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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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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妖世(15)

地界不像蓬莱之上和煦长暖,它有日夜轮转四季界线,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弹指一挥,原来又是百年。

蝉虫寿命短的不过一季,禽畜也许十来年,人也才短短百年,死后堕入鬼道忘记前尘再过百年成为聻终是走完两个百年。

而妖不同,大妖数千年年,小妖数百年,像齐衡那样的生来就是九尾的大妖寿数只会更长,若是修出九九归一的修为登上蓬莱化为仙,获仙寿也不过尔尔。

齐衡与伯力遮遮掩掩蜜里调油过了百年,花无谢却裹足不前,甚至把自己又藏回原来的位置。而白起自律上进,四个人中最不疏于修行的就是他,一百年的时间他不仅修为再上三阶,也入了官仕,正在花左相手下学习。

中原治下,妖皇为上,左相次之;妖皇未现,由白狐宗长暂行代理妖皇职能,左相辅佐。左相职位现由灵猫氏大家长接管,正是花无谢的父亲。

白起原是武将,现由花左相带着,意味不言而喻。花左相知齐宗长的打算,又装傻充愣拐带白起,摆明了是要促成他与花无谢,将来让白起接管左相职位。

齐宗长气得跳脚,花老爷老猫装狐狸萌混过关,两个老妖精斗法无暇顾及齐衡,他与伯力乐得逍遥,也不忘极力促成花无谢与白起。就是这样多方推力之下,花无谢仍不肯上前。

花无谢喜欢白起的心情就差写在脸上,起初白起不冷不热的时候他每天都抓心挠肺忧愁环绕,待白起稍微靠近一点,他又脸红心跳跑得不见踪影。

徒劳荒废了一百年裹足不前,而白起本来就是慢热,认清两个人的心意之后也不逼他,继续不远不近若即若离地暧昧吊着他。

白起也喜欢他,齐衡不止一次这么说。但花无谢不敢信,他越发魔障地“单恋”着对方,一边为白起着迷一边自惭形秽。花无谢不止一次幻想着自己要是能再强大一些,那他一定堂皇不畏人言地站到白起身边,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

眼看其他三人的修为已经近乎大成,花无谢别说完整的化形都办不到,就连最开始能化出的兽耳也化不出来。随着时间推移花无谢察觉到自己的灵力越发浅薄,他除了寿数绵长容貌不老之外,越发与凡人无异。

花无谢越是焦急越是没有进展,又不敢与别人说,人前还故意装作无事的模样,悄悄避得白起远一些。

他不想这个时候与白起告白,怕白起是因为百年来的相处才顺势与自己在一起、又怕他是不愿意得罪父亲才勉强应下。

所幸白起最近因为公事繁忙,四个人碰面的机会少之又少,单独与花无谢相处的时间就更加短暂,因此没能察觉到花无谢的烦恼。

不能见面而苦闷的人除了花无谢,还有白起。他不止一次确认自己对花无谢动心,思恋的心情在公务和学习中累积,有时候总是不由自主想起他来,然后就越发思念。只要白起愿意告诉花无谢自己的心意,就能够见到心上人,但这个时机并不算好。

白起正在花左相的手下办事,他还没爬到足够高的位置,还不足以为花无谢挡风遮雨顶住闲言碎语,他更害怕花无谢也会认为自己是碍于花左相的身份才与他在一起。白起不想让他心里有疙瘩,只能逼着自己再忍忍。

费心的事不止这一件。

自从与花无谢相遇之后,他已经许久不曾梦见灭世的末日,一开始他以为只是巧合,后来才发现,只要能够见到花无谢那么这日他必然整夜安睡无梦。

有段时间他们几乎整日整日地腻在一起,白起安稳了好些时日,他的花无谢并不同旁人说的那样无用,无谢天真烂漫好似就有安人心魂的能力。

但自从最近花无谢时常对自己避而不见,加上他实在公务繁忙抽不出身,不能见到花无谢的日子里,噩梦卷土重来。

现在的梦境中他不止能看见业火燃遍,还能碰到失温的残躯闻见血的腥气听见恶龙的咆哮与地界众生的哀鸣。

没了花无谢,白起没有一日不是在噩梦中惊醒,但如果单单是梦也就罢了。

白起当值参书,中原幅员辽阔,各地送上来的折子需由参书司专职检阅后确认内容着实重要,才会往上递。这段时间各地传来的灾祸消息越发离奇,也更加频繁,派去查实的驿使归来也确认地方官员所言不虚,描述之后竟与白起最初的梦境贴合上。

京中妖官无一不疲于奔波,纷纷下派到各地实施救援。谁能料到就在这时,连众族大妖镇守的京都也出现异象。某日天晴无雨,日头正好,市集中人头攒动。突然天降数个火球,整个市集顿时被火海吞没。

这火来的突然,扑打或者用水都浇不灭,只能用灵力将它们压制住。水灭不了的,不是天火,就是业火,因此一时间谣言四起。天火来自天,是上界降罪于世的意思,而业火来于鸦鸣,是魔侵地界的预告,无论代表什么,都不是好事。

一事未平一事又起,紧接着皇庙中的灵像出现异动,一夜之间蓝色灵火化成红色,曳动的火苗像极了血又像极了那日天降的火。紧接着金身长出一双巨大的羽翼,撞破了好几根庙柱,整座庙堂顿时摇摇欲坠。这一切仿佛都在昭示灾祸即将降临。

白起始终不安,私下找到蟒族的祭司。蟒族宗庙的祖法占卜,一连三卦得出的都是“唯白蟒现世可解”。白蟒重现人间迫在眉睫,而白起仍旧毫无头绪。

正当整个京都的职能部门焦头烂额的时候,齐衡受妖皇代理齐宗长的命令前来送信给花左相,内容重要不得假旁人之手。但规章摆在那里,所有信件一律交由参书司处理,又因着齐衡是九尾、未来的白狐宗长,守卫只得放行让他进了参书司,齐衡径直就去找白起。

白起正是一个头两个大的时候,强留齐衡留下来干活,顺势问一问花无谢近况。齐衡心想这人要他做白工是假,问话才是真,就光明正大偷懒,给自己倒了茶,坐下来慢慢讲。

齐衡说花无谢过得不好,他好似除了修行就没有别的事要做,能用的法子却都用上,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也没能有什么长进。

被齐衡添油加醋一番,花无谢可怜的模样就似在眼前,以至于白起慌得打掉桌上一堆信件。齐衡得逞之后,心情大好,勉为其难给白起帮忙,化出一缕灵力把地上的信纸正捧抱回桌上。

