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版
首页

搜索 繁體

暗刃

热门小说推荐

流明成为深海猎人

-----正文-----

他真的不想这么做的。

当流明看着劳伦缇娜从屋顶爬下去时,他的心似乎像是一颗坠落深海的石头,一点一点地沉到了底。三个月来,他无数次窥见了这一切,都无法相信,直到今天,他亲眼目睹了现实:在一场猎人联席会议结束后,劳伦缇娜将会议的内容以电码的形式传输了出去。

流明站在那里,沉默地看着劳伦缇娜进了那扇被深海教会遗弃了的屋子。这是她的下一个任务:她要在这里进行深海教会已知情报的数据传输,如果有残党试图前来反抗,她也负责将其剿灭。

流明摸了摸下巴,他面无表情,眼底却透出一丝奇异的光泽。沉默片刻,他几乎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脚步声小而缓慢,好像一尾漂亮而致命的水蛇,游入了劳伦缇娜未上锁的房门。

-

劳伦缇娜是他的好朋友,好战友,流明一直这样认为。

即使她曾在深海教会沉沦了那么久,即使她因为精神的极度不稳定而被关进精神病房,即使她曾经挥舞着那把飞速转动的巨大圆锯,在她失去理智的情况下疯狂杀戮,即使他曾因为救治这位陷入谵妄的修女而被圆锯割伤,看着她将自己的手腕割得血肉淋漓,脸颊滑过粘稠的原石感染血——他们仍旧是配合得亲密无间的好朋友,好战友,深海猎人的一员。

歌蕾蒂娅也一直是这样告诉他的。

他是那样认真地、不折不扣的、一丝不苟地,执行着歌蕾蒂娅的命令,包括如何安抚惊惧中的队友,如何用手指按压他们的太阳穴,用尖锐的疼痛使他们从谵妄里醒来;如何在队友们陷入被海嗣感染的恐惧中时及时注射一针抗毒血清,迅速使他们安下心来投入战斗。即使他是那样脆弱,美丽,宝蓝色的鱼尾仿佛轻纱,除了美丽,一无是处,歌蕾蒂娅仍然深深欣赏着她的这位宝贝猎人。

没有人会怀疑到他。

没有人会对一个后勤第二梯队里的小‎‍‍‎‌美‎‌‍‌‎人‌‌‍鱼有丝毫的戒心,他们之间有绝对的力量差距,看看那些正式的深海猎人们,大王乌贼、巨齿鲨、幽灵鲨,在他们绝对的肌肉力量面前,这条漂亮的小观赏鱼如同掉进笼子的天使,柔嫩、脆弱,漂亮,橙金色的眸子里写满了爱,他是多么惹人喜欢。

是多么弱不禁风,多么不值一提,多么不被忌惮啊。

他正为此而存在。

-

房顶,流明抚摸着自己薄如蝉翼的锐利刀锋,淬毒的幽绿色刀刃在暗淡的灯光下散发出霜冻一般冰冷的光泽。

为了这一天,他接受了那么多严苛的训练。他的武器是一柄长而纤细的钢刀,刀身薄如蝉翼,仿佛他的鱼尾那样柔和而毫无存在感,然而就是这样的一柄刀,被流明当做了自己的宠物,和他同吃、同住、同睡,一直训练了两年,流明才不会因为刀误滑到自己的身体而疼痛,甚至,这把刀仿佛是他身上的一部分,和他合二为一。

为了练习,他在刀刃上涂抹了会使人陷入剧痛的神经毒素,海葵的毒素,他不会死——甚至于神经也不会受到损伤,可是疼痛会让他深刻地记得自己是如何犯错的。

他要在自己的领域,做到最优秀。

自从他被歌蕾蒂娅选中,成为暗杀先锋以来,他已经替组织剔除掉了无数个在训练重压之下不堪重负、选择投靠深海教会来获得巨大财富或力量的队友。

他清晰深刻地记得,那些温热的血,它们曾无数次从他苍白纤细的手指间滑落,曾经或因为能力出众、或因为天赋过人而备受瞩目的强势猎人,最后只能睁大那双浑浊的眸子,看着死前最后一张脸,属于队里那个最温和、最柔弱,也最沉默的孩子。

