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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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是万启竹睡的那间。万启竹的房间使用得更多,毕竟贺节新已经好几个月没回来了,而万启竹还时不时回家住,比起来还是睡万启竹这间房更舒服。宝宝之前睡觉被放在万启竹房间,万启竹和贺节新已经同塌而眠许久了,自然而然要睡在一起。
晚些时候,白海珠敲门要和贺节新说话,贺节新应了声就出去。万启竹留在房里陪宝宝玩,不过七八分钟,贺节新推门进来,脸上飞起一片薄红,把手上的东西塞到柜子里。万启竹没看见是什么,便问:“你拿了什么东西?”
贺节新没好气道:“你用得上的东西。”
万启竹更加好奇了,拉开柜子一看,是一盒避孕套,想到刚刚贺节新出去,他也讪讪的,嘀咕道:“妈怎么这样……”
贺节新不免又想起刚刚白海珠跟他说的话,白海珠也不是担心他们这么不知好歹,孩子每生出来多久就胡天胡地,意思是警示他们克制。贺节新感动之中还掺杂着许多尴尬,一把抱过宝宝,说:“妈说了,这东西放在这里,警示你不好好戴套。”
万启竹压根不信白海珠会对贺节新说出这样直白的话,当然白海珠原话也没贺节新转述的那么露骨,但是贺节新面子上真挂不住,撂下一句“爱信不信”就向外走。他把奶粉放在了楼下,干脆喂了奶再哄睡。
不用多久,万启竹跟着下楼来,坐在贺节新旁边打开电脑写作业,他没写几句,看见宝宝卖力地喝奶,开口说了句:“你看他每次吃饭都这么急。”
贺节新一面怕他呛到,一面说:“那怎么办,吃得香你还管。诶,我想到了。”
万启竹用手指摸了摸宝宝的口水巾,沾了一指头口水,问:“什么?”
贺节新说:“那宝宝小名就叫慢慢啊,慢慢,慢慢,也很好。”
万启竹拍着宝宝的肚子:“慢慢,慢慢喝……挺好的,慢慢、慢慢。但是我听别人的孩子都叫什么‘小芒果’‘小牛奶’‘小葡萄’‘小豌豆’,我们就叫‘慢慢’?”
贺节新看他喝饱了,嘴巴含着奶嘴,眼皮子就往下垂,对万启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见宝宝彻底睡着了,万启竹才把奶瓶拿出来,拧开一口气喝光了剩下的奶,拿着奶瓶去洗,贺节新把口水巾摘下来,换了一块新的给他围上,抱着宝宝上楼。
等万启竹洗完奶瓶、口水巾,拿着电脑回房间时,贺节新也半睡不睡的,万启竹调暗了灯,盯着宝宝看了好一会儿,试着叫了一声:“慢慢,睡着啦?慢慢、慢慢……”
贺节新嫌他烦,把食指竖在嘴边,万启竹用气音说:“就叫慢慢了,不改了。”
闻言,贺节新笑起来,这一笑让他精神了一些,脑子里瞬间涌上一些事情,他起身对万启竹招招手,两个人到外面去了,门只是半开,方便他们看慢慢睡得怎么样。贺节新说:“我还是先休学一个学期。”
万启竹眉一皱,贺节新赶紧说:“妈也是这个想法,妈是觉得我身体还没恢复好就去上学,会耗损身体。而且……而且我本来只是想试一试,如果能自己考上,就继续读,考不上,就不读了,后来我又通过了保研。我要是因为宝宝不读了,或者因为宝宝两头都兼顾不好,那也太浪费这个名额了。”
贺节新的保研名额说来还有些心虚,他大学的时候单论成绩是可以上保研的,但是竞赛类的奖比较少,他能得到这个名额,还是白海珠万义堂帮忙让他和导师见了面。贺节新得知这件事很心虚愧疚,后来查看保研名单,见自己占了个名额,问人找了自己后面那位同学。
那女孩子倒是不很在意,说自己本来也在担心要是保上了但是还想考部属师范,现在心里还轻松了一些。
可是贺节新也知道这是刚巧这女孩子意有所属,要是别人对这一个名额情有独钟付出许多,他本质上还是摧毁了一个人的希望。因此他依旧十分歉疚,却觉得自己无能为力,只好积极地替那女孩子帮忙,探查资料之类。不出半月,那女孩子很委婉地告诉他,她目前心思全部放在学业上,对于恋爱没有想法。