正是这散出来灵力,被白起意外获取,入夜他无意识地梦见齐衡的未来,他看见齐衡的怀里抱着幼年的白蟒,吓得白起从梦中惊醒。

他好不容易从震惊中回过神,浑身冷汗。他曾经无数出幻想要得到白蟒,发誓无论是何等条件都要得到它。当因缘摆到面前,白起突然害怕了。

白起猜测是不是只要是白狐的血脉,就可以让白蟒重现。他从床上跃起,抓起墙上挂着的佩剑。那是花无谢的,被白起强行要来,上面自然会有花无谢的灵力。白起从剑上分出所剩不多的残留灵力化进神识里。

茫茫一片,寂静空辽。

白起看不见花无谢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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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进一百年!(;´༎ຶθ༎ຶ`)

妖世(16)

花无谢不知道又钻去哪里让齐衡一通好找。花无谢为了能与白起比肩,没少下功夫,但他来回折腾自己除了徒徒耗费心力也别无长进。

齐衡最终是在后山的封池里把人找到的。封池,池如其名,一年四季冰封着,海拔不高,但因为内有冰灵的灵能,所以温度极低,但又因为它灵能极其纯粹,有助修炼。

一般妖类很难在封池呆上半个时辰,封池的冷并不是光靠灵力就能抵抗的,也只有大妖勉强在封池呆上一两个时辰,更别说几近没有灵能的花无谢。

齐衡才靠近封池就冷得不行,他见花无谢在封池正中心泡着,还以为看花了眼,定睛一看,真是他,当下又气又心疼。化出三尾把人强行从池子里卷出来,一边抖落湿了的大尾巴,一边把人用灵火烤干。

花无谢哆嗦个不停,嘴唇青紫。他怎么能这样,没个底线,连封池都敢去泡,有个好歹拿什么去谈情说爱。

齐衡被他气得脑仁疼,看他可怜兮兮地样子又狠不下心,把烤干了的小可怜抱紧暖着,还要凶巴巴骂他,“你在里头泡了多久?”

“……三四个时辰吧?”花无谢瞒着人来的,天未亮就来了,现在过了晌午,估摸出个大概。

齐衡是再大的火气也哑了,叹了口气,“你图什么?他又不嫌你。一层窗户纸的事,到底为什么要躲躲藏藏的,昨天他还问了我你的事,你都不知道他心疼的样子有多好笑。”

“你别犯傻,白起一直不肯说他也喜欢你的原因有谁猜不到?他知道你怕人非议,你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你们两个傻得成双成对,还有谁乐意要。总有人要踏上去一步,”齐衡扯了扯花无谢冻得没了知觉、瘦得干瘪的脸蛋子,“你去告诉他,好不好?”

齐衡逼着花无谢去告白,他的说辞就像最甜的蜜果,终于蛊惑了他。

天不怕地不怕、一张嘴就无人能敌的花无谢,竟然有了下定决心又踟蹰不前的时候。梳好了发又换了几身衣裳,摘了佩剑又换了玉佩,临到出门前又觉得没怎么休息脸色不好,不愿意去了。

气得齐衡把修葺皇庙的琐事交给伯力,扯着花无谢的耳朵一路把人拖到参书司,敲了门直接把人推进去,甩手走了。

花左相家的小少爷没人敢拦,二话不说直接把花无谢迎进去,花无谢这下反而不好意思再躲,难得畏缩地让请人通禀,之后老实在外等着,听堂内白起一声单音“请——”字,挂念已久的心终于在最后一秒落到实处。

久而不见的人就站在跟前,花无谢近乡情怯反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白起的名字就在午夜梦回辗转千百回,越是说不出口,最后嗫嚅叫他一声“白哥哥”,就不不知如何是好。

“近日公事繁杂,招待不周还请见谅。你此次来找我有何事?”白起正在给架上的参书分门别类,除了进门的第一眼他的眼神就没落到花无谢身上过,他语气淡淡冷漠疏离的样子,仿佛又回到百年之前。

花无谢愣了一下,淡淡笑了笑看起来十分勉强,“抱歉,是我叨扰了……”

“你有什么事吗?”白起语调冷硬语速极快地抢白,把话说到一半的花无谢吓了一跳,他隔着一臂的距离小心翼翼地看了白起一眼。

此时白起也正从百忙之中抽空抬头,目光短促地交接,花无谢别过脸去,转身要走又十分不舍,这才深呼吸回过身,眼神仿佛胶着在白起脸上,“是我藏不住心思,都让你们知道了,害得旁人替我着急,害你被人误会。是我自不量力喜欢你……”

“是啊,你才发现?我都躲你躲到这个份上,你也该清楚了,”白起卷起最后一册参书,正要归置又不知从何下手,“我不会喜欢你这样的人,胡闹,还一无是处。今天这一面,就当不曾发生过,我只想在花左相门下好好习政,还望花少爷高抬贵手,就此放过白某。”

白起这话说得重了,把花无谢说成仗势要挟民男的纨绔子弟。花无谢一时间被伤得说不出话来,无辜又忿懑。他终于是点点头,应下一句“好”,还能与白起笑着道别,转身推开门,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跌出去。

守在长廊的小妖兵吓了一跳,惊呼着跑过来搀住花无谢,免得小少爷给摔出什么好歹。白起就在身后看着他握紧拳,愣是一步不移地站在原处,看着花无谢踉踉跄跄越走越远。

说那样的话,他怎么能不心疼,一个字一个字刺在花无谢身上反过来也扎在他心上。他已经许久不见花无谢,这才多少日子,他就把自己折腾成消瘦凄惨的样子,圆滚滚的脸蛋早见不到了,整个人罩在宽宽大大的衣裳里仿佛快要飘了起来,这会儿身上还带着封池的寒气。

白起多想叮嘱他一句,封池的寒气需用焚山的灵果解,否则容易病入肌骨,将来要难受的。可他什么都不敢说,花无谢软软叫他一声“白哥哥”的时候,白起心都快化了,却也只能硬着心肠冷冰冰对他。

只一眼,他就不敢再看花无谢。听花无谢说些妄自菲薄的话,像是用最钝的刀刃剜自己的心肝,只有等到花无谢头也不回地离开,他才敢贪婪地望着花无谢离开的方向。

他没有办法,天下苍生大义,那些情与爱只是虚无缥缈一挥间。白起终究还是要走到利用九尾的那一步,那么他与花无谢注定无法在一起。与其求之不得,不如让花无谢恨他。

白起呆愣愣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门外一声通禀唤他回魂。

“白将军!有河妖犯事!”小兵跑得快,险些栽到门内,摇摇晃晃还来不及跪下就急哄哄地报。

白起冷下脸,他这里是参书司,不是缉察司,并不是捉拿那些作乱妖祟的地方。他方才故作冷淡赶走了花无谢,心里正不好受,冷着脸怒斥到,“缉察司的人呢?”

