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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晚星还是没有醒,他像是陷入了最漫长的沉睡,最漫长的梦。医学的治疗唤不醒他,江遂的渴求也唤不醒他,这个梦无边无际的,他望不到边,江遂也走不到头。
江遂再也睡不好,他寸步不离地守在病床边,他总是睁着眼睛等江晚星醒来,看得太久太长了,眼睛里都好像生出了白光,而江晚星就在这种白光里苏醒了,朝他笑着,又伸出手,要江遂的第一个拥抱。
江遂欣喜若狂,叫着“宝宝”,可他刚一靠近,白光就消失了,散尽处只剩江晚星孤零零地躺在那,还是那么惨白,还是毫无起色,就只给他体验了一场极喜到极悲。
他明明每天都睡不了几个小时,却能生出那么多的梦,光怪陆离的梦,全部都是江晚星,并且什么景象都有。好的,坏的;让江遂高兴,让江遂恐惧。江晚星一会醒来,可下一秒又会彻底死去,反反复复,虚虚实实地在江遂眼前不断交替。他一开始只是做梦,慢慢演变到连白天都能看到,江晚星就靠在床头朝他笑,紧接着就变成白雾散去,他高兴地走过去,每每只会扑一个空。江遂终于知道自己疯魔了,他一直看到的都是江晚星,他在哪里都能看到江晚星,他疯狂地盼着儿子醒过来,儿子却始终都没有反应。
他的心情越来越焦躁,梦也变得越来越可怕,全都围绕着江晚星的生死,最后都会变成血淋淋的。他怎么也忘不了那一幕,江晚星是那么决绝地刺向自己的脖子,他不要活,不要爸爸,一心只想去死。
医疗维持住的只有他虚弱的生命,他还是不醒,始终不醒,根本说不准他到底什么时候醒,或者就会这样虚弱着、垂危着,直到彻底死去。
“真的那么讨厌爸爸,再也不想见到爸爸了?”江遂焦躁地在病房里走来走去,他两手抓着头发,揪得发根刺疼,在痛苦地自说自话,“真的就再也不想见我了?”
他又变成了这样,不吃不喝,也不洗漱,把自己弄得潦草又狼狈。如果江晚星真的在这时候醒来,看到他这模样也不会相信这就是江遂,真是他的爸爸。
他一直都在医院不回去,保姆们一日日地送日用品过来,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江晚星的情况不好,所有人的希望都在减少,还要眼看着江遂越来越疯癫。都到新年了,这里却陷在一片阴翳中,到处是消毒水的味道,死沉沉的哀伤,阴冷的寒浸感,怎么也看不出还有一点生的希望。也许江晚星真的撑不住了,江家也要完了。
许立崇再来,他又告知了江遂一个消息,还是那位前夫人,她似乎已经知道了江晚星的事,一直在往家里打电话,许立崇接过两次,这回是怎么也糊弄不过去了。而且听何柠的意思,她这次一定要回国,
真的是一事未解,又给他狠狠压了一根稻草,江遂连话也不会好好说了,只是吼叫质问:“理她干什么,我说过多少次,不准接她的电话,不准跟她说话!”他踱步来去,烦躁不已,“她来干什么,又想把宝宝带走!我早就警告过她的,别痴心妄想,她还不死心!”
他一直都有手段阻止何柠跟儿子见面,可现在他疲惫之极,他没有心力了,他只有等儿子醒来这一件事。何柠,他就知道的,这女人一直都不死心,一直都想回来跟他抢儿子。以前还有自信,现在呢,只要她一回来肯定会抓着江晚星不放。最重要的是,他已经不敢确定了,这次再让江晚星选,他还会再坚定地选择父亲吗?
他宁可死,他宁可死!
江遂慌得心惊,巨大的压力掐着他,连喘气都在发痛。他忐忑不安地去看江晚星,看到他已经醒了,就躺在床上对他眨眼睛。而本来恬适的面容在看到江遂的瞬间猛然变色,他只是不能跑,而那满眼满脸的全是拒绝,写满了拒绝,就差开口让他滚了。
“滚,滚!”江遂头痛到都要裂开,暴躁得直赶人,“让她滚,让她去做梦!”
许立崇沉默了一会,然后说:“先生,你这些天一直守在这,最好是先休息……”
可江遂一把捂住头,疼痛得不堪忍受,“滚出去,都滚出去!”