贺节新闹了个大红脸,解释清楚之后,女孩子也感觉尴尬,联系少了许多,好在那女孩子努力没白费,一把上岸,考上后还向贺节新道谢,谢他花费许多时间替她打印资料。那时候贺节新在学校工作,忙到晚了,没什么人了,他就占一台打印机慢慢打。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也十分珍惜这个名额,不然也太对不起看重这个名额的其他同学了。
万启竹不甚赞同,斟酌着用语,笑着说:“妈说的也在理,我也有点儿别的想法。但是你在家久了,和学校的氛围环境脱离,到时候回学校,继续学习会不会也有影响?宝宝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长得大的,你说他这会儿小,离不开人,他一岁、两岁、三岁也离不开人,你要跟到什么时候去?现在在家里,阿姨能够照顾宝宝,妈也决定把公司的事放一部分,分出时间在家里带宝宝,平时我们也可以回来。宝宝肯定是能带得起来的。”
“妈什么时候说把公司的事要放一部分了?”贺节新心烦意乱,觉得自己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又要被万启竹说动心,只好随便挑一个问题回他。
“我去吃饭的时候说的。”万启竹说。
室内的光开得很暗,是为了让宝宝更好睡觉,但是这昏暗的光,照在贺节新身上,让他的表情格外模糊。贺节新别过身,思考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之前妈跟我说过,你一岁不到,妈就跟爸出去了。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一两面。”
万启竹很不自在似的:“都多久了,还说那个。”
贺节新转过来,对着万启竹,眼睛似是一亮,万启竹眉毛一拧,凑近了点儿,看出是水光亮亮的,心里又软下来。贺节新抱着万启竹的脸,在他嘴上很快留下一个冷冷的亲吻。贺节新很委屈一样地说:“你以前是不是很想要妈妈?”
万启竹帮贺节新一点点地擦眼泪,说话的时候喉咙间发紧:“都……都是过去的事了。”
他抱住贺节新,从他身上呼吸到熟悉温暖的气味,因为生了孩子,贺节新身上的气味变得更加馥郁,万启竹对他拥有了更多除去肉欲之外的感情,以前的贺节新如果是只鸟,他也要抓着贺节新从悬崖上跳下去,但现在,他愿意看着贺节新飞到他不知道的地方去。
回给他的拥抱轻柔而有力量,贺节新抚摸他就像抚摸自己还没满月的孩子:“慢慢的爸爸妈妈都可以在他身边陪他长大,好不好?”
贺节新感觉自己的脖子里滴进去几滴滚烫的液体,埋在他脖颈里的万启竹脑袋动了动,他听见一声:“好。”
这一晚贺节新忽然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山上自由地奔跑,放眼望去,没有一个人出现,他快活极了,天碧蓝,云洁白,鸟高飞。他无拘无束地跑,跑着跑着,前方出现一个人,长得高大,他毫不犹豫地跳到了那个人身上,然后这个人带着他往山下走。
走着走着,他们都变小了,他也从那个人身上下来,牵着他的手走,那个人变得比他还小。他们继续走,走这一条看不到尽头的下山路,他身边的小孩小到要爬到地上时,一个打扮精致的瘦瘦的女人把他接了过去。
贺节新低头看看自己空空的手,继续沿着路往下走。越走越黑,越走他越平静,到他视线低得快与地面平行时,一股温暖的香气将他团团包住。他被接到一双柔软的手上,看不清脸的女人珍重地将他抱在怀里。
他试图发出生意,稚嫩的嘴唇和舌头,发出人类诞生响起在世间的第一道声音。
贺节新睁开眼睛,万启竹抱着啼哭不止的宝宝耐心哄着,时间是凌晨两点。贺节新哑声说:“给我吧。”
伸出手接过软得面团一样的宝宝,贺节新看他哭得发红的脸,万启竹把奶泡好了,宝宝止住哭,含住奶嘴卖力吃起来。贺节新这时候慢慢告诉了万启竹自己做的梦,他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头发起酸,说:“我妈是不是想我了?”
