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尘烟中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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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立住一只蜻蜓。
在一片青色中,它静静立在小船的边缘,在嗳乃波荡中,凝视四周。我凝视它,试图注视全世界。
“天哪,你这个孩子,你这个孩子。”
他苦笑,然而眼梢露出一点怜悯。
“我快要濒临死亡。”我轻轻地拈起那枚翅膀——透明如鱼鳞,继续念出咒语,“我快要濒临死亡。”
“一切行为都不属实,一切信号都失效了。”他坐在那里,平静地叙述,“我被关在迷宫中,三天三夜。”
“收拾东西吧,孩子。”他说,“在出发之前,去吃顿好的。”
我花了老半天去塞满两个包,一个袋子和一个箱子。他不在旁边,我仿佛连思考都不会了,每拿出一个东西,都苦思冥想,不知道该不该带走。毕竟那曾经在他手中,曾经是“我们的”东西。
我进入了迷宫。
在进入之前,那一瞬间,我还和他在一起,柏林的街边,我坐在手提箱上,他站着,啜饮热茶,我们笑着谈话。我清楚地记得最近一次的亲吻是临行前的晚上,我撒娇,要他哄着睡,那天有空闲,于是他坐在我床边,讲了一个关于小熊的故事,然后亲吻我,缓缓地随着灯光熄灭而离去。
我进入了迷宫。终于到我进入迷宫。
“一切行为皆不属实,一切信号都会失效。”
迷宫是一种魔法。专治不守规矩的恋爱者。它并不总是具象的,它会遮蔽记忆,迷惑意志,消除求救的信息,总而言之,"silence you, isolate you, and confuse you"。
当我回头看他时,他不再笑了,只是淡淡地挥挥手,尽管他知道我身陷囹圄,还是头也不回,消失在迷雾里。
我允许自己脆弱一分钟。在这一分钟里,我可以创造出一个只有我和他的宇宙,我想怎么思念他就怎么思念:我可以待在他的怀抱中,那熟悉的舒适的怀抱中,可以不顾形象地哭泣,埋怨一切随口可埋怨的东西,发牢骚,甚至捶打他,然后得到亲吻,得到安慰,得到爱,得到出于理性和非理性的保护;当然,最后,还会得到说教,但那一般都是和缓而平静的,甚至是安慰性的,是象征性地挽回被我推翻的是非黑白,当然也是允许我不以为意的,有时,他说教时我把玩他的领带,他只是微笑,不予置评。在这一分钟里,他储存在我脑海中的形象是一位保护神,也是我的爱人,当我冷漠的爱人与温柔的神明两相交织,我发觉爱人的温柔,以及神明的冷漠。
“我想到了!俏皮话。”有一天,在繁华的大街上,我穿着一件可笑的粉红大衣,还有长靴子,我们刚刚离开cafe,手捧着热气腾腾的拿铁,我坏笑着说,“‘如果不是荷尔蒙的话,我猜我已经爱上你了。’——怎么样?哈哈哈哈!”
他难得地翻了个白眼。
他的叮嘱实在太多,就像别针密密麻麻地别在试卷上,像一条条笔记逐渐铺满了空白的横线。直到如今,我的记忆仍旧可以熟练而温和地为我提供那句叮嘱。
“要早点睡。”
“记得吃早饭。”
“别让自己太累,多休息。”
“注意保暖,小心别感冒了。”
“去拥有你值得拥有的。”
当我进入迷宫之后,那些叮嘱变成了萤火虫,时常环绕在我身旁幽幽发亮,偶然在肩上停驻,或者跑进手心中转圈,又或者不知何时自动组成了一圈花环,安安静静戴在我发上。
我无法镇定,但我却必须。
如果最终我无法逃出迷宫,他将不再记得我。
How unfai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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