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河流是绿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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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太久的结果就是加倍的工作。

林离从山庄回来后，家也没回，马不停蹄的去了公司加班。办公桌上放了一堆文件，紧急的他倒是早就签了，剩下的需要大领导签字，又不那么紧促的，等林离回来，跟讨债似的，各部门一窝蜂递过来，挤成乌眼鸡。

林离挨个儿看过去，看得头昏脑涨，打电话把高放叫进去核对商量。高放拎着一小盒包装精美的糖进来，喜色看不见，一脸欲言又止。林离倒是还记得自己的承诺，立刻递上个大红包：“放叔，红包！我说大的就是大的。”

听到这话，高放刚坐下，又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一脸惊愕：“不是我，林总，我在电话里说的——”

话还没说完，牛萌萌“啪”的推开门，风风火火的冲进屋子里，怒道：“林总！我反正是咽不下这口气！你看看！”

她一头短发，肉眼可见的要竖起来，怒目圆睁，林离吓了一跳。

“进来呀！”牛萌萌冲完回头一看，身后没人，又怒气冲冲的转回身冲出门，伸手从门外拽进来一个女孩。

女孩头发散乱，左半边脸高高肿起，眼睛肿的只剩下一条缝，伤口处溢着血丝，脖子、手臂，腿上到处淤青，这明显的外伤一看就是打的。

面容尽毁，导致林离一眼竟然没看出来女孩是谁。

牛萌萌把女孩轻柔的往林离的办公桌前一推，冷笑出声：“卢豪把我们安然打成这样，要十万块钱私了。我把他骂回去了。福瑞国际了不起？”

整个事情的情况很清楚。女孩是蒲草文化签的一个小艺人，不出名，还处在在各个剧组打杂跑龙套的阶段。但是她的男朋友很了不起，是福瑞国际一个后起之秀，因为一部小制作武侠意外走红。

一年前，林离扫市场动向的时候，看过这个电视，男孩身材高大，扮相俊美，林离印象很深刻。

问了事情经过，女孩说男孩自从出名后就开始劈腿，就因为昨天他整夜没回，自己多问了他两句，就被他从电梯拖出来打了。

“电梯监控调了吗？”等把女孩安顿好，林离半倚半坐在办公桌上，低头翻看卢豪的履历。

短时间内其实摸不太透彻，但卢豪的履历还算清楚。他们家做生意的，家庭条件不错，卢豪从小学钢琴，从北城音乐学院毕业，天赋不天赋不知道，但是卢豪参加音乐选秀出身，却通过一部小制作网剧走红，现在算是个二线。

“调了，安然很聪明，当时逃跑以后立刻找物业调了视频监控，还偷偷录了视频。我今天早上再去问，物业已经改口说电梯监控坏了，昨天的监控没了。”牛萌萌冷笑一声，拿着手机递给林离。

林离打开看了看，视频有些模糊，但是还是能看到卢豪跟安然的脸。视频开始两人似乎在激动的说话，很明显在争吵，然后在某一楼停下后，可以看到卢豪猛然伸手揪着女孩的头发，把她从电梯里拖了出去。

“报警验伤。然后把视频发散一下。”林离看了一会儿，把手机递给高放，高放立刻拿着手机出去了。

想必是卢豪那边已经察觉，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让物业闭嘴。

林离弓指摩挲了一下脸，又想了想，打电话给苗苗：“给安然安排员工宿舍，这两天别让她一个人进出。”又一条一条安排了其他细节。

他怕卢豪伤害安然。

牛萌萌在一旁看着林离有条不紊的指挥，心中感慨：“小林你真的成熟了。”

“萌萌姐，你这么说我感觉我还在青春期……”林离有些无语，脸上羞赧的神色一闪而过，又正色道，“安然的事，你这两天稍微费心盯着点儿。”

“哈哈，卢豪要完蛋。开心！”她看着林离，露出个由衷的笑意，“家暴的人都去死！”

