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家”，三兄弟，父亲弥留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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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一走进，扑面而来是一股灰尘的气息，房内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只有一个枕头的双人床，一个陈旧的实木床头柜，一个占据房间四分之一空间内部却只有零星几件旧衣服的大衣柜。床头柜上有一张讲述李富贵与其亡妻年轻时模样的合照，已经泛黄了。

三人无暇再看，大致清楚了房内布局便开始翻找起来。突然老三从床头柜里翻出一本存折，它被夹在几本老旧的本子中，十分隐蔽。

“二十万！”老三惊叫出声。

李兴国和李兴业立马回到老三身边，二人低头一看“204796.00”，真真实实，清清楚楚。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是一致的惊讶表情——这老头子怎么还有二十万，平时抠抠搜搜，什么也不说，原来都自己藏着呢。只是，才二十万，哪里够三人分？

李兴国率先“发动攻势”：“我是大哥我先说哈，我平时都住城里，田你们分，这二十万就给大哥吧。”

老二和老三不约而同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大哥真会开玩笑，咱们都知道这田地是公家的，哪是你做得了主的？”老二虽然嘴上叫着大哥，但语气任谁都会觉得不屑。

这时老三也打起了主意：“这二十万，虽然少，但也是老爷子辛苦攒下来的，还是应该尊重他的意愿。”

“可老爷子现在哪说的了话？”

“老爷子平日里最疼的就是我，这二十万也自然愿意给我。”老三原形毕露。

“少放屁了你…”

三人一番激烈的唇枪舌战，谁也不愿退让半步，让对方多占了便宜。

气氛正焦灼之时，老二的电话响了：“兴业！老头要咽气了！我和老三媳妇儿正跟着救护车送他回来，还有半小时就到了。”

当地乡下有这样一种习俗：人得尽量死在家里，不然不入祠堂。

撑不过怎么办？吸氧，吊药瓶，死也得死回来，李富贵就是如此。

只剩最后一口气的李富贵被抬到家里的大堂，静静等待生命的倒计时。

李富贵一张脸黝黑，上面满是岁月雕刻的痕迹，他双眼紧闭，嘴唇苍白，胸膛几乎停止起伏。看着老父亲此时的情景，三兄弟一时谁也没有出声。

死亡是沉重的，面对父亲的离去，身为人子，三兄弟终究心怀惆怅。

然而在金钱的驱使下，感伤转瞬即逝，在三兄弟脑中久久盘旋不去的，还是那心心念念的二十万。

“都说句话呀，那二十万到底怎么办？”老二开口打破了此时沉闷的气氛。麻雀虽小，但也是肉；二十万虽少，但也能买个一般的车，老二在心里盘算着，按耐不住的问出了口。

“老二老三，这老爷子住院，我花的钱出的力你们都是看在眼里的，这二十万给我作为补偿，不过分吧。”接着老二的话头，李兴国也急忙说出自己的想法。

听见自家男人的话，王庆红立马帮腔：“老爷子生病的时候可都是咱家在打点着忙前忙后的，住院、拍CT、大大小小的检查项目，还有那么多药！哪是二十万能说得清的？就这点钱呐，根本填不上我们家的支出！这二十万必须给我们！”

几人还在争吵之际，李富贵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被一旁的老三看见，犹豫到：“我们会不会吵到老爷子？”

时间也不过正午，太阳愈发精神，屋子里满是沉闷的气息，听了老三的话，众人的脸色一时间都不太好看。

“别神神叨叨的，老爷子就剩一口气了，还能怎么样？这二十万的事他能开口做主吗？”李兴国倒是没放在心上，他真正关心的只有自己能拿多少钱。

听了大哥的话，老二心头那点郁气立时消散了。他搓搓手：“大哥说的没错呀，反正老爷子也活不成了，我看啊，这二十万只能咱仨商量着来。”

老三也附和着点头：“既然如此，我还是那句话，从小我最受老爷子疼爱，这二十万，他若是能说话，自然是会给我。”

“我呸！还好意思说老爷子疼你，老爷子生病住院，你出过一分钱吗？没良心的白眼狼，别在这丢人现眼！”

“你又有什么出息！自己连医院都没来过几次，也有脸教训我？”

“都别吵了！老子又出钱又出力，得这钱不应该吗？我们找个人来评评理，说句公道话，看你们还要不要脸……”

……

四

李富贵知道自己要死了。

弥留之际，他还依稀存在的意识或许在下一刻就会消逝。

好吵。嘈杂的人声在他脑子里轰轰作响，但他却什么也听不清，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听天由命。

这是在吵什么？难道我已经死了吗？

李富贵受够了这无力的一切，他时而清醒，时而混沌，只能在病痛与精神的折磨中乞求这弥留之际快些过去。

但他也不敢这么快的离开，他想起了自己的老伴王慧，不过是“砰”的一声，人车相撞的那一瞬，便永远离开了人世。

死亡是那么始料不及，人命又是那般的脆弱。

依稀之间，他好像又看见老伴王慧了，如同他曾经做过千百次的梦一般，梦里，她和他一起含辛茹苦将三兄弟拉扯大，她总笑着对他说，好想抱上孙子孙女，好想要一起享天伦之乐。

如今，三个儿子都成家立业，老大做点小本生意，赚了点小钱，生了个女孩儿。老二养猪，也能勉强糊口，生的女儿也是白白胖胖的。老三有份稳定的工作，还生了个儿子，自己那二十万，就留给小孙子吧，毕竟是男孩。存折背面写了小孙子的名字，应当是能看到的，这下老伴在九泉之下应该也能安心了吧。

我应当也能放心的去了。

好像要中秋了，能和慧慧团聚也好，安安心心过个节吧。李富贵最后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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