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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朝辞从来就没喜欢过医院。

惨白的墙壁和灯光，无处不在的消毒水气味，走廊冰冷的长椅，以及不知是什么仪器运作时发出的声响……他赶到的时候，江陵已经被推进手术室抢救了，留在外面的医护人员在得知他和病患的关系后，十分专业地上前安抚他的情绪，但是在闻朝辞听来，那些公式化的说法并不能真正让他焦躁的心情平稳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身下的长椅不再冰冷，仿佛体温被转移，闻朝辞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坐了多久，至少对于他来说，每一秒都漫长得像是一辈子。

某个瞬间，他想，他的父亲确实挺爱家人的，死得干净利落，根本无需妻儿经历这些煎熬的过程。

手术室门口的灯亮着，医院走廊安静得连针掉在地上也能听见，詹姆斯的手机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电话打进来，络绎不绝。闻朝辞知道，除了他以外，还有很多人在等关于江陵的消息，比如车队的同事、新闻媒体、喜欢他的车迷。

终于，手术室的门打开了，一名身着手术服的医生从里面走出来，又迅速将门掩上，他扫视了一眼走廊上仅有的两个人，问：“哪一位是家属？”

因为脸被口罩挡住，所以闻朝辞很难看出对方此刻的神情是好是坏，他猛地站起身，却不知道说什么，甚至不敢走过去，只是紧张地等待医生说话。

“我们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措施，好消息是，目前江先生已经脱离了危险状态，”医生用平静且专业的语气通知，接着顿了顿，继续道，“只是因为脑部受创严重，伤患术后仍会处于昏迷状态。如果一个月内江先生能醒来，那问题就不大，反之，我们也无能为力。”

一年过去，夏天转眼又回来了。这一个月，闻朝辞几乎住在了医院里。

欧洲的盛夏不像广州和上海的夏天那么闷热潮湿，他将窗户打开一条缝隙，让阳光乘着风吹进病房里，吹得落在江陵身上的光似乎都在晃动。

那人后脑勺那片在手术时剃掉的头发已经长出短短的发茬来了，他的发质很软，所以摸上去一点都不扎手，反而毛茸茸的。

闻朝辞拉起江陵的一条手臂，稍稍用力顺着肌肉的纹理揉摁，从指尖到手臂，左边按完了就按右边，手按完了就按腿。这个工作本来是有专门的护士来做的，但闻朝辞亲自接手，按护士教他的办法，每天都给江陵按摩，以防对方在病床上躺得太久，导致肌肉萎缩。

他觉得这样很好，等那人醒来后，不管是继续做赛车手，还是退役，自己这门手艺大概都能派上用场。

做完这些，闻朝辞拉了把椅子坐到病床边，看着仍在昏睡的江陵，牵起对方的手握住。

早在决定和江陵在一起时，他就设想过这样的情况，毕竟这是江陵作为F1车手必须要面对的风险。闻朝辞得承认他为此犹豫过自己是否真的适合和江陵在一起，因为他清楚，以他的精神状况，这种不确定性很可能会拖累他们之间的感情。

在反复的忧思中，这个不详的念头甚至曾经有一刹那膨胀到极点，以至于闻朝辞想过劝江陵放弃赛车事业。但幸好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否则哪怕再多存一秒钟，闻朝辞都要狠狠唾弃和厌恶自己的自私。而在他亲眼见过站在领奖台上闪闪发光的江陵之后，他更觉得一度有过那样想法的自己是多么卑劣。

心电监测仪发出规律的声响，连接机器的线由宽松的病号服下延伸出来，心跳化成屏幕上的一个个相对恒定的波峰。

闻朝辞轻轻开口，对病床上的人说：“今天天气很好。”

夏休期到来了，他记起他们原本说好了要趁这段时间在欧洲度假，要纹身，也说要去做合法伴侣认证。总之，他们提到了很多以后要去做的事情，只是当时的态度都没有特别严肃，或许他们都以为有的是时间，无需那么紧张。

“我上次说到哪里了？哦，好像是刚上大学的时候，那阵子我……”之前江陵说想知道的那十三年之间的事，于是闻朝辞找到了脑海中的那只陈旧纸箱，揭开贴在上面的封条，把那些落满灰的、发霉的回忆一件件拿出来。

他跟江陵说，父亲走的那晚自己偷溜去网吧了，所以没能见上对方最后一面；

他又说，一模的时候数学选择题竟然全让他蒙对了；

他还说，大学食堂的菜他觉得都不怎么好吃，干脆自己学做饭。

闻朝辞只是个普通人，人生没有传奇，截止前年，全身上下最有讨论点的大概就是混血身份，直到和江陵重逢。所以十三年里那些印象深刻的大事很快就说尽，他便开始断断续续地回忆剩下的那些几乎要忘记的琐事。

病房里只有他一人絮絮叨叨的说话声，最初他对此还有些尴尬，后来慢慢地也就习惯了。

偶尔，闻朝辞也有说不下去的时候，每到那时他就只能看着江陵哭。是挺没用的。但他很希望病床上的人能在他哭的时候醒过来，抱着他说别哭了。

忘了今天说到哪里，闻朝辞趴在江陵的病床边，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这段时间他的失眠症状加重，最开始完全睡不着，一闭眼脑子就忍不住想七想八，但关于未来有接近无穷种可能，怎能光凭他的脑子就想透，到头来只不过是无用的虚耗罢了。后来情况稍微出现好转，他勉强可以睡着，只是睡得浅，一夜之中反反复复地醒来，以至于大多数时候闻朝辞甚至不觉得自己睡过，反倒更像是短暂地失去了几秒钟意识。

此刻也一样，他似乎能感觉到自己睡得不沉，总处在一种似梦非梦的状态，睁不开眼睛，感官却清晰。朦胧中脸侧痒痒的，仿佛空中落下什么轻飘飘的东西，在皮肤上轻轻擦过。

很柔软。

他想，那是一个吻吗？

大脑暂停了一秒。可能是一秒，也可能是一分钟，一小时，闻朝辞不确定，因为他已经失去对时间的确切感知，但他忽然惊醒，随即抬头看向病床上的江陵。

只可惜一切都是错觉，那人依旧没有醒来。

睡意被搅散，闻朝辞坐在椅子上，沉默地注视着江陵已然消瘦下去的脸颊。

突然，显示屏上的波峰变得剧烈尖锐，心率检测仪原本恒定的声响也骤然拉高。

他顿时精神一振，立刻摁下了护士铃，接着打开房门冲到走廊上，也不管是否会打扰到其他病人，大喊：“护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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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意外的话，还有两章完结，此刻本人状态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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