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槲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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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达成

-----正文-----

虎杖悠仁是用钥匙进的门,玄关旁就是餐桌,黑发青年咀嚼的动作不停,眼睛里的好奇没有掩盖的意思。虎杖没有让目光在对方脸上过多停留,空白的大脑只剩下那一绺奇怪的流海:“初次见面,那个……我是……”

青年见他低着头站在门口半天说不出话,善解人意地开口:“虎杖同学,对么?宿傩君大概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我是他的合租室友,你叫我夏油就好。”

名字倒是听说过,三年级的夏油杰有一个很离谱的传言。据说他因为事故失忆,转学过来学了半年,期间担任了学生会的职务并成为“那个宿傩”的合租室友。后来因为被棒球砸到头恢复记忆,直面自己边顺拐边脱轨的人生。本来他打算离开的,不过学也上了、房也租了、直接走就亏了,干脆留下继续上课。虎杖是第一次见他本人,之前觉得很扯的传言现在变得有丝合理。一来,这样奇怪的发型确实有电视剧人物的风范;二来,他本能地觉得按对方原本的性格应该跟宿傩合不来。

夏油又吃了一口自己随便煮的拉面,笑眯眯地看着少年终于换好了鞋,强撑着表情喊了一声“夏油前辈请多指教”就逃进了宿傩的卧室,未免太熟练了点——年轻真好啊,他喝着汤想。

总觉得好别扭。虎杖悠仁抱着自己的书包坐在床沿,呼吸间都是熟悉的味道。宿傩总是买一个牌子的洗衣液,此外就是某种他独有的香气。清冽的,说不出来的好闻,像草、像木屑、也像烟。据说人闻不到自己身上的味道,虎杖也从来没有向他人提起。这种隐秘的心情就像今天面对夏油杰的仓促一样,十五岁的少年还无法理解。暂且将其归为第一次在宿傩的房子里看见别人的惊讶。

他认识两面宿难是个意外。虎杖是灵异部的一年生,宿傩是弓道部的三年生,怎么想都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几个月前——那时候还是夏天,他帮一个人手不够的班级打了一场篮球赛,赢得很漂亮。友人的夸赞声有点让虎杖飘飘然,他把篮球服的下摆撩起来擦汗,又在找洗手池的路上经过弓道部的场馆。

灵异部活动结束的时间在下午五点,五点半的时候,弓道部的课程才刚开始。虎杖把衣服放下来,正巧撞进一双棕红的眸子,在称得上过分的太阳底下呈现出近似艳红的颜色。对方站在两步开外整理着弓道服和护腕,虎杖则被那样的红震住了,眼见着那人鬓角的一点汗珠慢悠悠地往下滑、勾勒出青少年刚有些棱角的下巴。他情不自禁地跟着滚动喉结。

汗水迷了眼睛,眨了好几下才发现人已经走进场馆,不再看他。而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着溜进去,站在大堆捧着脸的女高中生之间。太奇怪了,他晕乎乎地抓了把汗湿的头发,觉得自己只是因为对方的瞳色太特别了才跟来的。

看起来比他年长的青年专注地盯着目标——场馆另一侧的箭靶,小臂绷紧的线条格外好看。虎杖以前根本没关注过这个:拉弓的指尖、小臂的轮廓、延伸进弓道服的肌肉线条。他甚至没有意识到流畅干练的动作和周围的呼声意味着什么,因为那个人又把眼神给予他,像看路边偶遇的、过分亲人的小狗。

虎杖悠仁没有意识到。他一时间昏了头,觉得那眼神好温柔。

性格使然,虎杖想要认识一个人从来不会过多犹豫。他呆到六点半、活动结束,换上自己的短袖来交朋友。开场白是直接到可怕的“您好!我是一年级的虎杖悠仁!想来交个朋友!”——上个世纪的老头都不会这样说话。这种坦荡直率让他等待的人都愣了一下。比虎杖高半个头的青年听他莽撞地从出生地介绍到喜欢的女明星,眉头皱起却难得没发作。他耐心地等着小狗亮晶晶的眼睛在沉默中黯淡下去、不自在地挠着脸颊、还把衣摆捏得皱巴巴。年长的一方就是会折磨人,终于踩在不欢而散的前一秒开口:“两面宿傩,三年生。”