他很少梦见他妈妈,很小的时候会梦,长大了几乎没梦见过。小时候还天真,总想着要是能找妈妈就好了。养母一早就跟他说明白了,兴许是因为他身体特殊的原因,因此本想找个儿子养老的养父养母对他也不对亲厚,苛刻虐待也不至于,只是能做的也有限。所以贺节新小时候老想妈妈,养母倒是说过,他亲妈早死了,要是没死,也是不想要他了。
贺节新不肯信,要是他亲妈来了,肯定待他很好很好的。长大了,事情多,没空想这些不切实际的,偶尔太难过,想一想,就跟一块藏起来的糖一样,舔一口,砸吧砸吧甜滋味,又能过下去了。久违地再次梦见他妈妈,贺节新满心酸楚,几乎要哭出来。
万启竹怜惜道:“是的,妈妈也想你。等宝宝大一些,我们带他去见妈妈。”
兴许是有所感觉,宝宝奶也不喝了,瘪着嘴细声细气地哭起来,两人忙忙地哄住,宝宝才挂着眼泪睡着了。贺节新累得慌,宝宝一睡,他也跟着睡过去,睡前看见万启竹不知道在忙活什么,也没空细想。
翌日醒来,万启竹已经出门了,白海珠在家弄早餐,看她打扮,是要出门的。贺节新赶紧去帮忙,白海珠模样看上去比前一天还要憔悴些,脸上妆比较重,眼睛还是疲惫的。她笑着说:“别瞎忙,汤一早炖的,给你下点儿面吃。”
贺节新哪儿好意思,说:“我反正又不出去,自己煮也不费事儿。”
白海珠似乎也是时间紧,叮嘱了几句就摘围裙洗手,站在玄关处一边抹护手霜一边说:“过会儿阿姨回来,我跟阿姨说是家里的小孩,抱在你名下的。这几天选个好日子上户口,你们两个快些把名字起好。妈今天回得迟,中饭也跟阿姨说了,一定要你好好吃饭。学校那边明天我带你去办休学。”
“妈,名字起好了。”贺节新嘴角不住上扬,很高兴地说,“初,起初的初。”
白海珠在原地默默念了几遍,笑着说:“哎呀,念着也干脆,听着也响。行,妈先过去了。”
说罢,便拿上包出门。贺节新厨艺一般,下个面不难,锅一掀开,鲜甜的香气直扑鼻。汤里的料下得很足,香是扎扎实实地香,贺节新一闻,肠胃就闹起来了。贺节新忙烧水煮了一碗素面,浇上汤,先迫不及待喝了一口汤,顿时一个热流暖到肚子里,浑身都舒展了。
汤好喝,贺节新也没时间慢慢吃,家里没有一个人,他慢慢吃,慢慢醒来了没人照顾,贺节新快快吃完就上楼。好在慢慢才睁眼,还没反应过来。
阿姨来时还提了许多菜,进门就热情地要看孩子,初一见面便直夸孩子长得好,贺节新问阿姨:“长得像我吗?”
阿姨仔细看了看,说:“说是万家的孩子,但和你也有几分像的。”
贺节新便笑起来,对阿姨介绍:“他小名叫慢慢,快慢的慢,大名叫贺初,起初的初。”
阿姨笑着对小孩喊:“贺初、贺初,慢慢,唉哟!可真是个漂亮孩子!”
贺节新抱起小孩,盯着他的黑亮灵活的圆眼睛问:“喜不喜欢?你爸给你起的名字,喜不喜欢?”
贺初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只觉得贺节新跟自己在玩儿,咧嘴一笑,口水沥沥流下来。贺节新给他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万启竹:你儿子等你回来洗口水巾了。
万启竹发了个发怒的小表情:爸爸回家打屁股。
贺节新才不信,万启竹疼这小子就像疼一朵云,力道大些都怕他碎了飘去了。
万启竹又发了条消息:我给慢慢起好名字了
万启竹:昨天想到的,就一个“初”字,贺初,初始的意思,一切的开头,一个新的开始。
贺节新:我知道,名字好听
后半夜贺节新起了一次,那会儿快四点,万启竹睡得熟,他就没叫万启竹起,抱着宝宝到外面去泡奶粉。宝宝喝着奶,他抱着宝宝转悠,小小的人,白天睡饱了,晚上精神了,含着奶嘴到处看。贺节新看见万启竹的本子丢在柜子上,打开夹了一支笔的那一页,赫然入目的就是两个字:贺初。
他一时无言,这两个字看了许久许久,才缓过神似的,轻轻拍着孩子,声音也轻轻的:“贺初,名字好不好听?”
贺初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儿,一吃饱就要睡。贺节新笑了笑,又轻轻地,轻轻地唤了一声:“贺初。”
“贺初,贺初。”贺节新抱着他叫名字,阿姨乐得不行,好似他这么小一个身体,藏着数也数不清的优点,哪儿哪儿看着都叫人喜欢。贺初小脸白润,充满血气的红,眼睛乌黑发亮,是个健康的孩子。
是贺节新曾经一直想成为的健康孩子。但是没关系了,他现在有了很多很多。
贺节新捏住贺初小小软软的手,轻轻地喊:“贺初。”
门打开,万启竹在门口脱外套,看到阿姨,先打了声招呼,把两袋尿片提过来放下,一把抱起贺初,故作嫌恶道:“你就会使唤我是吧你个小坏蛋!贺初是不是口水大王?嗯?是不是?你看,又流口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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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前贺祝大家兔年快乐,健康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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