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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夜城的逃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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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完整残缺的形象……

慎读(┯_┯)

-----正文-----

不夜城的沉默逃离者

陈望还真没想过不用睡觉的世界会是什么样的。

他目前是一名上班族,在公司里上班,朝九晚五,与他人并无两样。周末,他会去养老院看望他的老父亲,陪伴他,照顾他。回家后,他会在闲暇时看会电影、热播剧。依照儿时习惯,照例读会书,与文字相处的时间仿佛与图画世界进行了短暂脱节,回到久远前横竖撇捺勾勒的无穷世界。

忘说了,陈望这一代人是被统称“数字原生代”的一辈人。尽管“数字原生代”这一观念早在二十一世纪初便被提出,但它在全球新生代中全面覆盖确实是在百年后陈望一辈人中实现的,这其中是有许多波折的,如果感兴趣当然可以去时代博物馆观看相关影视资料,同样的,登录时代博物馆网站也不失为不错之选。

说来陈望读书有个习惯,他会读点年代久远的纸质书作为他阅读的谢幕。这不得不提起多年前纸质书的逐渐失落——电子媒体发展之初,纸媒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为了追赶时代的脚步,大多数纸媒也发展了线上路线。纸质并没有被放弃,只是数字原生代在网络中的如鱼得水同老一辈们逐渐退出历史舞台无不昭示着数据化时代的到来。

发展至今,现在这个世界留存的纸质书并不多。陈望家则因为其母亲是名纸质书爱好者而收藏了部分,因资源协调缘故,数量倒也不大多。而陈望本人有时读读纸质书倒也不是有什么特别的追求,比如什么提升自己的精神境界、拥有脱俗高雅的审美观诸如此类宏大以至于稍显空洞的目标。事实上,他做这些只是为着回忆一段时间。

母亲去世的早,读纸质书时会有一种她还在的感觉。他幼时同母亲进行亲子共读,母亲虽是纸质书爱好者但从不否定电子书的贡献。她与陈望读书时一人一部平板,坐在一起安静读书,翻页不再是指节的弯曲伸直只需要指尖在屏幕上的轻轻一触。减少的动作,母亲并不想让他从此习以为常,阅读的收尾总是让他抚着纸质书再读几页。

古旧的书页在社畜陈望手中抚过,时间仿佛回到母亲描述的时代,信息大多以纸为载体,那时人们抚着书页,嗅着墨香;又恍若穿到某个少年陈望同母亲共读的时光,在那一刻,他又想起他的母亲。

不夜城的设想是比较久之前就提出来了,网上谈论的人很多,看着有些乏味。言论重复太多,颇有些陈词滥调之意。说来说去,不是对不夜城构思的畅想就是对这个构思否认同质疑。时间久了,热度又降了下来。只是近来又成为了全民聚焦点,且有愈演愈烈之状——“明天早上六点预计将不夜城电波投入使用”。不夜城即将成为现实!明天将是历史性的一刻!社交网站沸腾一片。

陈望对此兴趣不大,只匆匆扫了几眼介绍信息,大抵知道不夜城只是先小规模的投入,地点也不在他的居所。“那有什么好想的呢?”他暗想,指头在屏幕上一滑,退出了不夜城的相关界面。

将平板关闭,妥帖放置于床头柜。陈望熄灯,入眠。

最酣畅安眠的一夜。这是陈望在意识到不夜城成为他的生活后的最大感受。

不夜城的投入按照计划实施,只是它的范围大到了令人咋舌——它几乎覆盖了全球人口聚集地,特大城市无一例外。这并不符合网络方案。

电视台一大早就在直播总设计师的发布会。而社交媒体的热点自昨夜开始就都是不夜城相关。“怎么全是科学怪人”,陈望看着满屏的视频暗想。“科学怪人”是陈望对他的称呼,陈望想到这人觉得他怪多事。这个时间恰好是这位科学怪人在为他的失职道歉,屏幕上的他尽管唇齿开合,讲出道歉的语句,可无论是他藏不住欢喜的表情亦或是他上扬的语气都很难看出他为自己失职——误算导致的错误而产生歉疚的情感。这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否是有意为之。

面对记者的犀利发问,他如此说道:“……老实说,我确实不应当犯这种错误。尽管心里实在惭愧,但我确实抑制不住对这美丽的错误感到的兴奋。更大的范围意味着未来更多的数据,如此我们将更有能力将这个发明成为全人类的福祉……”陈望看着屏幕里那张喋喋不休的嘴,点了关闭键,从床上起来,收拾好自己去了公司。