这就是一年级有名的老好人虎杖结识三年级有名的大恶人宿傩的全过程。

这之后发生了什么,哪怕是虎杖悠仁本人也说不清了。某天他遇到宿傩,两个人分享了便当。某天他又遇到宿傩,一起去校外的小店吃了饭。再后来,虎杖不得不推掉社团活动每天都去医院探望爷爷,宿傩告诉虎杖自己的合租室友这几天不在,可以到他家里来住。

宿傩租的房子离医院很近。虎杖在那段时间不用提前离校,认真地参与了班级的活动、和同学的相处也还算愉快。宿傩有时候会在校门等他,有时候干脆买菜回家——饭都是虎杖做的,宿傩没有要求他、他也没有主动承担,完全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晚上睡觉两个人头对脚地相互颠倒着睡,因为是夏天,不盖被子也没关系。虎杖庆幸自己睡觉不闹腾,床也还算够大。宿傩通常都起得比他早,但是早饭依旧由虎杖负责。他们各干各的,在学校一般碰不上,晚上回屋的交流也很少。不过只要虎杖开启话题宿傩都会应他,平淡地,夏天过去了。

这样的联系也断得毫无征兆。虎杖处理完爷爷的丧事和一些乱七八糟的琐事,已经是仲秋。他鬼使神差地又去了弓道部,没有看到熟悉的侧影。背着包在校外漫无目的地闲逛,却碰见宿傩从一处巷子里出来。

“你怎么在这儿。”这个方向不通往医院,也不是虎杖回家的路。宿傩说话时正揉着手腕,校服皱巴巴的。

虎杖想说前辈不也在这里吗?“前辈”两个字刚说出口,他就被自己呜咽般颤抖的声音吓了一跳。

因为才十五岁。宿傩看着少年窘迫的样子想,这下真的跟小狗一样了。他没有养狗的意愿,其实也不太喜欢动物,只是略略对训狗有点兴趣——宿傩从兜里摸出钥匙拍在虎杖的手里:“今晚我要吃天妇罗。”

这是他第一次对菜色提出要求。

虎杖躺在宿傩的床上刷推特,紧闭的房间门让他觉得放松。依稀听见夏油关掉另一间卧室的门的动静,他开始留意时间,想着宿傩究竟什么时候回来。但还是扛不住眼皮子打架,长期紧绷的神经在熟悉的气息里溃不成军,自从爷爷去世之后一直封锁着他的孤独感像飞灰一样飘散。

宿傩的味道仿佛是他从前平静生活留下的讯息,抓住了就可以回去。

他的腰险险地挂在床边,整个人都要滑到地板上去。虎杖悠仁睁开眼睛,终于一屁股坐在地上。

“啊……”他睡得有点发懵,呆了一会儿才偏头去看坐在床头的宿傩,对方还穿着那件有点皱、有点脏的校服,左手的衣袖挽上去,贴了块纱布。膝盖上的手机还在播放影片,听起来是英文片子。

虎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宿傩一个眼神也没给他:“去洗澡。”

那就去洗吧,这样的气氛让他下意识遵从言语指令,没办法想东想西。漱口杯和毛巾依旧待在洗手台上,好像虎杖一直住在这里似的。打开手机发现已经是晚上九点,他睡了好久。

前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要让我来家里呢?

他不想问。

他不知道宿傩在哪个班级,有过什么恶劣事迹,有什么家庭背景, 他不想问。虎杖只管去弓道部找人、来租房里做饭,他想过宿傩退出社团或者毕业了该怎么办——能怎么办呢?也许是直觉,也许是某种他自己也说不出的心绪,让虎杖谨慎地维系着微炒的距离感。

譬若钢丝起舞。

没有带换洗衣物,最后他只能套着薄卫衣和裤子出来,把因为天冷才裹上的厚衣服堆去窗台。宿傩给他的感觉像习惯住和室的老派人,柔软的欧式双人床显然是房东的手笔。虎杖习惯性坐上床尾,宿傩却倾身过来拉他的兜帽:“只有一只枕头和一床厚被子,你今晚睡这头。”

两个男人没什么好避讳的,虎杖利落地爬过去、钻进被子,露出一对湿漉漉的琥珀色宝石:“前辈,那天妇罗怎么办?”