果然，中午刚过，事情已经发酵起来。视频内容虽然很模糊，但是真相却一清二楚。紧接着安然一篇长文加数十张图片，直接将卢豪劈腿、家暴、包养的事爆出来，很快上了热搜。

晚上牛萌萌递了报告过来，卢豪的代言已经掉了三个，剩下的品牌悄无声息的下了他的图片，剧组暂停他的工作，已经有公司向他索赔。

想必卢豪和他的经纪人已经在焦头烂额了。

林离愉快的读完消息，悠悠然的伸了个懒腰，准备结束一天的加班。正要走，忽然看到高放早上拿来的喜糖，拆开包装盒，顺手拿了一颗一看，竟然是自己最爱吃的一种小众巧克力。

这种巧克力在外面买不到，只北城一家私人订制有。林离那年吃过一次很喜欢，后来每年情人节，他的礼物里都有这个。

林离拿着巧克力看了一会儿，剥开一颗放在嘴里。醇厚的可可味道很快嘴里漾开，林离眯着眼，感受心里那股微苦。

就在这时内线电话过来，苗苗那边说有人来访，是福瑞国际的公关部经理张君。

福瑞国际的危机公关很强，有很大一部分因为张君。他手腕很铁又软硬兼施，压过很多福瑞国际旗下艺人的大瓜，也一手策划拉下很多顶流艺人。

林离知道对方找自己讲和，本不想见，但是张君却让苗苗带给林离一句话，他问林离，还记得简备吗？

林离心里一突。

简备那件事过去很久了，林离当时根基不稳，因为冲动救了个小艺人得罪简备，不但自己演艺事业受阻，还差点儿害了蒲草文化。

就在林离以为无可挽回时，简备却爆出性骚扰演员数十年，多人站出来指控，还有一系列实锤，直接将简备从二十年根基稳重的一线主持，差点儿锤到监狱里去。从此身败名裂，在‎‎娱‍‌‎‌‍乐‍‌‌‎圈‍‌悄声匿迹，变成圈内的不可提。

林离当时乃至现在，一直以为是付绍之的公关团队帮了自己，难道付绍之找的公关是福瑞国际的张君？

即便这是笔生意，林离也无法再拒绝见面。

苗苗把张君带进来，送上咖啡，又悄无声息的退下，顺手关上门。

张君穿得很正式，有些发福的脸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人畜无害：“林总，我们也算是曾经的老同事。如今彼此算同行，做人留一线嘛，又何必斩尽杀绝？”

林离笑笑：“卢豪不够稳重，放在贵公司也可能是随时爆炸的炸弹，伤人害己，何必把宝压在他身上呢？”

张君意味深长的看了林离一眼，端过咖啡抿了一口，眼镜上的光芒一闪而过。

他在沙发上调整了一下坐姿，好整以暇道：“卢豪是不大有出息，但是他听话，懂事，胆子又小。”

林离听到“胆子小”这句话，露出个嘲讽的笑。

张君看到却不在意，继续说:“福瑞国际家大业大，一堆人要养，哪能拒绝流到嘴里的钱呢？毕竟苍蝇肉也是肉嘛。林总您难道不清楚吗？”

林离面无表情：“我不吃苍蝇肉。碰到苍蝇我一般都是把它打死。”

张君：“……”

他遗憾的叹口气，把咖啡放回桌子上，发出当的一声，朝林离憨厚笑笑：“看来您这边是不肯放过卢豪了。”

林离毫不犹豫：“是。”

张君感慨：“几年不见，林总能撑一片天了。既然话不投机，那我告辞了。”说完也不拖泥带水，站起身朝林离伸出右手，是个握手告辞的姿态。

“简备的事，”林离站起来看着张君伸出来的右手，神色有些晦暗不明，“是付绍之找福瑞国际帮忙吗？如果是，多谢你。”

这么快能收集到简备的黑色信息，并在短时间迅速爆出，直接将简备捶死，断绝他回到圈里报复的所有退路，甚至直接将他拉入泥淖，无法抽身。

这种执行力、收集力，除了福瑞国际，没有其他。

张君点点头又摇摇头，不自在的收回手一摸快要秃顶的脑袋，答非所问：“你不必谢我，我也是受故人所托。”他扫一眼林离桌子上的喜糖，扶了扶眼镜，无论林离再怎么问，都不再开口，直接匆匆离开。