今天是周一。公司氛围和平时似乎不大一样,好像每一个人都是精神饱满,神采奕奕的。并不是所有人都同陈望一样有着早睡早起的习惯。有人习惯晚睡,有时会被戏称为“夜猫子”。夜生活太丰富,一闭眼就陷入了黑暗,‍‎现‍‍‎代‌‎‎‍‍人有太多考虑,入眠变得缓而又缓。安静的黑暗同五光十色的夜生活相比实在是相形见绌。谁愿舍弃这般盛宴?周末的时间短暂到直至周一早上同事们也没缓冲过来。“好像学生时代的假期。”陈望每次这样想,总是嘴角含着一抹笑。

但这次好像确实有点不一样——那个老是踩点的同事居然和陈望一个点过来,还同陈望打了个朝气蓬勃的招呼。陈望看着对方,有点懵。“想什么呢?很意外是吧哈哈,我也是,”对方拍了一下陈望的肩。随后陈望和他一起进了办公室,坐在了自己的工位上,他还有些没缓过来。旁边老是瞌睡摸鱼的阿宅今早看起来精神也不错,没有昏昏欲睡的他同陈望打了个招呼,感慨道:“这不夜城还真是神奇啊。”陈望应着,继续工作。

华灯初上,又到了了下班的点了。人流湍急,喧闹的讨论声在陈望耳边成为默音,随着启动的汽车马达逐渐隐于汽鸣声中。回到家中,一切如旧。他做好饭,洗米,量水,按动按钮,备好自己的饭。多年的独居生活使他对一人食有着极佳的把握,厨艺也有不错的提升。布好饭菜,又是一个令人享受的夜晚。

收拾好自己休息了一会,完成今天的工作,又差不多到了睡觉的点。但是陈望并没有同往常一样产生困意。他打开手机,今晚的同事群远比往日热闹,群聊上亮着的红色99+无不展示着大家对此的兴奋。然而陈望总觉得有些不安。

出于对年迈父亲的担忧,他打了个电话给他远在养老院的父亲。意料之中,他的父亲并没有睡着,在第一次响铃时接听了他的电话。他仔细询问父亲是否觉得身体不适。老人家说倒是没什么。年纪大了以后,老人家的夜变得越来越短,人醒得越来越早。早些年还住一起时,就已经初现端倪。有天早上起来,父亲对陈望说:“我现在老了,睡不着,要不去养老院,醒了也可以同大家一起玩。年纪大了,越来越寂寞了。”

不知道还要说些什么,叮嘱父亲要照顾好自己,周末他会再来看他,两人相互道了声晚安便挂了个电话。这晚安稍显多余,不夜城已成现实 ,大家不用再睡觉了。好像除了失去了翻动纸质书的动作,人们现在也快要失去互道晚安的温柔。

看着屏幕里红点,陈望点了进去。公司群聊里,大家分享着自己的变化,杂七杂八的,兴奋得不像话。对于他们来说,这显然是一件好事,不用再考虑第二天的工作,因为不睡觉的夜晚不再会对白天的工作精力产生影响。一夜无眠玩得好生痛快。多出来的时间简直是娱乐的天堂。今天和明天好似一日,每一天都可以串联,混在一起,如流水不断。

但对于陈望而言,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太兴奋的事。他不知道接下来的时间他要怎么安排。他平时拿着这些时间休息,用这些时间缓冲自己的生活,但现在他睡不着了。他睁着眼睛看黑暗的四周,觉得很是不习惯。他在床上翻滚,企图入眠。科学的力量是有力的,自我意愿还没强大到抵抗科学怪人发明的电波。辗转反侧,他从床上起来又站在了窗边,默默地把窗帘拉起,眺望远处。

城市一片灯火璀璨,这是惯常的夜景和之前无数个夜晚一样,看不出太大的区别。只是这一夜,这一切的一切不再归于寂静。从清晨激动到夜深,乐此不疲。

光是从大片亮至清晨的光区就可以看出昨夜的沸腾。已成定局,陈望不再多想什么,只是按照过往的习惯整理好自己去了公司。隔壁的阿宅止不住兴头,不停对陈望形容他的感受,什么昨天不夜城刚发射电波,自己破天荒这么早就醒了,补了一句,“不过阿望你早睡早起一定没有这个感觉”,什么自己昨晚追番到了十二点毫无困意,居然把计划看几天的番剧一晚上看完了,只是有些情节不大记得了。阿宅说,也许自己要再看一遍了……