“今天的虾和蟹都不好,明天再去看看。”

宿傩很讲究吃,食材都要他亲自把控。虎杖第一次做天妇罗的时候,他难得在饭桌上多待了一会儿。他说以前在国中有个小跟班,做得一手好牛肉。虎杖也是头一回听宿傩说他自己的事情,确定了天妇罗应该很合他胃口:“我爷爷都说我的天妇罗做得好。”

脆而不硬,外壳很轻巧,老人也可以轻松嚼碎;特别的是渍馅料用的调料,是虎杖自己研究的,入味的同时锁住了食物的鲜味。宿傩瞥他一眼,虎杖乐呵呵地搬着凳子蹭过去:“前辈,你夸我一下嘛。”

他的头发被人胡乱揉了一把,青年醇厚的嗓音带着点漫不经心:“小狗崽子。”

这哪里算夸人嘛!虎杖从思绪中挣脱:床的另一侧突然失去了重量——宿傩的背影比他想的要高大的多。

年长的一方把电影暂停,手机丢在虎杖脸边,抬脚去浴室:“本来夏油煮得一手好脑花,恢复记忆之后就只会弄些个小菜……明天你还是来我这儿,中午。”

他又强调一遍:“明天中午,炸虾天妇罗和蟹肉天妇罗。”

虎杖看着还没熄灭的手机屏幕,好家伙,《沉默的羔羊》。

论及宿傩时不时来找他的原因,虎杖认为十有八九是因为嘴馋——尽管这个词和对方一点都不搭。宿难本人的厨艺应当也不错,毕竟这里的厨房里什么都有,光是切生鱼片的刀就足足有型号不同的近十把,厨具比客厅的装饰都豪华。

他睡不着,等浴室里的水声停下来,宿傩穿着灰蓝色的睡袍上床,独有的气息骤然袭来,明明是清冽的味道,却令虎杖头昏脑胀。两个人肩并肩地玩手机,被少年捂暖的被子挺宽挺大,没让局面变得更尴尬。偶尔听见电影里有角色的惨叫声,虎杖就凑过去看,宿傩调整音量,消息栏里露出影片所在的收藏夹:下饭。

“下饭……”这种血腥猎奇的片子无论怎么想都和下饭没关系吧!虎杖用堪称惊恐的眼神看着宿傩,对方正津津有味地观赏受害人被剥皮的桥段,不咸不淡地回望他。

——然后就被小学弟如临大敌的样子逗笑了。宿傩的虎牙比常人更尖,咧开嘴的时候有种别样的帅气,虎杖格外喜欢看他咬东西的样子。不过在他发现这种心态不对劲之前,先从这两枚虎牙上感受到了毛骨悚然的危险感,往被子里缩了缩。

宿傩还是笑,笑得床板都在抖,低低的声音被刻意压着。原本像炸毛小猫一样的虎杖又跑偏了思维,在想这个人唱歌会不会也很好听。

“一副蠢样。”宿傩把盖住虎杖下巴的被子向下拉扯,说实话,从他坐着的这个角度看窝在被子里的小孩,会感觉对方有点可爱,“人体肉里的添加剂赛过最脏的街头小吃,再早个五百年……不,一千年以前才会有能下口的人肉吧。”

他做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何况还有各种棘手的病毒。”

“你别逗我……!"这下虎杖反应过来了,实在宿难就是那种会凭一点兴头就干大事的人,他关心则乱。宿难看他气鼓鼓地翻身,过了一会儿又气鼓鼓地翻回来,估计是觉得睡另一侧不舒服。

吃人这回事,向来有多种意味。宿难挑着眉:“我可没有提到‘人体盛宴’、‘野人聚餐’之类的事呢,看个汉尼拔你就吓成这样?”

