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做擦肩而过的路人。

-----正文-----

乔玖笙推门出来时门外一直等着的助理也不意外，甚至没有拦他，先是打了内线电话通知人过来替裴煜处理伤口，而后才问道：“裴总，我们要把乔先生带回来吗？”

裴煜闭上眼，直到医生来了他才开口道：“不要追了。”

医生在一旁动作迅速地替他止血，满头冷汗地道：“匕首再往左一点，就到心脏了。”

裴煜却恍若未闻，圣诞晚会那天也是这样，他同样说，别追了。

但他很清楚，这次他没办法将乔玖笙带回来了。一切既像是宿命的轮回，又像是被亲手打破的枷锁，无论什么时候，哪怕江千屿已经离开八年，可乔玖笙奔向他的时候还是一样义无反顾，那里等着他的究竟是什么呢？

不过是冰冷的墓碑，早就无人回应的爱意。

可那依旧是他此生唯一的归宿。

裴煜紧闭着的双眼突然睁开，眼中杀意分明，嫉恨与不甘种种情绪翻滚，处理伤口的医生都被他吓了一跳，裴煜一把挥开医生的手，暴戾又愤怒地将本来摆在办公桌上的一个盒子重重地往墙上砸了过去。

伴随着这一声响，裴煜压在喉口的血猛地全喷了出来，面上顷刻间蒙上一层灰败的死气。

医生看着处理到一半更加糟糕的伤口，纵使经验再丰富也被吓得不清，慌慌张张地推着一旁呆滞的助手，“让人叫车过来！快点！”

“立刻，马上送去急救！让医院那边准备好！通知尹总和叶总！”

他不知道裴煜还能不能听清自己说的话，尽量冷静地道：“先生，什么都不要想了，任何事情都没有您自己重要。”

“先生……”

耳边声音渐渐模糊，裴煜知道盒子里的东西应该彻底碎了，那是他原本打算送给乔玖笙的玉，是本家的标识。

即便知道乔玖笙背叛了自己，即便知道乔玖笙恨不得把本家的记忆连根剜去，但他还是这样固执偏执地要把他留在自己身边。

于是最后玉石俱焚。

***

乔玖笙一共来过江千屿的墓地三次。

第一次是在江千屿去世后，他的父母带他回国，乔玖笙也一同回来，没能参加葬礼，只是在众人散去后悄悄地看了一眼。

第二次，在他回本家之前，在他决心接近真相开始报复时，他丢掉那株精心养了很久的文心兰。

而第三次，他得知真相，满身狼狈，跌跌撞撞地站在墓碑前，和照片里笑着的少年遥遥相望。

他来墓地的每一次，次次都是好天气，阳光拂去世间所有黑暗，只剩下晴空与轻风，轻轻柔柔在他周身笼罩。

“江千屿。”乔玖笙叫他，无人应答，可记忆却翘起一个小鼓包，好像有个声音真的在应他。

“在呢。”

“你英文名是你自己取的吗？”

他问过他这个问题。

“是的，翻词典偶然看到的，好听吗？”

他答，“好听。”

心里想的却是这名字真是贴合他的性格，Asa，上帝的赐予，治愈者……他的的确确美好得像是上帝派到他身边的天使。

乔玖笙弯下腰，就这么一点记忆，他越翻越新，怎么都忘不掉，痛苦压得他连声音都快发不出来，哭声嘶哑压抑，他原本以为自己的情绪在裴煜那里就已经崩溃到了极点，他以为自己能够冷静地和江千屿告别，可是眼泪越掉越狠，他甚至不记得自己当初听闻江千屿去世时有没有哭过，此刻却神情大恸，迟来的彻头彻尾的失去此生挚爱的痛苦与恨意将他完全湮灭，他泣不成声，可身前背后始终空无一人，得不到任何拥抱，他能触碰到的只有冰冷的墓碑。

山风轻拂，卷走他破碎的呜咽声，乔玖笙半跪在墓碑前，痴痴地看着那个依旧朝他笑着的少年。

他说，“我好想你。”

“为什么不肯来见见我呢？我很久没有梦到过你了，让我看看你二十几岁的样子也不好吗？”

“如果没有遇到我的话，你现在会在做什么？工作会很顺利，有一个很相配的爱人，闲暇之余会再练一练小提琴，是不是？”

“我好想你。”乔玖笙的声音彻底低下去，额头抵在墓碑上，眼泪无意识地往下淌，“江千屿，我好想你……”

他闭上眼，脑海里江千屿的声音温柔响起，“笙笙，我喜欢你。”

乔玖笙嘴唇嗫嚅着，似乎是想回应这虚无缥缈的声音，可他最终只是道：“对不起，我是个胆小鬼。”

“对不起。”

“要是早点告诉你，早点离开你，是不是你现在还会好好的？”

可是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出的选择负责任的，他付出的代价太大了，最后承担的是江千屿。

他每天遇到很多人，碰上很多事，可他从来没有留意过，唯独那天的江千屿，他忍不住凑上前去，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试探着想要容纳另一个人进入自己的生活。

“笙笙，不是你的错。”

那个属于江千屿的声音还是这样温和，好像乔玖笙不管做什么他都会允许都会纵容，乔玖笙想，如果江千屿知道他们的结局如此，会跟他说什么呢？

要说，他们迟些再相见吗？

乔玖笙摇摇头，他静静地凝视着江千屿带笑的双眸，“不要见了。”

“我是个胆小鬼，还很自私，只要见到你，总是会想要在你身边多留一会。”

要是可以的话，如果真的能从头来过，回到那个暴雨天的礼堂后台，我会将门关好，不留一丝缝隙，再舍不得也不要和你见面。

他站起身，脸上泪痕未干，一双眼却微微弯起，从口袋里掏出一方干干净净的手帕，仔细地将墓碑与照片上的痕迹擦拭干净，然后眉眼带笑地道：“江千屿。”

“再见——”

如果真有下辈子，如果他的命运始终如此。

那就不要再相见。

宁做擦肩而过的路人，好过做阴阳两隔的爱人。

-----

————-————-————

明天不更，后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