陈望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阿宅对着陈望总有说不完的话。

又到了下班时间。为了庆祝不夜城的贡献,有同事提议晚上聚餐,陈望自然也在邀请之列。想了想,陈望决定给自己放个假,同大家一起前去。不夜城不单意味着不再睡觉,另一方面上讲,人们也不再休息。电波展示了奇妙非凡的力量,两天不睡不休息的人竟不见一丝憔悴之意。自助餐人很多,位子有些挤,饭桌上的话题也不是很有意思,尽管人群里热闹非凡。食欲也不大好,陈望叹了口气。睡不着的夜晚使他十分焦虑,缺失了的合眼使他无时无刻看着世界而厌倦,他好像难以适应不夜城的改变,他觉得苦恼无比。其他人如此兴高采烈,陈望却有些格格不入之感。在家时,他在拉上窗帘的暗室独卧,未曾入眠。也许他是寂寞的。

接下来的几天照旧。到了周五早上,群里发了通知,公司上层决定组织大家夜爬仙鹤山,欣赏本地的日出。不知道怎么解决漫长的夜晚以及对久违爬山的向往,陈望对这个活动很是期待。

漫长的山路成为消磨时间的佳品。阿宅照例和陈望一起走。心情不错。夜色一点点深厚,而后逐渐淡去,爬到山顶后一群人就坐在乱石上,交谈着等待红日冉冉升起。吸气间,望着天色迷人,陈望唇角微扬。不曾间断的神经迎来了久违的松弛,高山绿林,好生痛快。

下山后,陈望马不停蹄赶去养老院。五天未合眼休息过的老父亲不知情况如何。陈望一步跨作两步,走到了父亲的房间。敲门,咚咚,里头说了句,进。年近七十的陈父,头发白了不少,不过倒也是个精神烁立的老人。寒暄片刻,父子俩说了些近况,而后的话题中心还是归到了不夜城。在过来的车途里,陈望细细看了不夜城的介绍页。

不夜城电波的覆盖下,人们不再需要休息——完整的睡眠被拆解,分布在24小时内的任意时间段,细胞在睡眠周期里交替休眠,以此类睡眠阶段里仍存在兴奋的细胞,如此人类不用再休息睡觉。这类睡眠,可以保证人们有八小时的睡眠时间,且包含了近两小时的深度睡眠。也就是说,人类并没有丧失睡眠时间。陈望忽然想起阿宅前几日说自己的番剧没记住剧情,或许似半梦半醒的间断安眠会在人类未意识到的细微方式影响他们的精力,积少成多。陈望望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树影陷入了沉思。

听着父亲的话,陈望忽又有些神游梦外。说着说,父亲忽然叹了口气,陈望一下回了神,他对陈望说,“要不我们离开这里吧。”

夜晚太漫长,久未合上的眼形成心理上的紧绷、太绵延不断的孤独感无不攻击着他们的精神世界,以至于本该无恙的肉体仿佛也陷入了疼痛。陈望理解父亲想离开的心情。他也深受其苦。但现实是苦涩的,电波覆盖了的不只是这一座城,也不只是几座大城市,而是,全面覆盖的特大城市以及数不清的大小城市以及其所属城市群;更何况父子俩的根也在这儿,他们在此地久居,朋友、事业、日常生活……都与这儿紧密相连,离开意味着抛弃这一切;即使抛下这些不说,离开了,又在哪里重新开始呢?

陈望没有把自己的担忧说出来,不过这个提议同样是陈望的待选,只是他现在还在考虑,舍轻取重。没有像往常一样在下午离开,而是陪着父亲下棋、看看电视节目,待到了第二日清晨。食过早餐就坐着早班车离开了郊区的养老院。周转几站,又回到自己的小窝。

“……”

“你为什么不认真上补习课?”

“这些钱都是我跟你爸省下来的,你却一点也不珍惜?!”

“你这小孩!”

