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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亚的爸爸是知名的美术学院教授，妈妈是名气颇盛的画家，一家三口都是搞艺术的。

在父母的耳濡目染下，在父母的丰富资源中，蒂亚自然而然，也顺风顺水地走在艺术这条路上，并且打小就立志成为比妈妈还厉害的艺术家。

有这样的父母，蒂亚优秀得理所当然，什么样好听的话没有听说过。

可她也有自己的烦恼，烦到打结，结成了心结。

她妈对她很严格，不仅启蒙她艺术，也有意让她跟着各式名师学习。但蒂亚有时能从妈妈眼里转瞬即逝的情绪里看出她掩藏得很好的不满意。

妈妈舍不得说重话，只会鞭策她继续努力。

但蒂亚不知道自己该往什么方向努力，非常茫然。

直到她碰巧撞见妈妈点评爸爸的学生的作品，她才知晓那个不满意是什么意思。

是失望。

没有灵气，太匠气了。

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妈妈让她接触各式各样的人和艺术品，就是希望她扩宽的眼界，不要拘束在既定的模式里。

“我不管你想要传达什么情绪，创作讲究灵，有灵才会活，这样死气沉沉的流水作业连路过的阿猫阿狗都不会看它一眼。你不要靠花言巧语烘托作品，那是世界的冷幽默，你还没有这个资本让人听你讲冷笑话。”

蒂亚一想起妈妈的毒舌就汗颜，尤其是那种失望的眼神，后来每每看到就会浑身发烫。

妈妈要来学校了，那百分百是过来看她的毕设展出。

自从成年之后便没让妈妈看过作品的蒂亚心跳陡然变快，比答辩时候还要紧张。

她和童瑶说：“我妈要来，我去门口接她。”

童瑶“哦”了一声，让她快去。

她先去了厕所一趟，忐忑地洗了把脸，最后才往学校正门跑去。

等见到许久未见的妈妈，蒂亚的思念迟钝地涌上心头。也不在乎保安怎么看，她一见到妈妈就忍不住扑到她怀里，声音颤抖：“妈。”

妈妈惊讶，拍拍她后背，说：“咋啦？发生啥了啊？”

***

“下周是最后一次presentation，记得课前把ppt发给老师哈，that's all，class over。”

“Goodbye Miss Li——”

学生们拖长调子的再见吵醒了最后排的齐越榕，她猛地抬头直起腰，才发现竟然已经下课了。

隔壁的女生是地科院的，她见齐越榕醒来，咂咂嘴说：“你睡得好香啊，反正明天才划重点，我看你整节课都撑着瞌睡，就没叫醒你。”

昨天齐越榕从游泳池回去之后着了凉，有点感冒，这才导致她犯困了一早上。

齐越榕揉揉发麻的脸颊，她点点头：“谢谢了。”

女生挑眉，语气惊喜地笑道：“哇，你竟然说谢谢了。”

这倒不是挤兑齐越榕的意思，只是和她开了个小玩笑。

齐越榕愣住，然后莫名笑了。

她确实很喜欢给人道歉，不管孰对孰错，反正她总是在“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海阔不阔她不知道，反正受气的时候很多。

女生指着她的脸，提醒道：“你脸上有压痕。”

如果是往常，女生并不会和说她这些小事情。

毕竟她觉得齐越榕是易受惊体质，畏畏缩缩的，心思敏感，怕指出来后齐越榕又给她整一句“对不起”，让人听了怪不舒服的。

这样柔弱的小白花，好像大声点都会欺负到她，若是自尊心受挫，她就会浮现羞怯又委屈的神情。

总之很不好惹。

齐越榕笑着说谢谢，然后问她睡着后老师有没有说什么重要的内容。

“下周的presentation是我们组哦，按照之前的分工就好。”女生把书笔收好，打量齐越榕，“你好像有点儿变化。”

说完又觉得自己逾越了，她们不过是一学期的英语小组同学，没什么交情，于是摆摆手，让她不要在意。

齐越榕背上书包，等电梯的时候又在想蒂亚有回来吗？如果回来了，她现在在哪儿？

很想见到她，就连做梦的时候还梦见自己仍在那个世界，和蒂亚他们在一块。

果然，两个毫无交集的人根本不会再遇上的吧。

进电梯前，她打开手机，却看到杨嫣柔家长发来的信息，让她今晚继续来给杨嫣柔辅导功课。

电梯到了，齐越榕和其他人挤进了电梯。

电梯里头没有信号，齐越榕靠在电梯内壁，双眼放空望着门上跳动的数字。

有杨嫣柔家长这一句话，找工作的烦恼迎刃而解。只是她有些疑惑，就算杨嫣柔家长真要找她回去家教，也不应该这么快的，她难道已经不再计较周六的事情了吗？

电梯走走停停行至一楼大厅，她出电梯的时候遇到于笙笙三人，于是走上前。

罗海雯最先看到走来的她，仰起头扬声道：“哎！越榕，我们去体育馆，听说美院搞了个毕设展出，你要去吗？”

最后一节课没有课程，齐越榕也没事做，于是随她们一块去了。

体育馆这时候没什么人，一是感兴趣的人有限，二是哪儿去往体育馆都不顺路。

其实美院也有个专门做展览的院楼，那里在教学楼的必经之路上，但去的人也不多。

君不见，生科院的科普展出可忒多人慕名而来了。艺术天天摆在那儿没人在意，理工科的展出可招人稀罕了。

罗海雯看到好看的就拍一张，颇有打卡的意思。遇上没见过装置艺术，她们还在那儿听了好一会儿心脏跳动的声音，你一句我一句说这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过了会，她们进入了绘画区，那里已经在毕设展出的后半程了。