他来就是为了谈卢豪的事，谈不拢就走，简备也不过是他的一块敲门砖。

福瑞国际向来不干亏本买卖，张君估算一下，卢豪的价值也没大到不可替代，既然这边谈不拢就算了，他的价值到此为止。

他这一句话搅乱了林离的心。

等他走了，林离又在屋里坐了一会儿，他在想故人二字。

故人到底是谁，是付绍之？还是另有其人。可是那人明明都——

林离不可抑制的想到，故人是不是沈水云？

他拼命压抑给那人打电话的念头，有些烦躁。

无头苍蝇似的在屋子里转了两圈，还是驱散不掉心里面那股火，只能又坐回椅子翻看剧本——

李泽下午跟自己打了个电话，神神秘秘的说明水的人定了，已经报备立项，一个月后开机。等林离问明水定的谁，李泽却不说，只说肯定错不了，让林离再琢磨琢磨剧本，有什么问题跟胡晶晶沟通。

林离按下焦躁心情，翻开剧本。

故事第一幕就发生在一个偏僻的西北山村，于宿坐着牛车踏着泥泞来到这里，带着大学生满腔的青春和热情。黄橙橙的山，层层叠叠的晕开，于宿背着绿布包，像一棵青涩的树苗，给这片灰暗的天空带来一抹清新的色彩。

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林离的心稍微平静下来，边看边无意识的曲指敲击桌面。他在想明水的扮演者是谁，圈里还有谁比沈水云更适合明水这个角色——沉默、压抑、内心却又迸发着热情和孤注一掷的勇气。

虽然结果不同——明水选择对抗，沈水云选择妥协。

天壤之别。

林离无声的呼出一口气，想将心中的郁卒叹出去。

他这会儿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就好像有一天在沙漠中路过一片绿洲，绿洲水源丰美自己却无法进入，他只能怨愤离开继续行走。就在某一天他快干涸时，一条暗河却缓缓流淌过他身边，浸湿他的手足。他以为这是一条新的河流，心安理得的享受滋润。然而某一天，有人却告诉他，那条河流是绿洲的。

这让他一时之间无所适从。

林离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又坐下，剧本在他手里翻来翻去，揉得都有些打卷。修长的手指在手机黑名单的那个名字上点了又点，最终还是将人拖了出来。

脑子混乱的结果就是剧本最终没看下去。林离最后还是烦躁的扯松领口，拿过剧本下楼，准备回去。

因为快进组，林离没再安排其他的通告。这几天放了小丁的假，所以开车上下班都是自己。林离跟值班的人打过招呼，一路往电梯的方向走。

这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林离拿起来一看，上面闪动着“子维”两个字。

林离刚回来就一头埋到工作中，差点儿把两人的事给忘了，看着庄子维的电话，林离心想，大概是通知自己分手。

他看到庄子维看白芨的眼神，就知道自己跟庄子维要结束。

但是奇异的是，他并没有太过伤心的感觉，只觉得有些遗憾。他曾经试着去接受新的恋情新的人，知道了普通人的恋爱大概就是跟庄子维这样，很平静很温暖，没有让他的心快要炸裂的痛感跟快感。

分手后还能做朋友。

想到这，他滑过接听键，庄子维的声音很快在对面响起来。

“小林。”庄子维叫了一声，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林离站在电梯前，看着数字跳动，无所事事的“嗯”了一声：“你找到白芨了吗？”

庄子维的声音听起来很愧疚：“找到了……小林，对不起。”他大概是在为他的出尔反尔道歉，或者是在为选择了白芨道歉，更或者是为了两人最终的结果道歉。

说不清楚。

电梯门“叮”的打开，林离抓着车钥匙进去，按下负一楼键。听到庄子维说对不起，他眨眨眼。

电梯里面不知道是谁在出风口上面挂了一个香囊，有些药草的味道。

他鬼使神差的伸手摸了一下，好脾气的表示理解：“明白。我们毕竟还没到那种程度。”

庄子维沉默了瞬间：“是我的错。”

“没关系。”林离笑嘻嘻的，手指无声的抠着手机，“分手了还能做朋友嘛，祝福你跟白芨。”

他像个尽职尽责的前任，衷心的祝福了前男友和真爱后，果断挂了电话。

电梯门打开，林离若无其事的朝车走去，一边走一边心想，至少还有胡晶晶跟李泽啊，他们俩很坚定的选了自己演于宿，没有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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