许立崇后来可能还又劝了几句,他听不清了,病房里再度安静下来,沉重的只有他的呼吸声,没有第二个人的气息,没有江晚星的,因为他不愿意见他。
江遂慢慢地走过去,坐在床边靠着江晚星,他抚了抚江晚星的脸,还是温热的,他现在还摸的到,以后就不属于他了。儿子恨他,要离开他,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江遂捧住他的手,执拗地往自己脸上抚。只一个恍惚间看到江晚星又醒了,这次他在默默流泪。
他为什么哭,是因为知道醒来还是要面对这种情况?他不会变,江遂也不会变,然后再绕成一个死结。但是江晚星没力气再死一次了。
天那么暗,医院里都静悄悄的,间或听到的只有值班护士的脚步声。护士还在查房,忽得被迎面走来的人吓了一跳。定了定神,才看清是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他怀里还抱着个人,径直地往前走。擦肩而过的时候护士才认出来,这原来是那位江先生,他的儿子至今还没醒,他就一直待在医院没回去,现在怎么?
“等一下。”护士连忙叫住了他,前面的人也真的停住了,他只转过了头,露出一双黑森森的眼睛,冰冷的面孔,崩涌出无底寒意。护士都被他的模样吓住了,不自觉地后退一步,咽过口水还想再说话,男人又已经走了。
等她回过神,马上就朝着病房快步过去,那躺着江晚星的地方已经空了。
江遂抱着江晚星坐在后座,夜间的光影不断地在他脸上掠过,五光十色的,只是照不亮江晚星。他还是动也不动,只有贴着他的脸才感觉还有温度,可他要是醒了,还能接受跟爸爸这样亲密的举动吗?
汽车一路回了江家,这个时间不少佣人都已经睡去了,别墅没几个醒着的人,而且在这个时间看到江遂更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有保姆上前去迎,叫了几句“先生”,江遂也充耳不闻,只管往楼上走。他怀里正面抱着个人,肯定就是江晚星,看他一直垂着他趴在江遂的肩上,难道这种情况已经能出院了吗?
也没有人敢多问,只看着江遂上了楼,房门关上的声音,又安静了。
好些天没回来,父子俩的房间都变得那么冷清,骇人的冷意无孔不入地侵袭,把江遂的动作都变得僵硬,他把江晚星抱回床上,这一路是一会觉得他醒了,一会又否定。现在看他这么安静地躺着,隐隐的满足又浮了上来,这是他的儿子,谁也夺不走。
他也躺下去抱住江晚星,终于又感觉整个胸腔都被填满了,怀里似乎在动,是江星醒了,所以在挣扎。他去抚江晚星的脸,似乎又摸到了一脸的泪水。江晚星被月光照耀着,身体被镀上一层柔柔的光,水中月镜中花一样,是只能看,不敢碰,一碰就会泛起一层的波纹。
江晚星就这样清醒了,眼泪汪汪地看着江遂。江遂犹豫再三,终于能问:“宝宝,你还爱爸爸吗?”
他一开口,说的话也跟被月光揉过一样,飘飘忽忽,如坠云雾:“爱你。”他又很忧伤,“好怕,爸爸,好怕你……”
“不怕,不怕了。”江遂忍不住就去亲他,唇上柔柔拂过,变成一抹月光,“别怕,爸爸再也不会伤害你,再也不会了。”
江晚星又甜甜笑起来,“好。”
凌晨寂静无声,黑夜里一股浓烈的烟味惊醒了别墅里的每个人,浓烟滚滚,在楼上猛烈地扩散,火光汹涌,直冲上了云霄。所有人都惊叫着往外跑,幸亏别墅大,还没蔓延到楼下,逃出去的人每个都衣衫不整,大喊大叫着打火警电话。惊惶未定,一片混乱,一片火热,少了谁,数不清到底少了谁。
所有的火光都集中在主人家的那一层,火舌带着欲望,兴奋而狂热地舔舐过整个楼层。断裂的爆炸的声音,在肮脏的欲望面前轰然倒塌。
烈火燃过卑劣的渴望,烧尽了就好,把属于这代人的罪孽都葬于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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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地追看,一路连载,这本也是预料中的大家不太能接受,观感不是太好。不过我初衷就是想写这么一个扭曲的逃脱不得的故事,想多种类型都尝试一遍,满足了我自己的喜好,抱歉让一些读者观感不适了,也谢谢齐聚在此的读者们,希望下个故事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