“已经让过去了,但河妖卷走了花少爷!缉察司的妖阶太低,不敢妄动怕伤了花少爷……白将军!白……”话音未落,白起已犹如一阵风不见踪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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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起,爽不爽?英雄主义要不得!

写着写着,把河妖卷走花无谢看成花卷,猛的一饿

妖世(17)

白起的冷硬心肠到这个时候全都不作数了,他的排兵布阵天下大义在花无谢生死攸关的当口全成了不堪一击的虚妄,一路捏诀疾驰,不敢停留。

早年就听说河西道口时常泛滥成灾,卷走不少平妖和人类,那些无辜枉死的魂灵怨念尤其深,百年千年地纠缠凝聚,最终妖魔化。

这就是河妖为什么不同于天降妖神的存在,它,或者说它们是由恨意凝结成的一个混沌,没有意志,只会不断地永不止息地进食。

河妖的食物是灵能与修为,它们被累世的怨恨与不甘折磨着,只有吞吃大量的灵力修为才会暂时平息它们的怨恨,好让他们不那么痛苦。

但普通的灵力对它们没有任何‎‍‍‌‎诱‎‌惑‎‎‌‍‌可言,河妖只能感受到大妖以上级别的修为,越强大的妖对他们的吸引力越致命。

但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河西道口的这只河妖已经沉寂不下百年,看起来应该是经过大量进食后进入休眠期,休眠中的河妖又怎么会突然对花无谢动手?

古书上记载河妖的休眠期至少要持续五百年,它们在休眠期中不会伤人,除非是出现极端强大的灵力,将它们从休眠中唤醒。被强制唤醒的河妖异常饥饿和愤怒,但凡被这样的河妖卷走的生灵很少有生还的机会。

花无谢资质平平,他连化形都做不到,浑身上下那点灵力还不够给河妖塞牙缝,怎会招这无妄之灾。但河妖只对强大的妖类感兴趣是板上钉钉的事,这也就是为什么缉察司那些小妖兵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

他们的灵修平平,空有武力却不足以吸引河妖的注意力,一个不慎惹怒河妖,害得花无谢受伤,灵猫氏和白狐家左右都惹不起。死他一个花无谢,一千个妖兵陪葬也不够。思前想后只得赶紧找来灵修上乘的白起作饵先诱住河妖再想方设法搭救花少爷。

白起紧赶慢赶,远远就看见河西道口迎起千层浊浪的河妖。花无谢正被河妖用泥浪化出的触(嘎嘎)手扣住腰身。

花无谢这个关头倒也不慌乱,他虽然没有灵力傍身,但他也不是废物,结印念咒化魂,反应迅猛一时间居然让河妖无从下手,两方僵持时,他趁乱从灵宝兜里抽出一条捆仙绳,腕子一抖抽在河岸旁的大树腰上。

河妖虽然蠢钝,但觉察猎物要逃,自然勒得狠些,花无谢被憋得满面通红,如此时刻他非但无惧,还试图化出虚假肉身诱河妖上当借机逃脱。

谁曾想白起看见花无谢此时被触手缠住动弹不得,心中一紧,一边疾驰一边汇聚灵力将周身数仗内的碎石聚成阵,一声令下,万石齐发。

区区石头,虽是注入灵能,但又能拿这积淀千年的河妖怎样,白起不会不知,他只是想由此吸引河妖的注意。比起花无谢,他才是更让河妖垂涎三尺的三阶大妖。

可白起自作聪明只是徒劳惹怒河妖,从河底传来第一声咆哮,紧接着又一声……层层叠叠仿佛数万人同时哀嚎尖啸,河妖哀鸣直击苍穹,雷暴随即而至,一道霹雳击穿云层。

入海口的浪涌成高墙,筑高河妖,花无谢还被河妖攥着,这么一颠簸,他险些撞上出海口的礁石。要不是他反应在泥浪里翻了个身,大概就要被这尖石创得粉身碎骨。

原先还专注迎战的花无谢也发现赶来的白起,方才还思路清晰勉强能抵抗一阵,此时却没来由地心乱如麻,河妖的恨意加诸在他的身上,把他对白起的不甘怨恨放大万倍。

他心好疼,疼得四肢百骸都酸胀麻木。让河妖撞上空档,原本防御周密的花无谢被迫露出马脚,捆仙绳从中间断开,花无谢顿时失去制衡的筹码。

花无谢此时几乎是被河妖单方面凌虐,他整个人被挂在泥浪上抛高落下,看得白起目眦欲裂。

齐衡与伯力也闻讯赶来,齐衡急得腿一蹬拔剑就要直冲过去,被伯力拽了回来。齐衡气得不行,但看伯力冲白起那边使了个眼色,齐衡心里暗骂这个混子伯力都到这个时候还想着算计人,但也想看看白起的心里到底有没有花无谢。

齐衡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亲手花无谢送到白起跟前,白起还会轻易把人放走,两人似乎又闹了什么不愉快的样子,只是这当中到底出了什么误会一时半会儿也理不清。但现在看白起疯成这样,不像不把花无谢放在心上,齐衡暂时顾不上这些,救下花无谢才最要紧。

他与伯力双修百年,灵力早就合二为一,伯力跃到河道对面,与齐衡在两岸部下灵力罗网,将河妖禁锢在方寸之间。

“白起!”齐衡大喊一声。白起趁势浮空扑上。他刚才走得匆忙,忘带佩剑,空手入刃几乎是以自己的肉身去抵挡河妖的攻势。关心则乱,虽有齐衡与伯力在旁布阵,但他就是惧怕花无谢从此离他而去,越是惶恐越是自乱阵脚。

这时齐衡与伯力才觉不对劲,一般的河妖不该有这样的攻击力,甚至它还拥有一般魔妖不会有的智慧,它能计算还会钻空子,别说白起被他吊着玩,就连两端牵制它的伯齐二人都快拉扯不住,好几次差点被它脱逃了去。

