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贵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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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际央,想不想跟我比一场。”
刚从院舍出来,正独自走在前往实习教室的路上的际央知梧,大道旁边的树丛中突然闪出一个白蓝两色的人影,挡在了她的面前。
抬了抬下巴,望向东边才升起的朝阳,天空的云朵将将被染成淡金色。际央知梧移回视线看向对方:“为什么?”
白蓝两色的人影身着真央院服,将两把黑色的武士刀抗在肩上,本来已摆好姿势表情自信的空宿轸念一下子垮下脸来:“这个还需要理由?”
际央知梧点点头。空宿轸念顿时有些苦恼地揉了揉头发,然后不自然地活动了下肩膀:“嘛……我才不会说是因为明天就要举行毕业典礼,要离开真央前往护廷十三队就职,想到起码应该和你切磋一下,毕竟认识四年了还没有对打过所以有点不甘……”
际央知梧很快打断他:“就算你用‘我才不会说’来开头,我也不会相信你说的是实话。”她几步上前,慢慢说,“你的手已经出卖了你。”
空宿轸念闻言马上停下活动肩膀的动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样都能看穿?这个,真正的原因嘛,主要是昨天去流魂街想改善下伙食,谁知道在「未澧」碰到了一个棋逢对手的家伙,小小地打了一场,现在还是意犹未尽,手痒得很。所以就……”
“「未澧」?”际央知梧挑了挑眉梢,“南流魂街一区,「未澧」?”
“是啊。那家伙还是五番队的队员,哈哈,所以我决定明天报填番队的时候,改填五番队。”空宿轸念得意一笑,肩上的刀放下来磕了磕地面,“现在我感觉浑身充满了劲儿,来吧,和我比一场。”
用狐疑的眼光瞥了空宿轸念一眼,际央知梧抑扬顿挫道:“就因为战意大起,一个可能成为护廷十三队某队席官的人,想和一个真央灵术院四年C班的一般生,进行一场私下比赛?”
听她语气如此,空宿轸念感到有些不妙,连忙说:“别这么小气啊。”
际央知梧扬了扬眉毛:“那,一个已经觉醒了斩魄刀的六年生,向一个连浅打都没有的四年生,再三提出要比试的用意,究竟何在?我才不相信‘战意大起’这样的借口。”
“当然是……这个……真是的,你这个女人太没意思了吧。”支吾了半天,因自己答不上来,空宿轸念索性提着刀就要走,“什么都瞒不过你。算了,再见了。”
际央知梧毫不客气点头:“再见。明天的典礼我不会去看的。”
“你……”空宿轸念气极回头,想说些什么,又拿她没办法,只好瞬步离开。
空宿轸念的性格其实不像他外观上的平和阳光,也不像一般的男生那样具备侵略性,只不过是在尊崇武士道方面比其他人少一点儿,在为人处事上也不比其他人那般果敢干练。用周围人的评价来说,就是“你说那个空宿啊?不知为什么,感觉他有点弱呢,说是武士,又不野性;说是书生,又不儒雅”,于是不知不觉中,大家就形成了这样一个固定看法。
所以做起事来,一遇上善于诡辩的女生,空宿轸念就无可奈何。
感应到他的灵压消失于附近,际央知梧抬头望了望夏末的天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自言自语着:“知道你提出要比试,一定会半招不动任我攻击。可是就算你在虚狩时说错了话,认为是自己间接杀死了由夏,想让我打你杀你泄愤,又有什么用呢。”