他回想着那些人在他掌心里死去的样子。他们压根无法碰到自己,压根无从得知自己要死了,甚至压根没能想到,这一天他会在队友的暗杀下死去。

流明会怎么做?一般会是一个出任务的日子,他们在海上醒来——一定要是和他并肩作战的时候吧?他们快要看到“胜利”的曙光了,就在这个叛徒终于以为自己能够顺利将他的队友出卖给深海教会的那一天。

一个优秀的暗杀先锋,会如何让这桩案子变得轻巧、迅速而不露痕迹呢?流明先是悄无声息地贴到他的身后,接着,他指缝间那把极轻极薄的刀刃,迅速划开他的脖颈,或许他会惊得退后两步,或许他压根不会察觉——然后,在三秒内,致命的神经毒素汇入大脑。

这是无解的腐毒——从十年前捕获的一头垂死大型海嗣身上提取了它致死的基因毒素,任何带有海嗣基因的生物都难逃这一毫克微末的蛋白,它会在猎物的身体里疯狂增殖,吞噬良性蛋白,让他们的身体瞬间麻痹,紧接着,猎物无声地倒了下去,一声都没有出。

流明冷眼看着他的尸体。他联通歌蕾蒂娅的通讯频道,告知她一切结束,紧接着,他那骄矜沉默的顶头上司便会将这一信息通过冷淡平板的声音告知整个深海猎人的频道。

一封宣告间谍已被内部处决的简报。

-

不会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的。

“今天,我们沉痛地在这里宣布,我们的好队友,劳伦缇娜,牺牲了。

劳伦缇娜,一位正直、伟大、优秀而坚毅的优秀猎人,在她职业生涯的七年中,她曾饱经神经元毒素的折磨,屡次陷入谵妄,但她总是百折不挠地重新爬起,迎接新一轮的战斗。

深海猎人将永远不会忘记她为拯救全人类做出的贡献。”

流明像是唱歌一样,将手轻轻地从劳伦缇娜的肩头拿走。他的手腕寒光一闪,刀刃已经像蛇一样贴附回了他的掌心,全过程不过三秒钟,流明已经完成了他的一整套动作。

可是他的眼神里满满地含着悲伤。

“我们总是这样为逝去的人撰写讣告。”

“我会将你的讣告写得更加温柔,劳伦缇娜。”

“不过,在那之前,告诉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

劳伦缇娜惊愕地呆坐在这里。三秒钟前,极轻的脚步声,像是铃铛一样传来,就在劳伦缇娜的身后,一个修长的人影无声无息地出现了。极细的疼痛顺着女人雪白的脖颈,如同丝绸一般滑了过去,劳伦缇娜惊恐地发现,自己半边的身子动弹不得了。

“别担心,只是一点点的神经麻醉剂,你不会死的。”

流明这样轻快地安抚着她,一边轻轻地蹲下身来,抚摸那张因为突如其来的惊恐而苍白的脸颊,细瘦的五指像是安抚他的姐姐那样温柔地贴到耳畔,将一缕秀发拢到她的耳后。“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劳伦缇娜颤抖着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显而易见。”乔迪睁大了那双剔透的金红色眸子,对她笑了笑,为她这种明知故问的行为感到很好奇。“你该告诉我,为什么要做一个叛徒?”

“不,你凭什么这么认为......”