千年难得一见的九尾都被河妖视若无睹,它只紧紧拿捏着花无谢,花无谢被好几个浪头打得奄奄一息,失去先机之后再多挣扎也是无用。此时的白起早已浑身是伤,河妖转身要逃白起仍追了上去,被一个泥浪推在胸口,整个人重重砸在地上呕出一口鲜血。

他再要起身,已经没了力气,狼狈爬起走了几步踉踉跄跄险些栽在地上。回过神才反应过来他早受了重伤,伤了妖脉,灵能暂时被封印,眼前也被血蒙了眼,狠狠擦了眼定睛一看,河妖还勉强被伯齐二人制住暂时离不开此处。

哪里容得下三人稍微喘口气,紧接着就是翻涌而起的滔天巨浪袭来,原是那河妖进退两难想遁回河道底。白起强迫凝神颠颠倒倒追了过去。

花无谢只剩一口气吊着,勉强睁开眼看了他又闭上,那一眼无悲无喜,最后闭上眼沉入河底愣是连诀别的话也不肯说了。白起大喝一声,追着冲入河中,谁都拉扯不住。

突然一瞬间红云冲天,仿佛从河底开始沸腾,自深渊处传来痛苦的哀嚎,有成千上万的人在哭叫,又在一瞬间归为平静。

白起站在河滩中,呆愣地看着被救起失去意识的花无谢漂浮在半空中, 而他身后的虚空中从无形到有形现出一道人影,巨大的羽翼劈开红天,无限延展。

妖皇,现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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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衡晚一点才有戏份来的

妖世(18)

白起不吃不睡带着一身血污守了花无谢整整三天。不顾自己因重伤而自封的灵脉,带着一身创口很难愈合。

好不容易结了痂的地方莫名其妙又撕裂,血流不止看起来比干干净净躺在床上的花无谢还要凄惨。白起在折腾自己,要是不尝到痛,根本就撑不下去,他恨一切,更恨自己。

当时刚被救下的花无谢就像一个破口漏风的口袋绵软无力又残破。他没有灵力护体,只靠着妖身的强硬才勉强在河妖的巨压下生还。

但太晚了,白起与河妖鏖战的当口,花无谢像个玩物一般被河妖极尽蹂躏,当齐衡飞扑上去将花无谢从半空中接下抱回地面时,白起爬到齐衡跟前看到的是一个筋脉尽碎,五脏六腑受到重创的花无谢。

所幸妖丹尚完好,还不至于非死不可。一连三天,一众人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输进花无谢的身体里,齐衡的、伯力的、灵猫氏的,白狐一族的,五阶之上的大妖都在花无谢的床前转了一个遍。

但花无谢仍旧昏迷不醒,呼吸也断断续续。这三天,所有亲近的人毫无办法,花夫人哭晕了好几回,整个花府乱作一团。花无谢仍旧无药可救。

不知为何,花无谢的妖丹仿佛是个漏了的壶一样,费了好大劲只留住一星半点的灵能。眼看就要耗到油尽灯枯,白起瞒着众人强撑着把自己好不容易蓄的灵力一点不剩倒给花无谢,那点灵力竟然在花无谢的妖丹里留住了。

原来只有三阶以上的大妖才能填上花无谢妖丹里的内亏。找一个三阶大妖不难,找一群足够补全花无谢亏空的三阶大妖谈何容易?

放眼整个中原,能出现大妖的族氏不过五支,大妖中又分八阶,要知道整个京都只有花左相与齐宗长两个二阶大妖,够得上五阶已属不易,三阶之上是少之又少。

一族最多不过四五个三阶大妖,花左相腆着脸在京都各族转了个遍,连人家族内宗长也不放过,才勉强把花无谢损伤了的丹灵补了七七八八,剩下的亏空只能慢慢养着。

熬过惊心动魄的三天花无谢总算活下来了。之后齐衡与伯力就长留花府,三餐准时给花无谢喂灵力,白起则是但凡养出一点就一滴不剩全贴补了给花无谢。这个时候还要强辩白起心里没花无谢,齐衡不信。

花无谢此时虽无恙,但还需要长时间有人看护。白起不放心假手他人,齐衡就强行从白起那里接下手来,三个人轮值比白起一个半死不活的在那死撑要好得多。

尽管如此,白起仍是不肯离开半步,在花无谢床边支了个小榻,实在熬不住才躺一躺。

花无谢情况日渐稳定,齐衡憋了许久,偏偏从白起嘴里撬不出半点东西,看床上那个躺着不愿意醒,边上杵着的那个还是一副死样子,齐衡气得半死拿谁都没有办法。

一晃眼半个月过去了,花无谢的妖丹终于养好了,这些人没日没夜地给花无谢灌灵力,花无谢身上流转的灵力竟然还有些富余。只是碎裂的筋骨和脉络还需要慢慢养着,脏腑的伤势也才见好而已,但总之生命无虞。

白起是在花无谢转醒前一晚走的,连夜就要走,起身时还带翻了木凳,发出好大的声响,幸好没把花无谢吓醒。

前些日子连喘气都要小心翼翼的白起,居然闹出这么大个动静,伯力也被吓了一跳,见白起转身出了房门,问了一句要去哪,白起只淡淡回望一眼床上仍未醒的花无谢,回了一句要回去了。

一声不响赖在花府赖在花无谢床边半个月是白起,一声不响就要走的也是他。“他醒过来不见你,才要伤心。”伯力扶起倒在地上的凳子。

“我救他是因为我欠他,我守着他是不想于心不安,你们不要多想,也不要多管闲事,更不要给他多余的念想。”白起不等伯力回话,直接离去。

花无谢是第二日一早醒的,懵懵懂懂睁着一双迷茫的小鹿眼,守了后半夜没睡的齐衡恍恍惚惚与他对上眼,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他跑出去沿着后院把家人都叫起来围观。花无谢浑身无力又疼,嗓子眼像堵着木灰一样,被齐衡喂了几勺水才缓过来。

他下意识在人堆里找了一圈,没看见人。齐衡知道他要找谁,待大伙儿嘘寒问暖安心之后呢才打着马虎眼把众人哄出去,刚才还吵闹的内室,突然就安静下来。

躺得久了不大舒服,花无谢扶着胸口被齐衡托起来半坐着,一个齐衡加上一个木头伯力,原本话最多的花无谢不开口,安静起来这样尴尬。

齐衡本打算起个话头,花无谢先张了嘴问到,“他呢?”