“才不是汉尼拔的问题——”虎杖角度清奇,“不过这么一说,Kiss之类的也算吃掉了人的一部分吗?”他把那个英文单词咬得很轻,跟在说什么天大的秘密似的。

宿傩没提尺度更大的,只是继续看没播完的电影:“有点恶心。”

“怎么说这种话啊……前辈没有接过吻吗?”还以为是很受女孩子欢迎的类型。虎杖探出一点头,不知道自己的眸子仿佛撒了一把盛夏的星子,亮晶晶的。

一块阴影出现在他脸上——宿傩凑过来,遮住了大半灯光:“你想试试?”

没有反驳、没有嗤之以鼻、没有引开话题……这算什么反应呢?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邀请?虎杖对他人的情绪非常敏锐,愣了一下后干脆抬头分析那双比棕色更浅、比红色更深的眼睛,只品出了宿傩惯有的戏谑——所以还是在逗我玩吗?

“那就试试!”他语调轻快,依旧坦然得让人不敢置信,“我也没接过吻欸!”

气氛太平常了,似乎他们谈论的是“我也是第一次和别人一起吃饭”之类的事情。宿傩掀开被子,睡袍的系带划过虎杖的鼻尖:“起来刷牙。”

语气理所应当,但是真的会有人在接吻前特地准备一番、两个人挤在洗漱台边刷牙吗?自然而然的接吻果然只存在于文学作品——至少它跟这时候的两面宿傩和虎杖悠仁无缘。他们沉默但动作一致,刷牙的频率都差不了多少,虎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甚至没想过看一眼宿傩的下巴。

不管答应得怎么轻松,要和相熟的前辈接吻这回事是真的要发生的,并且是初吻。

初吻啊……他最后一次漱口、洗杯子,垂下眼摆弄牙刷。还以为可以再浪漫一点……有那种“罗曼蒂克”的感觉,之类的。

“我说啊,前、唔——”虎杖的话头被宿傩打断,带着香皂味道的手指压过他的舌面,拇指摁住口腔内壁迫使他张开嘴。少年的虎牙和犬齿都只冒了个小尖尖,要分个级别的话,宿傩的牙看着像凶器,虎杖的则仅仅停留在“可爱”级。他的所有思绪都停止运转,唯独被强行捏着脸打开口腔的感觉格外清晰——指腹上有好明显的茧,是练习弓道的原因吗?

这副强忍着不想伤到人、大气不敢出的样子很无趣,至少宿傩这么觉得。他放过了小学弟健康干净的牙床,有点嫌弃地又洗了一遍手。

虎杖的嘴里分泌了大量唾液,吞也不是吐也不是,云里雾里地再漱了几次口。他跟上宿傩离开的步伐,仍然没有问一声“为什么”。还是那个观点:两面宿傩兴致一来,什么事都做得出。问一个相当自我的人要些合乎情理的缘由,简直是自讨苦吃。

“不讲道理。”他小声嘟囔道,自以为没人会听到。回到卧室只见宿傩站在床边,唤狗似的冲他勾勾手:“小鬼,过来。”

床的一侧紧贴着墙壁,通常睡这一侧的是虎杖,现在被要求坐在墙角的还是虎杖。他盘着腿坐好,宿傩的影子遮住了他半个身子。男高中生对危险一点概念都没有,仰着头看他的学长逆着光的下巴:“前辈,这怎么想都不是接吻的氛围啊……”

宿傩懒得理他,翻了个不甚雅观的白眼。

慢慢感受另一个人的重量让床垫一点点塌陷的体验很奇特,草木香萦绕在鼻尖,随着嘴唇贴近的过程愈演愈烈一一新芽眨眼间变成燃烧殆尽的枯叶。

已经吻上来了——就这样吻上来了啊。微凉的唇瓣比虎杖想象中的软得多,他的思绪到这种时候就会慌里慌张地乱飞:那个宿傩前辈的唇居然也这样软,那应该全人类的嘴唇都是软的吧?

视线里只有红色,厚重的红色,像酒,像刚压下去的火漆。没有人闭上眼,相互注视才能让情感发酵蔓延,心理活动也暴露得更彻底。

“别走神,”宿傩贴着虎杖的嘴角说,“把嘴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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