尖锐的声音随着对面门的开启逐渐清晰,刺耳,甚至企图冲破陈望的耳膜,陈望已在门口,在摄像头扫过眼球时呆住片刻——门及时打开,他还停在外头。回头望了一眼——小孩正垂头温吞走出门,看不见表情,细细的啜泣声若有若无的响起——在哭,家长惩罚他在外头面壁。尽管经过的人并不大多,这孩子一定十分难过,他一直是人人口中的勤奋孩子。即使是周末,这孩子也早早出门,刮风下雨也未曾懈怠。

关门进屋,一切声音都被隔绝在门外。无法平静的心扰得陈望脑子嗡嗡——完全没有办法专注。又打开门,小孩还在那里。看着他瘦小的背影孤零零地立在那儿,好是心疼。敲了对面人家的门,家长应声开了门,以‍‍成‍‌‍人‎‍‎‍‌的技巧沟通,孩子被提前结束惩罚,进门时回头看着陈望,无声地动了动唇。

“谢谢。”陈望照着那孩子的嘴型轻轻地念了出来。

例行早会。

陈望进了公司,大伙的精神气好似平淡了不少。早早进了会议厅,会议阵仗很大,主管面色不佳。投影里的PPT清晰展示了公司近期的业绩走向——让人意外,业绩不增反减。减幅不大,但见微知著,如不及时止损,祸端不可避免。会议里,领导不满的声音成为背景音,陈望盯着平板。

也许是时候离职了。

挨到了下班,在家里清点了个人物品。去另一个地方生活,抛弃现在所有的,对陈望来说好像也没有他想的那么难。如他的性格,寡言少语,他的个人物品也简洁到一两个行李箱就可以打包好。母亲留下的纸质书、常穿的衣物、日常生活所使用的电子产品,这些东西组成他的生活,一点点填充了他的世界,而后交替轮回。事实上,简洁的奥秘源于定时的清理,节制的欲望使得陈望的生活颇有苦行僧之意。这是沉默如金的潜力。

这周做好工作的对接,陈望在心里这么想,手指又移动查看不夜城的非覆盖点——如果指覆盖面的话,比起广袤无垠的地球确实称不上大面积,但如果以宜居城市作比较确实大的过分。很幸运,尽管不多,但最终还是找着了理想之地。他查看了当地的房屋中心,意外地发现一个还不错的待售房子。有各自的独立空间,户型也好,地理位置也不错,周围有便捷的交通,医疗条件虽比不上这里,但还算过得去。

“还不错。”看着房屋介绍信息的收尾,陈望觉得可以联系对方。

文字的沟通一如既往便捷。他们很快就商量好看房的日子,日子订在这周四。

周二的早上,陈望找到了主管部门协商解除劳务合同的事情。主管不理解为什么做的好好的忽然就要离职,陈望只说老人想要换个地方静养。主管是个善解人意、尊重他人的人,离职手续办的很是顺利,工作交接也十分干脆。坐在工作了差不多十年的工位上,阿宅坐在他旁边看他收拾东西。

“怎么忽然决定走了?”

“家里老人想换个地方生活。”

……

“到时候还回来吗?”

“看吧……”

“晚上去吃饭。”

“行。”

又有几个人过来同陈望说话,工作时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和他们约好了一起聚个餐。

和这座自幼生活的城市告别来得如此安静,一息一触,悄悄的来如我悄悄的走。陈望情绪平实,忧伤淡的如烟。

饭席结束得算早,也没有去什么娱乐场所。早早回到家,又面一幕灯光璀璨的城市夜景。

订好票,预订酒店,第二日前往佳木尔。没做什么,只是去熟悉这座城。这是一座同禹城很不一样的城市,北地的寒冷在陈望的面容绘出通红两颊,自动衣物及时适应了当地环境。这里还在前几日下了雪,没有化,人不多,失落的资源城市无不面临着消亡的结局,持续减少的人口昭示着辉煌的没去,衰退在所难免。

但陈望对接下来的生活很是期待。

纬度高,天黑的早,没有电波,街上的行人少之又少,亮灯的铺子不多,黄晕的路灯覆在雪地,平添一份暖意。

好困,久久未临的困意终于造访了他,他觉得自己的心很是充实。回到酒店酣睡整夜。醒来后觉得十分舒爽,同不夜城降临前无两。

去看了房子,房主一家已在大城市定居多年,不大回这儿,只是觉得空着房子不好,便放在房介中心售卖。

装修很好,家具也很新,可以直接拎包入住。因为城市缘故,房价也不高,交易很是成功,双方十分满意。

坐着磁浮列车又回到禹城,转战去了养老院,告知父亲搬家事情已经准备妥当,父亲收拾好自己的行李,陈望去办理退院手续。父亲同故友告别,七十老者,从心所欲之年竟如此了无牵挂地离开此地。

像梦一样。

进屋子时,陈望这样想。

新生活适应得很快,新的地点,新的环境,以及回来了的深度睡眠。老父亲年轻时也多走南闯北,早年来过此地,对此也很意满。

……

真奇怪,人人歌颂的不夜城却耶有不适应的逃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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