寻思着装傻充愣还能不能行,伯力一反常态主动开口,“不在,从来就不在。”

“骗我也要编个好一些的理由,我伤的又不是脑袋,”花无谢偏偏头笑着,“我是昏过去,也不是死了……”

“别瞎说!”齐衡生气的时候就下意识想扒拉花无谢脑袋,才伸手看他没有半点血色的,手悬在半空要往回缩,被花无谢软乎乎没有半点力气的手抓着,贴在脸边蹭了蹭。

“我没瞎说,”花无谢没有力气,勉强抬起的手脱力砸回床上,被齐衡捧起来攥在手心里,他笑了笑,“我以为自己要死了,沉进水里之后就像漂浮着,看不清也听不清,但是我知道你们守着我,还有他……他待我那么好,没日没夜守着我,我真的想岔了,当真是我自作多情……我想起身留他,可我醒不来,原先一直听不清的话突然就清清楚楚了,他说让我断了不必要的念想,他说他救我是不想于心不安,但他不亏欠我,本来就是我自作自受。齐衡,小衡儿,我想断了,我不要再喜欢他了……”

“别,别说这个了,你知道是谁救了你么?”齐衡冲着伯力使了个眼色,让他把放在一旁的药膳汤端来,接过勺就要给他喂。

花无谢尴尬地看了眼一边伯力,小时候没少耍赖让齐衡给他喂饭,但现在长大了要脸。躲且没力气躲,屈服在齐衡的‌‌‍‍‎淫‎‍‌‍威‌‍之下,被喂掉小半碗,实在喝不下了才得空张嘴。“我在水底,水下一片火红,横空出现一双翅膀,之后我就昏过去了。”

“妖皇现世,顺便把你这条小命拎回来,大难不死,必有后宫。”齐衡便又多喂几口,又拿话咽他。花无谢不知道是被妖皇现世还是汤水呛到,咳个不停,齐衡担心他气不顺忙放下碗给他拍背,“……我们那时还在猜你怎么能诱得动河妖,这才发现大概是妖皇强大的灵力震醒休眠中的河妖,加上你身上有灵猫氏和白狐一族大妖的骨血,才会错判把你捉了去。”

“受了这么大的罪,没想到是妖皇摆的乌龙,我可真冤。”花无谢可怜兮兮地苦笑着,也不知道为什么发苦,偏偏是齐衡劝不到的地方。

妖皇现世,齐宗长自然卸下代理职责,任右相,与花左相一同辅政。历代妖皇本都是居于蓬莱,通过皇庙中的妖皇金身与地界通联。但新任妖皇任性得很,偏要留在地界,以本尊之躯住进修葺好的皇庙中。

齐宗长苦笑,怎么这么难伺候的妖皇还让他碰上了,耍赖任性,根本就是个小孩。这话让花左相听见,捂着他岳父的嘴不让再说了。

花无谢呆在花府哪儿也不去,他现在终于变成了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小废物,每天除了听风看树,也没有别的消遣。齐衡得空就来陪他,花无谢这才不得不装作一切安好的样子。

而就在这时,西北边境传来丧讯,狼王身死,境内众妖族起兵作乱,内臣急求停质,迎小皇子伯力回朝。

西北蛮荒本是伯力舍弃了的过去,他不管质子不质子,不管质期还剩下多少,他只知道自己除了呆在有齐衡在的地方,无处可去。

之后再有信都被伯力毁掉,直到曾经待伯力还算宽和的狼王亲随,一头郊原狼妖带着一身伤找来中原,找到了伯力,跪在他跟前求他回去,救救蛮荒的苍生。齐衡这才发现伯力瞒着他。

“齐衡,如果我非回不可,你愿意和我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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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哼哼糟心了

妖世(19)

狼王算得上死有余辜。他暴虐无道又沉迷享乐,在位期间东征西战杀伐无数强税苛政,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如此环境下并非无人生变,但蛮荒之境唯有狼族是属大妖,并无一支妖军能够真正与之匹敌,于是下妖再要如何生事,也同小打小闹一样,狼王依然如故。

暴政之下终会倾覆。直到下妖豺族率一众杀进狼王殿,一夕之间王族毁于一旦,尽死或流亡。推翻狼王豺妖夺权,但豺族更加残暴野蛮,荒漠百姓生活大不如前,甚至找到狼王曾经的旧部,求让伯力归国,重整旗鼓。

这些事,伯力原先并不知情。蛮荒的来信,频繁发来不下数十封,但伯力断断续续只收到三封,信中内容无非不是“内乱,王故,速归”这些意思。当内臣亲身翻山越岭逃入中原京都,在齐宅打转形迹可疑,捉入府内押到伯力与齐衡跟前求他归国,才算终于明白。

伯力若是要走,就此一别从此山水无接,再说蛮荒现在形势险峻,伯力无根飘摇,又是最令人不齿的人狼混血,只身前往无人响应,此去生死难卜。伯力本是下定决心绝不回去,但他想着因他而死的母亲,又心怀仁德宽厚,就无法断然拒绝。

齐衡看着这个狼狈的狼妖被人押进偏厅,扑通跪在伯力跟前,从一开始的迷惘到被欺骗后的愤怒以及最后被莫名其妙的同理心压得焦虑难忍,终于拉扯着伯力进到一侧的内室抓着他的领子,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大概就是日子过得太安稳了,才会被意外打得措手不及。眼前的伯力仍旧是温柔的模样,一双眼只看着他。齐衡木讷,呆望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伯力比自己高了那么多,就连肩膀也变得宽大可靠。分明初见的时候他还被人压在地上揍,孱弱无用的半妖少年,日夜相伴,终于长大,甚至因为半妖的血统,拥有比寻常妖类更多智慧与力量,轻而易举破了三阶的历练,成为鲜少有人能与他匹敌的大妖。

尽管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被欺凌的弱小的蛮荒质子,他变得强大无人能敌,他对着齐衡依然温柔迁就,竟然给了齐衡一种永远不会分离的错觉。

“你要走吗?”齐衡暴怒之下,灵能沸腾,两个人贴得极近,伯力被九尾的力量震得不由自主退后半步。

只有半步,他稳了稳,干脆收了盘桓在自己周身的灵力,用血肉之躯扛住齐衡明显带上杀气的灵力,把人抱进怀里,“我恨他们,遇见你之前,我从来不觉得活下来有什么意义。西北荒漠的蛮夷之境对我来说,只有疼痛和羞辱,我无需对他们负责。但是,我身上流着母亲的血,她把她所有的生命都传承给我,而她的一切都在那里,我好像能感受到她的意志,如果她还活着,一定希望我抓住这个改变大荒的机会,让掌权者不要残暴、让人与妖能更加和谐,让生的所有都更加平等。”

齐衡微微一怔,才明白伯力不是离开,而是去改变。“很危险,我害怕……你的父亲也是大妖,三阶的大妖被轻而易举打败,我不希望你去涉险……”齐衡汹涌的灵能消退,变得柔软,将伯力裹在他的保护区中,“你还会回来吗?”