“她的死又不是你造成的,而且由夏她……”低头看向光洁的地面,际央知梧微微压低了眼,“……又不可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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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呐,知梧!”黄昏,正值晚饭之际,在寥寥数人的练习场上,北泽由夏无比惊叹道,“到昨天我才发现你连一个鬼道都不会,连吟诵词都背不下,真是太让我吃惊了!你平时的练习课都在干什么?从今天开始,首先!我就要负责看好知梧你把鬼道词背好。”
由夏这么说定是下了决心,际央知梧半睁着眼,对此感到有些头疼:“我们才刚入学真央两个月……”
“以后还有六年呢!除了文化课和历史课,斩拳走鬼都是基础啊,这个可是要连续学六年的基础呢。”
“是是~A班的由夏桑。”见北泽由夏叉腰作说教状,际央知梧无奈地顺她的意思说下去,好打断前者即将到来的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那我看你练习就好了,我就没必要……”
“不可能不可能!”北泽由夏皱了皱眉截断后话,“每次都这么说,这样下去你和我的差距会更大的!真是的,都开学两个月了,不上进怎么行?今天我们吃饭早,趁现在没有多少人,我们去练习吧,顺便切磋一下。”
“可是A班和C班的进度完全不一样呢。”际央知梧揉着额头,试图说服她,“毕竟A班所在的,都是贵族、天才和精英啊。”
“所以才更加要督促你学习啊知梧!”北泽由夏毫不放弃,“不然连咏唱词都不会怎么行呢。”
“喂,听哪,居然有学生不会背鬼道的咏唱词。”
正当两人一个坚持一个随意时,她们身后却传来一阵轻浮的嘲笑声,语气特别强调了“不会”。回头一看,是四名穿真央院服的高大的男生,脸上带着调戏和讽刺的表情不屑地俯视她们。
“好像,有麻烦了啊。”际央知梧环顾四周,练习场除了他们已经没了练习的学生,连值班的老师都不知所踪。北泽由夏本来不甚担忧,然而对方四人突然齐齐释放了灵压,强烈的令人不适的压迫感顿时袭向她们。
“这种等级的灵压……难道是高年级的?”北泽由夏大惊失色,下意识看向周围,现在大概是正式晚餐时间,所以人少是正常的,如果能求助于一些乐于解围的同学或者是值班老师……却是没人。
面前其中一个卷发的男生咧嘴笑了:“是呀,所以快点叫声前辈来听吧。”
“看你们那惊慌失措的样子,是想找帮手吗?”另外一个紫发冲天的男生弯了弯身子盯着她们,话虽这么说,他却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预估了下自己的实力,北泽由夏心中打算着让知梧先逃,不管是叫来帮手还是叫来老师都好,自己都会留在这里拖住他们。然而际央知梧却拍了拍她,摇摇头示意无事可忧,表情冷淡地开口了:“你们这样,是有何贵干吗?”
“什么啊,这种语气。”又一个鹅黄发色的男生眉头大皱,不爽地瞪了眼她们,然后双手摊向站在他们中前方的人,面带微笑作指引状,色厉内荏道:“看到没有,这边的这位可是贵族贺野大人,你们这些平民刚才用这么无礼的语气说话,现在马上匍匐在地上给贺野大人道歉认错!”
作为话语中心的浅棕长发的男生双手后背,闭上眼睛一脸享受地点头。
“贺野……”际央知梧念了念这名字,摇头道:“抱歉啊,尸魂界十大贵族中,没听老师讲过有这个贵族呢。”
如此直白的话让身为贵族的贺野拓司的脸瞬间阴沉下来。未等他发话,其他三人见自家老大的脸色不对,马上压低了嗓子威胁道:“你这混蛋,区区一介平民,竟然胆敢对贵族无礼——”
贺野拓司伸手阻止跟班们的动作,打量了眼面前的两名女生,忽然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刚才说,尸魂界十大贵族?”
“有什么问题吗?”际央知梧微微蹙眉,渐渐感到有些不对。
“哈哈,别笑死人了。”贺野拓司大笑起来,其他人见老大笑了,也都不可遏制地笑着,其中一个卷发的男生率先道:“十大贵族?我还没听说过有这个。”
“历史课白学了吧,你们。”另一个紫发男生捧腹道,“尸魂界只有五大贵族!”