“你的房间里有很多的铁索吧。”流明突然道。“你每晚顺着铁索爬到屋顶,离开你的信号范围,给深海教会传输情报的时候,你的鞋子都会在房顶发出笃笃的声音。”他轻而慢的声音就像是在为女孩唱一首摇篮曲。“劳伦缇娜,你总是那样谨慎,三个月来,我总是疑心自己听错,很可惜,没有一次我听到的不是真的。”

“现在,你该告诉我了吧?”那只苍白的、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毫无预兆地一把掐紧了女孩的脖颈,掐得她无法呼吸,修女的头纱从她的长发上滑落。流明带着悲伤而专注的目光,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的眼睛。“你明明是那样优秀啊。”

“啊,真不好意思,我忘记了,你现在是一个哑巴,因为神经毒素已经爬到大脑了吧。”

流明轻轻的叹了口气,女孩脊背微微抖了抖,试图挣扎,却再也没能动弹一下。

“劳伦缇娜,深海猎人里机动性极强、灵敏度极高、可塑度排名前列的一位优秀猎人,拥有与生俱来的杀戮天赋......”他喃喃着,与其说是在和劳伦缇娜交谈,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歌蕾蒂娅队长的报告里将你的位置放在不可或缺那一栏,你知道的,乌尔比安队长也如此厚待你。”

“他是那样优秀、严谨、一丝不苟的人,可他夸赞你,那样的用词。”

“他从未那样嘉许过我。”

流明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失神,旋即转为幽深,重新对上劳伦缇娜颤抖的视线。

“所以,你告诉我,为什么?”流明的声音里有微不可查的颤抖。“他们是如此的信任你,劳伦缇娜,你一向出众,过人,你一向被寄予厚望。”

“你知不知道,你拥有的这些东西,会是别人穷极一生都无法企及的?”

那只手不断地收紧,像是一把钢筋铁骨的钳子。“你的背叛让人无法接受,队长们也会为此饱受打击,劳伦缇娜,我不会让你背负着背叛的罪名,我不会让那些我珍视的人因为你这种叛徒而感到伤心。”

“你会是一个和海嗣战斗到最后的英雄,劳伦缇娜。”流明轻轻地道,他的手中,劳伦缇娜的脖颈骨骼已经要变形了。“队长们永远不会知道你的罪行。我们会定期纪念你,让你的事迹流传在每一个人的心中。”

“我会一直为你保守秘密。”

他这样说道,也失去了耐心,手指即将扭断劳伦缇娜的颈骨——

就在这时,他的耳麦响了。

“流明,迅速停止击杀。”

歌蕾蒂娅略带急促的声音响起。“目标错误,立刻停止击杀,这是我们的内应!”

-

深海猎人的团队里,有一个普通的少年。

大家一直都知道,这个清秀、沉默的孩子,不是通过正常选拔或是被推荐成为的猎人,流明的身体素质像是一条真正的鱼,他的肺活量、肌肉密度和骨骼强健程度都处于中下等,这导致了猎人体能训练的阶层性;流明作为猎人,只能完成最最基本的体能训练,像是更进一步的改造锻体,他是完全承受不了的,用在乌尔比安身上的那种训练强度,会让他的骨头瞬间折断。

他无法跟上深海猎人整体训练的进度,在这个强者为上的组织里,这是极为罕见的。虽然不被歧视,但未来的道路几乎是注定的,因此,流明,作为一个特殊的存在,暂时成为了深海猎人后勤第二梯队的组员,由歌蕾蒂娅领导他,进行一些日常的文职和资源配比工作。然而,除了那些上层,几乎谁也不知道,流明平日里都在什么地方,做什么工作。

他们不在乎,毕竟这是一个孩子,一个从未有过战斗经验的孩子,一个治疗师,他只是跪在格兰法洛礼拜堂祷告的小修士。他们从未想过,歌蕾蒂娅每日在这个脆弱漂亮的小孔雀鱼身上,都能看到一个越发冷静、敏锐而细致的杀手画像。

这就是,只有上层知道的秘密。

-

同样的,这位被寄予厚望的小杀手,也无从得知,三个月前那些高层会议的内容里,歌蕾蒂娅和她的同事们,提出了一个全新的方案。

双面间谍。

这个人要有被深海教会挟制的经历,表面看上去无法克制血统的燃烧,不断陷入谵妄,才能获取对方的信任。同时,在疯狂的表象下,他必须随时保持清醒,将双方的数据进行传输,每一次交给他的数据,都必须是经过深海猎人上层精心筛选的、不经意间暴露假信息和假地址的进攻或防守计划,一半真、一半假,让深海教会逐渐失去他们敏锐的触角。