“齐衡,如果我非走不可,你愿意和我走吗?”伯力待齐衡,是天下最温柔的一个。就连这样的题目,都留给他去选。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世人说只有狐族才有蛊惑的魔力,那是因为他们没有见过被狐族养大的狼妖,一字一句只会骗得人称他心意。齐衡只要看着伯力,就说不出拒绝的话,什么血肉至亲、什么九尾天命都化为虚诞,只能说得出一句“我愿意”。

前来报信的郊狼妖被送到驿站歇息,伯力与齐衡还需从长计议。而领齐衡回国,需得名正言顺。伯力直接将三阶大妖的元息化出形,拿着它去与齐宗长求亲。两个小辈跪在自己跟前时,齐宗长眼前一黑,突然就懂了。

这两个自幼在一起,两小无猜总是腻在一起,齐宗长只当是少年情谊,还偷笑自己给齐衡白捡了个忠犬跟班,现在回忆起来根本是他想得太简单了些。就这么一不留神,自家的小狐狸就被养了几百年的狼崽子拱出窝。

老狐狸吹胡子瞪眼,一拍桌子站起身说不出话来。他原先还打算与蟒族的白起结亲,总撺掇齐衡与白起,灵猫氏的花左相是他的姑爷,老丈人和女婿没少为了争抢白起干仗也没个结果。

他老归老,还不至于瞎,花无谢伤重的时日白起不吃不睡贴身照料,齐宗长才觉得自己被猪油蒙了心,原来这两个早就…… 渐渐也就放下了,两个孙辈他都喜欢,厚此薄彼的事他干不出来。

结果伯力就在这等着逮自己?齐宗长看他规矩跪着,双手将元息奉高递到他跟前。三阶以上的大妖才能化出元息的形来。因此元息是天地间的灵物,进可死而复生退可增长灵力,成妖半生才能炼出一个,再也没有比这更加珍贵的。这是伯力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东西。

齐宗长居高临下站在伯力跟前,他抬手要把元息挥掉,又于心不忍,尴尬地缩回手,咳嗽两声,“白狐几千年得一九尾,你用一个元息就想换他,痴心妄想!”

伯力一凛,不闪也不躲,好像齐宗长就算把他的元息打落碾碎也不可惜,腰杆笔直地又把双手递高一些。“如果元息不够,我还有妖丹,我还有一生,赚足能够与齐衡相伴的资本。”

齐宗长干瞪眼,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齐衡抢白,“妖人结合从不少见,但留下子嗣的有吗?由人类的肉体凡胎孕育而出且活到成年的,伯力是独一个;大妖才有阶,五阶之上已属不易,放眼整个京都,三阶之上的都说得出名头,究竟有几个你心里有数,伯力一个三阶人狼,几万年也出不了一个,按您的说法,是我高攀他了!”

伯力不想惹恼宗长,小心翼翼地去捏齐衡的手指,被站起身的齐衡甩手摆开了,小狐狸仰着脸忿忿然。话都说到这份上,齐宗长扶着后颈被气得不轻,手都快戳到齐衡鼻子上了,一个“你”字在那“你、你、你”地没了后文,抬手一扬冲着齐衡脸上去了。

齐衡脖子梗着,伯力也不跪了,起身拽住齐衡往自己身后塞,把自己的脸递到齐宗长手边。哪想到齐宗长手势一换,扯着伯力狼崽子的脸面团一样扯扯扯,“我还能真打他?”

两个小崽子原来又虎头又铁,突然被宗长虚晃一招,齐齐露出一张傻脸,直接把老狐狸逗乐。“元若,你父母走的早,我把拉扯大也只想让你过得好一些。我原先惦记你与白起一块,是想着只有他才配得起你,但天底下哪有那么称心如意的事,你愿意如何就如何,反正你别太欺负狼崽子就行。”

伯力又要跪,木头一样硬往人家跟前杵,还把自己的元息往齐宗长手里揣。被齐衡一把拽起来,还护食一样抢过伯力的元息一把拍回他脑门里,恬不知耻得寸进尺地抱住齐宗长的手晃了晃,“爷爷我打算随伯力去一趟蛮荒之境……”

老狐狸气沉丹田,“滚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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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所有老狐狸

天知道我只写掉了三分之一的大纲……哭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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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世(20)

筋骨是成寸成寸地断,要不是花无谢骨子里的大妖血统加上一众大妖输给他的三阶灵力护他妖丹,花无谢恐怕会像一滩泥一样死去。自从他醒过来后花夫人的补汤从没断过,倒是把他喂胖了一些,尽管与最开始圆润可爱的模样还有写距离,但也不再死气沉沉瘦骨嶙峋,又成了一只好看的妖精。

花无谢能下地之后就不爱赖在床上,齐衡得空来陪他,他就有人陪着说话;齐衡要是不来,他就一个人呆着,在后院或者花园找一个没人的角落,看天看树,恍惚一整天。妖医本是不让他下床的,伤筋动骨如果能平躺歇息是再好不过,但没人拗得过他,也就随他去了,毕竟发呆也不是什么体力活。

谁知道花无谢到了这份上还能避开旁人自己一个人胡乱折腾。随处可见的小树枝、小石头,能放上手的东西都被他搬来练手,他的佩剑不知道被家人藏到哪里,就从花匠那里顺来斧子练手腕。他原先已经是一个徒有其表的空架子,实在不能忍受长此以往做个废物。

筋络才养好,花无谢就折腾自己,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偏偏没有一日敢停下来,他就是着了白起的魔,一旦闲下来,一旦让身体感受不到痛,就会抑制不住地想起白起,越刻意遗忘,越难遗忘,就越想见他。

而自从花无谢清醒之后,白起就不再来。撇得一干二净,好似从花无谢的世界里彻底抽离。

得知齐衡与伯力将要成婚,大概是近期最让花无谢开心的事。他想去一趟宗宅,哪怕帮不上忙,也要见一见齐衡,也要顺势警告伯力,不许他欺负齐衡。府里安排仆役送他,花无谢硬在半路就下了輦,还勒令随侍不许跟着,然后自己一个人慢吞吞地往齐家宗宅挪。

