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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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与狐妖并不能和平相处，没有成精的狐狸也一样。

众所周知，狐狸的皮毛柔软而美丽，而历经九死一生，汲取了天地灵华而修炼成精的狐妖，其皮毛才是极品中的罕物。

活体生剥，皮毛尚留几分灵气，此为最佳，也是最难得到的东西。

且不说如此残忍的手法所得之物只能流通于黑市，单说狐狸就少有修炼成精的。

但凡成了狐妖的都不是泛泛之辈，所修得的法术能让它们千变万化。男人是狐妖，女人也是狐妖，物件也可以是狐妖。

这是让他们可以保留自己来之不易的长久生命的唯一法术。

——同时也是人类最痛恨的法术。

小狐狸在目睹了狐妖的火刑后深深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漆黑的天空下，火光照亮了方圆十里，狐妖千年的生命在凄厉尖锐的惨叫声中落下了中止符，人类仇恨狰狞的面目在火光中扭曲、放大、燃烧。

人类不会千变万化，但通过思考，他们有很大机率识别狐妖的伪装，他们有刚硬的武器，有残酷的刑罚。

这些是他们没有法术却仍能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不二缘由。

躲在草丛的小狐狸四肢抖成了筛子，他告诉自己要尽快逃离这个地方，却挪不动哪怕一步。

冷汗透过脚掌排了出来，恐惧如鲠在喉，堵住了声音。剧烈起伏的心跳顺着血管在耳朵里轰鸣。

呼吸呢？已经无法感知自己有没有在呼吸了。

“红红儿！你在干什么，还不快跑！”

随着母亲短促而急躁的声音响起，小狐狸瞬间被叼起了脖颈。母亲的皮毛像大多数赤狐那样，以橘色为主，掺杂一些红色已是少见，但红红儿除了黑色的四肢和白色的尾尖，全身是纯粹的红，在人类中是为争相抢夺的罕物。而它的右眼天生弱视，一旦落入人类手中，似乎是注定了无法逃脱的笼中之物。

母亲一直把红红儿叼回领地后才松了口。四肢再次接触到地面松软的草地，红红儿的理智才开始回笼。

人类扒皮时的贪婪、火刑时的凶残，这些表情深深地印在了红红儿的心里，烙上了深渊般的痕迹。

母亲焦灼地在红红儿身边徘徊了几个来回，终于还是往后退了十步：

红红儿回头，对上了母亲关切而内疚的眼神。如果是在从前，母亲一定会用温柔的舌头，顺一顺自己脑袋上的毛发。

它知道的，母亲与它保持距离的原因：曾经母亲落入过猎人的陷阱，但是被另一个人类救治过。虽然保全了性命，但从此沾上了人类的气味，回来后一直遭到族群的排挤。为了红红儿不被连累，母亲一直与它保持着距离。

但其实族群的排挤不仅仅是因为母亲的人类气味，还有红红儿的弱小。

容易被盯上的皮毛与无法自保的弱小，注定要被族群当作弃子。

然而红红儿并不在意这些，它想知道的是，人类这残酷的种族，他们救狐狸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红红儿低头自己舔了舔自己的毛，舔了舔被灌木划破的伤口，说：“没关系的，妈妈。”

母亲一直与红红儿保持着十步的距离，看他觅食，一起修炼。她有时很欣慰红红儿的自立，有时又有些担忧，因为她从来都不知道它那看似冷静的外表下倒底是怎样的情绪涌动。

就好像刚才恐惧到发抖的红红儿，与现在淡定舔毛的红红儿似乎并不是同一只狐狸。

“妈妈……”母亲的思绪被小狐狸的声音拉了回来。而小狐狸在不远处的黑暗中，看不清表情。

“人类为什么要烧死她？他们不要她的皮毛了吗？”

“她爱上了人类，但是表明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后，让人类感到了害怕。”

“为什么要害怕？”

“‘狐狸精千人千面，擅于说谎，蛊惑人心，吸人精气’……”母亲叹了口气，道，“人类中是流传着这样的说法的。”

“可是我们并不吸人精气。”红红儿不解。

他曾经认为狐狸们可恶得要死，也许变‌‎成‎‌‌‍‎人‎‎‍类的模样生活在人群中会好一些，而现在渐渐开始有些迷惘了。

“人类对所有的未知都有恐惧，”母亲说，“你要提防人类，但是不要因此而怨恨人类，他们没有做错什么，那是生物的本能。”

就好像族群排斥母亲，排斥除了自身以外的气味，那也是一种本能。

“那么我们为什么要修炼？”小狐狸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为什么，要变得像人类一样……”

“修炼是为了让自己更强大。”母亲沉声道，“变‌‎成‎‌‌‍‎人‎‎‍类是为了保护自己，也是为了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东西。”

“比如我，最想保护的就是你。”母亲音调很低，很温柔。

小狐狸望了望不远处掺杂着人类气息的母亲，低下头再次舔了舔自己的毛。

“强大起来，保护妈妈，然后活下去。”红红儿坚定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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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活下去”这个概念并没有在红红儿脑海里停留太久，有一天，母亲失踪了。

从那一天开始，在离自己十步远的那个地方，再也没有了熟悉的身影。

族群的狐狸说亲眼看到母亲死于人类之手，被生生剥走了皮毛。

红红儿已经修炼了很久很久，他了解了很多人类的生活方式，他已经能变‌‎成‎‌‌‍‎人‎‎‍类小孩的模样，一步一踉跄地走路，但母亲却再也看不到了。

不愿憎恨人类的母亲，死在人类手上的那一刻，她会想什么呢？

狐狸们修炼着长久的生命，但是意义在哪里？

那些在天地间接受寒冬酷暑的煎熬、经历濒死重生的历练，以及在人类眼皮底下东躲西藏的日子，长久的忍耐之后的意义又在哪儿呢？

比起修炼的艰苦，人类的凶残与贪婪、同类的排挤也许烙印更深。而母亲的死亡瞬间取代了这些所有。

一朝修炼成精，天地间仿佛忽然没有了自己能待的地方。

红红儿不知不觉爬上了母亲失踪前去过的山头，往下看，能隐约看到山脚下一汪湖泊，一片花草林木，还有人类的房屋。

而红红儿对这些毫无感触，他闭上眼睛，随风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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