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狭闷的空间里,空气仿佛是不曾流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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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狭小逼闷的空间里,空气仿佛是不曾流动的。
太阳从窗外照射进来,明明是中午,但寂静仿佛镶嵌在每个人的吐息里。
有人来了,有人走了,但脚步轻得连一个键帽的分量也比不上。
“一杯咖啡和一些文件。”于是林环就沉默地续上一杯咖啡,或许是一杯,又或许是几杯,或许是一块糖,或许是三块糖,在交付的同时得到一些赠品,在他手上辗转腾挪,最后又两手空空地回到办公桌上。
这是没有为什么的劳作,要是有什么说法的话,那就是时间的安排。起码在这家公司,这个时间,正在发生的事情来看,某种制度,架构,甚至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赋予了先来者一种隐秘的权力。
中午休息的时候,员工们零零散散走出写字楼,汇入周边的餐厅。林环也跟着走出逼闷的空间,此时他竟有了一层薄汗,冷风一吹,他用力呼吸了几次,冷冽的空气进入了他的鼻腔,让他感觉舒服了许多,他用手摸了摸脸颊,并没有感到暖意,但他知道上面一定有两团红晕。
在街道边经常会建些长椅,以供行人休息,但通常这也是流浪汉的好去处,在这个时节,对于散热管道的争抢一直是热闹的,热风带来的好处显而易见,那就是不会让你冻死。
林环坐在一条木制长椅的一端上,他从包里拿出他的午餐,依旧是三明治。
当他咬下第一口,在木制长椅的另一端传来了动静,一个在中间歇脚的女士匆匆离开了这里,林环转头一看,对方的头发已经变成了海绵状,隐约散发着一股闷臭。
他的手里拿着一个汉堡,掰开细细地寻找珍贵的蔬菜,一滴肉汁被挤压出来流在手上不到一秒,就飞快地用舌头擦去了。林环回头,继续吃着手中的食物,直至吃完,拿出一个保温瓶。
瓶口冒着雾气,忽然,林环耳边传来一个询问声。
“请问,”对方吸了吸鼻子,“可以给我一点你手里的热水吗?”
“谢谢。”脏头发用捡来的塑料杯接了林环的热水,缩着脖子一口口嘬着,林环发现对方的左手只有四个指头,大拇指是残缺的,脏手指发现了林环的视线,也不气恼,反而主动地提起这件事:“你别瞧我少了一个指头,但我这只手和其他手没什么一样,你看那边垃圾桶旁边坐着的那个人,他只剩下半个胳膊肘。”
林环还是不说话,他决定喝完这杯水就离开。脏头发也忽地不说话了,他快速地喝完最后一口,他便重重地摔在地上。
一个新的流浪汉看上了这里的位置,碰巧碰见的是个老熟人,打招呼的方式便也沿袭了。
脏头发在地上哆嗦着,新来的这位比他要高大,比他要健壮,也比他要完整。
他来回抬头,有时轻抬一点又掉回去,如此几次,终于露出了一只眼睛仰望林环。可慢慢地,那只眼睛转为了怨恨,最后他不得不爬起来离开了这里。
而林环,林环也只是什么也没做。
回到公司后,同事们仿佛突然间发现了林环,连林环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走回工位的路上,隔壁桌的同事搭上他的肩膀,带着不知道从哪里带来的热情:“你是中国人?”
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同事的笑容更加真诚了:“你怎么不早说呢?我就说你不像韩国人和日本人,我也来自中国。我们公司有不少中国人,我介绍给你认识。”
于是今夜的林环,坐在酒吧的椅子上,接受着同类的检阅,他们问林环:
“你认识外面的流浪汉?”
有人笑起来,帮他回答道:“难道你也流浪过?”于是全场便哄然大笑了,眼睛却向外觑着。
见林环不说话,有人便问:“你是哑巴吗?”
林环摇了摇头。
“我怎么不信呢?你不会对我们有意见吧。我们可是为了你举办了这场活动啊。”他端上了一杯茶,上面冒着白色的雾气,烫得惊人。
“以茶代酒,这总行了吧。给我个面子,喝了它。”
四周忽地静了,林环低着头,嘴唇有些发白,他的手抬起来接过这杯茶,但往回收的时候却颤抖不已,滚烫的杯壁烫红了他的手指,他缓缓将刑具靠近了嘴边。
“欸,算了,我看这位兄弟身体不太舒服,让他休息一下。”所有人喜笑颜开起来,不再关注这场上演过千百遍的烂戏,每个人都伺机端起酒杯,朝这场聚会的主角靠近,说的话既好听又悦耳,诸如此类:
“您升了可别忘了我们这些老同事啊!”
“总部真是慧眼识珠,我们之中,做到您这位子上的,可没几个,接下来您的前途可是一片光明。”
“您高升了,我们脸上也有光,但您走了,谁有这个能力来管我们呢?”
主角自说些“不忘”“不忘”,“哪里”“哪里”之语,对于最后一个问题语焉不详,只说:“……我听闻总部那边……对我们部门很看好……”
大家的笑忽然真诚起来,在嘈杂中不知谁暗暗说了一句:“做到死也不过是个小主管,我要是个……”
“人家起码也挤进去了,你呢?”
“怎么?嫌我没本事,你做不成到是可以像小辣椒一样勾搭上一个白佬,再怎么样你都不亏是不是……”
没有谁注意到林环,他从酒吧里退出来,拢了拢衣领。月亮跟在他的后面,他反而不在意起来,细数脚下的星星。
他听见某种呼唤,从他的肠子里传来,但他忽略了它,就像刚刚在电线杆下抽烟的女人忽略了一只在她脚边摇尾乞怜的流浪犬一样。
这个夜晚林环向爱德华说:“……前辈们在磨练我……我能接受……”
爱德华只是兴奋地舔舐他,他舔舐林环精神上的黑斑,那种情绪格外美味。
林环再一次射了爱德华满身,他起身拿起药瓶倒出一粒胶囊吃下。
爱德华自觉地抱着他,林环埋进他的身体,闭上眼睛。
今夜没有新闻,只有群星在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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