自从受了伤就同惊弓之鸟很容易疑神疑鬼,花无谢这一路总觉得自己身后有人跟着,频频回头看见的大多都是路人。他话说得重,谅家中的仆人也不敢忤逆强行跟随同,就安慰自己是他多想了。

虽是这样想,但他难免更加小心,一边回头一边溜墙根走在树荫遮挡的地方,结果没留意脚下被绊了,撞上个人,忙不迭道歉,啧,原来皇庙前找过自己麻烦的那只鸡精。

相看两厌。斗了会儿嘴,眼看雉鸡气急败坏就要上手,花无谢躲不过两只手去挡,雉鸡罔顾法令,用灵力逼他,次妖的灵力不容小觑,从雉鸡周身缠来的无形力量仿佛控住花无谢的胸腔不断挤压他的肺部,耗尽他胸膛里的最后一口气,压迫得花无谢差点窒息。

这鸡突然松手,冲地上啐了一口,对着花无谢露出一副懒得计较的模样,却脚下生风慌不择路地逃走。花无谢咳个不停,好不容易缓过来一阵迷茫,下意识回望眼身后,仍旧无人。

有惊无险地去到了齐家宗宅,像个意外之喜一眼出现在齐衡面前,然后被劈头盖脸大骂一顿,齐衡嘴里骂骂咧咧又不敢骂得太狠,拧着小祖宗的耳朵叫他边儿去。于是花无谢就被赶到阴凉处坐着摇摇椅,悠哉看下人忙活,地吃着龙井蜜果埋怨齐衡不来陪他。

倘若妖皇未现世,京中大小事务一切都由左右相决定,而花左相又是齐宗长的女婿,伯力提前结束质期、齐衡与伯力同归大荒,都由他自己做主。但妖皇重现人间,还就在皇庙住着,别说是以妖皇辅助作为天命的白狐九尾要与蛮夷成亲,就连伯力质期未满却要离京这件事,都需要一一得到妖皇的恩准。

齐宗长答应齐衡答应得嘴快,回头请婚书要特赦这两件事,却在他脑壳上放了把火。齐宗长硬着头皮去到皇庙,递了折子才被请进皇庙,隔着红纱帐,朦朦胧胧看见纱帐之后的人。

妖皇真身匆匆见过一面,却怎么也记不清他模样,好像与他隔着雾霭不得见其本型,看不透他模样。谒见妖皇,只见火色纱帐后长发如瀑铺满塌,懒懒散散指了递到一旁的折子,立刻有妖仆将折子递上。齐宗长有求于人不敢造次,伏在殿前头也不敢抬。

此刻无人说话,但他偏偏能听见有人唤他,声音悠远难辨雌雄。有人让他抬起头,隔着红纱帐,齐宗长看见一双妖异的红瞳。

伯力忙着准备西征大荒的事,与郊狼整日不归都已是常态。去要请婚书的齐宗长丢了魂似的一路晃悠着回来,一条腿跨进门只看见齐衡在写喜帖,齐宗长这才像是被满目惹眼的红惊醒,呆呆看着齐衡,干咽一口唾沫,“伯力要走,随时可以动身——”

齐衡喜滋滋地凑过来,“那么定下日子就可以邀宾客来吃酒了……”

“但你不能走。”

“为什么,我也不是不回来?”齐衡怔了一怔,都说妖皇是上古至今最为仁德的大圣大贤者,若是要九尾为辅佐,大可等他回到中原再行此事,没理由不让他离开中原一步。

“不是不让你离开,”齐宗长摇了摇头,满眼无奈,“婚书批不得……妖皇不放你,妖皇他要你……”

“要我?……做甚么?”

“妖皇说蓬莱之力日渐薄弱,终有一天蓬莱崩塌,天地相接末日来临。能救地界的只有妖皇,但每一代妖皇现世的跨度越来越长,也许他之后再也等不到下一代妖皇。他要留在地界,寻一大妖,留下子嗣,或能将妖皇之力代代相传……”

“怎就非我不可?我本是男子妖身,孕育繁衍并不容易……他大可寻一女妖,我不管,我去和他说……”齐衡起身就要出去,被齐宗长拦住,他气急了便要硬闯。

“你要怎么去说?虽说妖皇只掌管中原,但蓬莱之下,北苍、大荒、鸦鸣……哪个地方是妖皇伸手不及的?你还想逃到哪里去?我在这与你说这些话已是大不敬,你不怕死,你不怕伯力、无谢,我、你身边所有人陪你去死?妖皇要你,你能离开中原一步,他就会找到伯力,杀了他碎了他的妖丹炼化了他的妖魂,让他永世堕入虚空。”

齐衡天不怕地不怕,他的软肋独独是那些他爱着的人。他想自己待一会儿,齐宗长只能先走一步。齐衡一个人呆着,靠着桌,一旁剪过的烛火耀耀。也不知呆坐了多久,仆役传了两人的晚膳早就凉透了。

伯力还未归,齐衡偏偏想他想得不行,起身去寻他。打开门,又发现无处可去,他不知道伯力在何处。如果有一天,伯力坠入虚空,他就再也找不到他了。夜风凉透,拂在身上扎在心里。

他方才坐得久了,期间一直没变过姿势,身体发木不听使唤,路都走不稳。但他不管不顾起身沿着长廊往大院去,一路跌跌撞撞。更深露重,华服仿有千斤重,压垮他一身傲骨。

齐衡想,他大抵是顺遂惯了,前半生哪有什么爱而不得的时候,哪个人不是捧着真心奉到他跟前,于是碰到这么点不顺就心口揪紧,疼得恨不得放下身段去呼天抢地。

可他一生就一个伯力不能放手,偏偏好像全世界都来逼他放手。

洛河三千星,不独照月明。凡众生疾苦,他顷刻独尝。齐衡踉跄跌坐在长廊尽头,尽是泪湿满面,仍是偏要仰头看一眼朗月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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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世(21)

花无谢被人告状了,说是挥退随侍步行前往白狐宗宅、途中还与雉鸡妖起了争执,便被花左相禁足了。

他果然没猜错,到底是哪个吃里扒外的跟踪他还与他父亲告密。兀自生了会儿气在屋里打几圈转,气也消了。

谁让他已经是废物一个,化不出形显不了灵,伤了根基,怕是再难修炼,就算如此还有人小心翼翼待他好,还生什么气呢?该知足了。禁足这些日子,齐衡只三不五时差人送了宗宅厨子做的果子,知他忙于准备,也不和他计较,一个人百无聊赖。