这项工作注定是充满危险的,因此由三队的乌尔比安负责指挥工作,他有十年的临时意外处理经验,对待间谍工作非常谨慎。

他听着耳机里的声音。当劳伦缇娜的信息传输戛然而止的时候,他甚至有一瞬间的错愕。深海教会无法获得如此精准的情报,是谁出现了?他皱眉,伸手制止了队员实施救援计划的行为,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来自后勤组那个普通孩子的声音。

乌尔比安听着这些话,眉头紧锁。这是一个从来没有经历过上层决策的孩子,即使武力值上来了,也完全不明白身为一柄合格兵器的意义,那就是服从。

身为兵器,无条件服从上层的安排、将信息做到与上层完全连通,是他身为下属的义务。这个孩子真是胡来。也幸亏他没有直接使用神经毒素将其击杀,流明似乎想要在“叛徒”临死前对她来一场爱的教育,然后再对她上刑——乌尔比安揉了揉酸痛的眉心。太荒谬了。

他开始觉得时代变了,新人都是怪物,歌蕾蒂娅的爱徒更是怪物,训练有方,杀人不眨眼,居然能在上层都守口如瓶的情况下发觉劳伦缇娜的“叛变”。这种嗅觉真是危险,那么平静、柔和的一个男孩,就这么变成了黑夜里出没的刺客。

乌尔比安拿下耳机,他听到了歌蕾蒂娅叫停的声音。他想,自己至少应该先安抚一下这个敏感脆弱的小杀手。他看着歌蕾蒂娅走进监控里那间狭小的屋子。

流明腿弯一软,似乎失重般跌坐在了地上。他面色苍白,表情可怖地看着劳伦缇娜几乎濒死的脸庞,突然连滚带爬地凑上去,给她迅速注入解毒剂。好在劳伦缇娜的体能分数很高,即使脖颈差点被折断都没能让她晕厥,她瘫软在流明的膝盖上,无力地抬起手挥舞了一下,意思是“我暂时没事”。

流明低着头,深蓝的发丝遮住双眼,看不清他的表情。歌蕾蒂娅动作缓慢地走进房间,踱步到他身边,感到开口十分困难——屋子里的气氛几乎要凝固了,如有实质,让人窒息。

“我原本不想让你们失望的。”

在这种死寂的气氛里,流明的声音淡淡地响起来,带着一丝颤抖。

“我是第一个发现她的人......”

歌蕾蒂娅犹豫地伸出了手,看得出来,她知道如果现在一旦将手放在这个正处于惊惧状态下的男孩身上,他会毫不犹豫地崩溃,能够做出什么事,就不是大家可控的了。

“我知道的,乔迪。”歌蕾蒂娅轻声道。“这件事,只有上层知道,现在依然是这样。我为你的敏锐感到惊叹,你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杀手。”

“但是,规矩的设立也是出于保护重要人员的考虑,乔迪,我们不能告诉你,因为这是规定。”

歌蕾蒂娅为难地挤出这几个字来。屋子里的沉默仍然如影随形,僵持了大概五分钟的光景,乌尔比安想,自己应该说两句话的。毕竟他就是那个规定不准将此事透露给上级以外其他人的人。

然而,乌尔比安走到了房门口,还没把脑子里的话盘明白,他推开门,就看见那个少年正满脸苍白的看着他的方向。乌尔比安还没有张口,那个少年便一把推开了门,从他身侧夺路而逃。乌尔比安呆滞地看着他慌乱的背影,沉思再三,他没有追上去,站在门口,陷入了漫长的思考,像是一尊凝固了的石像。

乔迪。

他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最好的刀,能杀人,也能将自己送上断头台。

那样年轻的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吗?

-----

最近更新小说

最重要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