧云仙就这么飘出去了。

云仙云仙，现在真的成神仙了。

牧云仙没有葬礼，最后被陆渝放到了他们当初约定好的那个墓园里，他们一早就在那里为自己买好了墓地，三个并排在一起，有一个已经用上了，上面的女孩子和牧云仙一样瘦弱，头发卷卷的，笑得很可爱。

简单的仪式之后，陆渝亲自把牧云仙放到了中间的墓地里，漂亮的青年和可爱的姑娘肩并肩。

陆渝坐在那个空的目的面前看着他俩的照片，有点想笑。

“你说你俩奇不奇怪，一个逗三天憋不出一个笑脸，一个整天笑个没完，正好你下去问问那个傻丫头笑够了没有。”

照片里的小姑娘叫时年，和他们一起来自一个孤儿院。

他们都是孤儿。

他们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抛弃在某个角落里，最后被好心人抱走，送进了孤儿院，然后他们三个遇到了一起。

虽然被抛弃的原因有很多种，但是时年和牧云仙的原因是相同的：生病。

牧云仙有很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时年是白血病。

陆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丢掉，但是有一天他坐在凳子上看路上蚂蚁搬家的时候，院长妈妈把这个漂亮又脆弱的小孩儿领到了他面前。

过了几个月，时年也加入了他们，直到成年那天，他们一起离开了孤儿院。

其实那里隔一段时间都会有很多小朋友被领养，但是陆渝直到牧云仙和时年被领养的可能性很小，因为他们身上的病太严重了，不是哪个家庭可以轻易承担的，曾经也有人想要领养他们，结果最后两个小孩儿抱着陆渝就哭，牧云仙甚至差点犯了心脏病。

最后他们谁都没有离开。

但是牧云仙和时年的病很严重，稍微一个不小心就会进抢救室，无论是在孤儿院里，还是他们离开之后，陆渝不知道自己在急救室的走廊里呆过多少个晚上，不知道自己签过多少病危通知书。

陆渝记得有一次时年才脱离危险，他和牧云仙在医院照顾她，时年看着两个哥哥眼下浓重的黑眼圈，一下子笑出声。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不能熬夜了，云仙哥有黑眼圈都不好看了唉。”

“你还知道不能熬夜，”陆渝给她调输液的滴管，“再熬夜你就在这里包月。”

“我不是故意的嘛，”时年很喜欢和陆渝撒娇拌嘴，“现在我不是挺好的嘛。”

“嗯，”在边上削水果的牧云仙突然接了一句，“挺好的。”

“还好，这哪里好了？你看看她今年进了几次抢救室了？”

小姑年推进去的时候脸白的像纸一样，陆渝签病危通知书的时候手都在发抖。

“多几次哥你就习惯了，这么多年了，”牧云仙把水果放到盘子里递给时年，“哥你的承受能力不能这么弱。”

这次时年没有笑了，陆渝张了张口，说不出话。

牧云仙和时年的身体一直很差，特别是在那段时间，陆渝能够感受到他们越来越衰弱，特别是时年，但是他选择了逃避。

但是白血病没办法治愈，时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骨髓配型，只能干等，每等一天都是在消耗她的生命。

牧云仙亦然，他那个时候不明显，但是陆渝能感觉到他的经历一天不如一天。

直到有一天牧云仙也被抬进抢救室，陆渝突然在抢救室门口崩溃地哭了出来。

后来牧云仙出来，暂时脱离危险，转到病房观察。

“哥，你要学会习惯，我们的病情你应该很清楚，从小到大我们进了很多次抢救室，我以为你已经可以面对了。”

你要习惯，把每次这样的情况当做我们死亡的演练。

牧云仙说的很平静，好像不是在说他自己的死亡。

那天晚上陆渝在牧云仙面前哭了很久。

从那天之后，陆渝感觉牧云仙变了很多，变得更加安静，更加沉默，但是也更听话，以前喜欢独居的一个人搬回了他们以前三个人的家。

陆渝知道他想多陪陪时年。

后年时年走了，陆渝在小姑娘的目的前哭了很久，牧云仙却很平静，在自己房间里看了一晚上月亮，然后去墓地接自己没办法开车的哥哥。

陆渝感觉牧云仙好像看透了死亡，甚至在迎接自己的死亡。

他看着自己的状态越来越差，从来不回避医生对他病情的报告，当然，基本上没有好消息。

他听着医生告诉他他的死期，礼貌的说谢谢，然后和陆渝一起回家。

陆渝有时候惊讶于他的平静。

“从我懂事开始我就知道自己不会在这个世界上停留太久，我很快就会死掉。”

“我以前也会害怕，但其实不是害怕死亡，而是害怕离开你和时年，我们三个从小就在一起，我怕我死掉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们了，我死掉之后，时年应该会哭的很伤心。”

“其实现在我也很害怕，我怕我离开之后，哥你还是只有一个人。”

“我从来不害怕死亡本身，有时候觉得死了反而是一种解脱，开胸手术很痛，随时心悸、心脏抽痛的感觉很难受，失眠、多梦……这些东西虽然很微不足道，但是这些让我心力交瘁，我活着并没有太多的乐趣。我给自己定义的活着的意义就是陪着你和时年。”

“在我活着的有限的时间里，陪着你们。”

陆渝愣在那里。

“哥，我要去陪着时年了，照顾好自己。”

这是牧云仙给陆渝发的最后一条信息。

他预知自己的死亡，在前一周的时间停了自己的药，搬出他们三个共同的家。

那个家里不应该停留死亡和悲伤，那里曾经是他和十年的归宿。

牧云仙和他的名字一样，身上带着股神仙味儿，整理东西的时候，陆渝看着手里的各种珠串、檀香还有摆在阳台的盆栽哭笑不得，最后全部打包放在了他们三个的家里。

卧室还是三个，时年住在最大的卧室里，两边是牧云仙和陆渝。

处理完全部的事情，陆渝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

他心里好像没有特别的悲伤，好像牧云仙传染了，看透生死一样，但陆渝知道不是。

他的弟弟妹妹现在都离开了，陆渝知道自己的心里空了一块儿。

他不知道自己未来还有怎样漫长的岁月需要度过。

他好像只有一个人了，又好像没有那么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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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死亡，我在写这个短篇的时候以为我会很悲伤或者有很大的情感波动，我甚至以为我会用大量的文字去 渲染悲伤，但是，我出奇的平静，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依旧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