日子越发不爽利,他觉着自己好似患了心疾,苦闷抑郁,有时候喘不上气来。手脚只觉发凉,渐渐浑身无力,像是掉进冰窟窿里那样。有时候发梦,梦见被河妖按进河底,只来得及看白起一眼,就再也没有力气了。

终有一天他真真切切梦见了白起。隔山跨海,远远一面。一场梦,无论如何都无法追上他,也怎么都清醒不来。第二日花夫人来找他才发现花无谢犯了症,身上冰凉,额上烧得一塌糊涂,闭着眼睛皱着眉头,痛苦得不行,但就是不肯醒。

这一病就是三天两夜地没能醒过来。家医瞧不出症结所在,从来没有妖得过这样的病,见孩子烧得昏迷不醒,好似十分痛苦,辗转嘤咛看得为人父母的心疼不已。

花无谢已是妖中异类,空做大妖却没有灵力,生得无能被河妖挟持……外头风言风语十分难听,说他出生时犯了天煞又说他前世造孽背了天罚……今日得此奇症更不能往外传去,否则不知道又要被说得如何难听。

直到第三日天一亮花左相斟酌再三,不敢再耗下去,决定请帖入皇庙求妖皇再救花无谢一回的时候有人找上门来。

看模样像是哪家大户的家仆,灵力是藏着的,猜不出是哪家的妖,眼睛狭长泛着精光,眼珠子是明‎‌‍‌黄‍‌‍‎‌色‎‍,瞳仁细长一竖,类猫不是猫,下仆将人引进厅的时候心里直嘀咕。

这人也不应坐,硬邦邦地站着,只说是奉命前来为花公子送药的,再问别的什么,就不肯再说。花左相不知那人根底,不敢得罪也就不再逼问。那人最后只是将一只小小锦袋交给花家人,就告辞离去。

花左相心存疑虑,吩咐厉害一些的下人跟过去,谁知道下人才跟出大门,一个路口这个人就凭空不见踪影,如此能耐分明是大妖的本事,怎么会屈居做一个家仆呢?花府下仆急哄哄回去禀告了,花左相叹了口气,才去看手上的锦袋。

这哪是锦袋,这是乾坤袋,内能装山河晴川天地乾坤,变大变小自在随心,是个贵重的宝物。居然就被随手送上门来。

花左相小心翼翼打开袋子,比起乾坤袋本身,里头装着的东西就不够看头了。说贵重并不贵重,但十分难得,是焚山才有的灵果,专克湿寒之症,解封池寒毒……

花左相眼前一花,花无谢根本不是得了奇症,是他胡乱折腾闹的。前阵子不知着了什么魔,刻苦勤练,把自己折腾得浑身是伤。

照着他任性妄为的样子,搞不好还听了旁人胡言跑去泡封池。他也不想想,别的妖有灵力护体,自然无妨,但他一个没有内里空空的,自然是被封池的寒凉入骨。

按道理说他本应该早早犯病,但巧的是他被河妖所伤,身上集了数个大妖的灵能,这才克制寒凉,拖到现在才发病。花左相赶紧找了家医把灵果入药喂给花无谢吃,这才渐渐好转起来。

花无谢被禁足、又病着,不像之前那样总往宗宅跑,而齐衡自顾不暇,送到花府的果子也慢慢断了,也并不知道花无谢突然患病的事。齐衡看起来一切如常,就连伯力也没看出齐衡心里有事。

要不是齐宗长也知晓,指不定也要让他骗过去。元若年幼时,双亲为镇鸦鸣邪魔而双双离世,是齐宗长和花无谢的母亲将他好好养大。齐衡一开始住在花府,与花无谢一同,稍大一些时才又被接回宗宅,担负起九尾的责任。

他自幼就懂事,不像花无谢那样任性妄为惯了,不太让人操心。就连要他顾全大局放弃伯力这样的事他都吞进肚子里,掩饰得极好。甚至还与齐宗长说他分得清轻重,不必担心。

越是听话就越让人心疼,齐宗长有时恨不得撺掇他任性一回,拽着伯力随便天涯海角去躲,妖皇难道还会在他一个九尾身上死磕?

老狐狸心软了,不免在伯力面前藏不住,反而是齐衡,一再嘱托齐宗长这件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他怕伯力发疯,更不能让花无谢知道,这个死过一回的人,拎不清轻重,闹将起来,只会让大伙儿都不好过。

齐衡一个人的独角戏,演给所有人看,婚宴照常准备,所有人都以为他与伯力不日将要离开京都。

豺妖赶尽杀绝,狼王旧部四散,不少翻越边境逃入中原,隐姓埋名流亡起来。伯力与郊狼私联将旧部集结,每日总在忙活这些,与齐衡相处的时间就少了些。

偶尔见面只觉得齐衡日渐冷淡,还以为是因为大婚在即他一个人忙活心里不舒坦,就与自己怄气。伯力便乖乖哄他,自己就算将这页翻过去。

转眼就到了成亲的前一个晚上,待天将亮,伯力的狼队就要绕着城走一圈,从齐家宗宅迎走齐衡,带着他的队伍,直接向西北大荒之境而去。

按着旧习俗,成亲之前新人是不能相见的。于是两人被安排住到相距最远的厢房住下,本该早早歇息的伯力这会儿紧张雀跃得睡不下,起起坐坐,捧着一本书看不进半个字,对着墙上挂着的喜服傻笑。

几百年他受过的磨难都可以因为这一日的欢心一笔勾销,他恨不得转眼就是日出东方,他能够真正属于齐衡。

深夜里的叩门声格外突兀,伯力吓了一跳,着急起身去开门,长袍带翻了茶盏,茶水淌了一几,伯力也顾不上,拉开门,面前站着的是齐衡。

他穿着一层单衣,伯力连忙把他拽进屋里,“穿得这样少,要觉得冷的。”伯力搓了搓手去暖他的脸,“花姑姑不是说新人接亲之前不能碰面,要触霉头的。”

齐衡拨开他的手掌,仰头看他,脸上似笑非笑看起来有些嘲讽的意味,“不必在意那些,我发现,这些日子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我不会离开中原,不会陪你回去大荒,我不想与你成亲……伯力,我不爱你了。”

“齐衡,齐元若……”伯力咬牙,“你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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