突然，一个海洋系列的毕设跳入眼帘。

齐越榕敏感地顿住脚步。

她仰起头，静静看完。

然后拿起一个用绳子挂在作品下的小留言本。她刚写完，忽然听到后面有人说话。

“你有喜欢哪张的吗？”

齐越榕摁了下笔帽，把笔尖缩回去，回首看到一个墨绿色头发的女生，闻言心想这大概是画的作者。

女生看到齐越榕的脸，眼睛登时亮了起来。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见到美女，童瑶更来劲了：“你要是喜欢哪一张，我回头给你发电子版的啊。”

齐越榕抿嘴笑了下，认真比较了一番这四幅画，说：“北极熊吧。”

女生抚掌：“我也喜欢这个哈哈！这样吧，我们来加个微信。”

齐越榕拿出手机，和她加了好友。

–你好哦~我叫童瑶

齐越榕抬头，看了她一眼。

童瑶疑惑，摸摸脸，心想自己是眼妆花了还是隐形眼镜滑片咋滴，怎么让美女这么诧异。

齐越榕正准备告辞，这时童瑶往齐越榕身后一看，扬起笑容：“阿姨好！”

齐越榕回头，却看到意想不到的人。

蒂亚也同样怔住了，她和齐越榕旁若无人地两两相望，忽而忘记了此时身处何方。

“你们认识吗？”童瑶见她们看着对方这么久，问道。

蒂亚点头：“嗯。”

齐越榕有些激动，但她留意到蒂亚身边的女人，没敢冲动，乖巧地学着童瑶叫了声“阿姨好”。

女人很和善地点头，和她们打招呼。

童瑶特别崇拜蒂亚妈妈，她招呼阿姨来看蒂亚的作品。

蒂亚有些紧张，她站在妈妈身后侧方，一个能够观察到妈妈神色的位置。

齐越榕察觉出她的不安，于是来到她身边，用手背贴了一下蒂亚的手背，问：“怎么了吗？”

蒂亚压低声音说：“我妈，有点儿紧张。”

齐越榕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意识到那个“狄雅”原来就是蒂亚。

意料之内，情理之中，蒂亚又看到妈妈的那个眼神。

她为了完成毕设看了很多资料，纪录片、图册、报告、宣传，本以为是一场翻身仗，没想到还是不行啊。

很挫败。

虽说人不能总是活在别人设定的标准之下，可是谁又能拒绝得到最亲近最信任的人的认可？

如果是以前，蒂亚能消沉很久。

可她现在还能苦哈哈自我安慰一番，很坚强乐观地想：自己还有是机会的，起码她现在能继续拿起画笔了。

“越榕！”于笙笙在远处喊。

她们走出了一段，看完了，又回来找落在后头的齐越榕。

齐越榕想和蒂亚待久一点，说：“你们先走吧，我碰到朋友了。”

于笙笙点点头，和她们挥挥手，回身走了。

“齐越榕呢？”

于笙笙：“说是碰上朋友了。”

罗海雯看了眼远处的几人，说：“那些是师姐吧，她怎么认识的？”

“是喔，她也没有加社团，天天家教。”

于笙笙：“说不准是老乡呢，笨。”

“哦~”“哦~”

另一头，蒂亚妈妈邀请她们一块吃午饭。

齐越榕心里有些雀跃，她扭头看身边的蒂亚，蒂亚也笑着朝她眨眨眼。

她们打车到正佳广场，这里不管什么时候总是很多人，得亏来得早，用餐不用排队。

阿姨认识童瑶，但齐越榕还是头回见，于是随口问了下齐越榕的情况。

得知齐越榕的专业，她说：“啊，有些意外。”

齐越榕不知怎么接话，望了眼蒂亚。

蒂亚说：“哪里奇怪的？”

阿姨：“我不是要judge你，只是感觉出来你不太适合教育行业。”

齐越榕倒也不觉得生气，因为她同样觉得自己不太适合，并且在准备转专业。

“那什么样的人适合教育？我看也不一定是教育师范的才能当老师啊。”童瑶问。

阿姨：“固然没有这种限制。可现实的教育行业不比哪一个行业简单，她也许适合教育，但不适合行业。无法自洽的人很容易干一行恨一行，还不如让她保持那份纯粹的好感。”

童瑶似懂非懂，但又想在阿姨面前表现自己，有些害羞的说：“额，是理想和面包的意思吗？”

阿姨哈哈笑起来，“你们还年轻呢，有没有面包都多试试，有热爱的事业才能走得长久。”

吃完饭，妈妈走了。

童瑶有事情也先走了，剩下的两人决定散步回去。

中午的太阳毒辣，见有人酷暑天不去坐地铁吹空调还满大街走，更嚣张了。

蒂亚两手空空出的门，好在齐越榕背着书包，包里一年四季随身带着伞，于是两人挤在同一把伞下。

齐越榕这时才有空看手机，把新消息已读了，又看到了杨嫣柔家长的消息。

她和蒂亚说起自己的疑惑。

蒂亚：“找个家教很容易的，听你这么一说，家长确实没必要把你找回去啊。”

齐越榕：“嗯，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也说不准啦，人的心思总是很多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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