鹅黄发色的男生最为应景,突然翻出不知从哪儿掏出的真央教材,大声念道:“经中央四十六室商讨,确定朽木、四枫院、京乐、浮竹、志波为尸魂界五个最古老的家族,因血统与王族相近,并称为「五大贵族」。”
他合上了书,补充道:“但是现在说起来,四枫院和志波两大家族都被流放现世或流魂街了,浮竹又是下级贵族,所以所谓的‘五大贵族’,只有京乐、朽木两家贵族才是名副其实。”
扫了眼跟班手中的书本,面上闪过一丝赞赏的贺野拓司微点点头,用下巴看向际央知梧,神色傲慢道:“原来是二年级才开始学的「尸魂界近代史」,连这种基础都没打好就信口雌黄的人,看来只能原谅她呢。”
“毕竟是流魂街出身的平民啊!”跟班们都附和他笑道。
见两名女生都没多大反应,拿书的男生皱眉不悦道:“喂,贵族贺野大人都说了要原谅你们,你们怎么还不不下跪道谢?!”
“哈!肯定是吓坏了吧。”
“始终是平民啊!”
“果然是因为来自流魂街啊!”
“平民什么的……”北泽由夏低着头,渐渐握紧了拳头。
四个人听到她出声,都止住了大笑和讽刺,纷纷看向她,却感觉到这青葱色长发的少女的灵压正在逐渐升高。
“流魂街什么的……”右手用力握紧成拳积蓄着灵力,北泽由夏猛然抬头瞪向四人,声音慢慢变得尖锐,“南流魂街七十三区什么的……自从来到真央灵术院,为什么一直都有人在歧视我们的出身!”
感应到周围的气氛有些凝重,四名男生见她这样,也有蓄势待发之势。际央知梧见状不妙,一把拉住北泽由夏,恰在这时,后者差点一拳打了过去,幸得被拉住才没有因一时冲动而闹事。饶是如此,就算被拉住,北泽由夏也无法自制地嘶声大喊:“流魂街又怎么了,平民又怎么了?!”
“从那里来的就一定得被看轻……被歧视……被践踏的吗?!”
“我住在那里,遇到的都是善良单纯的人,绝不会像你们所谓的贵族一样看不起人!”
“不要以为那地方治安越混乱,人就会失去人性!”
面前青葱色长发女生的一连串言语炮轰让四名男生都懵了一刻。“这这这……这女人疯了吧。”鹅黄色头发的男生呆愣愣地说道。
“竟然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紫发的男生抽了抽嘴角。
“你们在干什么?!”
气氛正僵时,突然一个声音传来。众人闻声回头看去,一名看上去十六七岁左右的男生出现在十步之外。一头暗灰色的短发和异色的双瞳让贺野拓司瞬间认出来者是谁,表情立马恢复如常,不怀好意道:“哟,这不是空宿家的独子吗。”
空宿轸念扫了眼被四人挡住的两名女生,扬起嘴角笑了:“原来是在欺负学生啊,没想到贺野家调教出来的幼子居然会做这样的事呢。”
如此讽刺让四名男生皆如受到当头棒喝,贺野拓司几乎是下意识伸手阻挡了跟班们欲脱口大骂的举动,脸色犹如黑雾笼罩:“这是对贵族应有的说话态度吗,混蛋。”
“我没听错吧?”空宿轸念正视他的脸,“要知道,无礼的下级贵族没必要得到其他同等级贵族的礼遇。”
贺野拓司的脸瞬间变得更加阴沉:“你说什么?空宿轸念,一个没落的贵族没资格对着贺野之子的脸说三道四。”他说这话的时候,几乎是咬着牙狠狠地强调“没落”这个词。
“注意你说话的场所和对象。”空宿轸念丝毫不为所动,半分不让道,“我们都是三年生,如果你想和我决斗,我随时奉陪。”
身为贺野拓司跟班的一人见状不好,马上小声对他说:“贺野大人,现阶段是学生规范严查时期,请您不要以身试法。”
贺野拓司闻言头动了动,心中权衡了一下利弊,啐了一口,瞪了空宿轸念和两名女生一眼,往别的方向去了,其他三人连忙跟上。
事态一下子转危为安,平静下来的北泽由夏连忙朝及时解围的男生深深鞠躬道谢:“非常谢谢您,前辈。”
“如果打起来我还不一定能赢呢,好险……”空宿轸念自己也松了口气,擦了擦额角不存在的汗滴,他伸手拍拍后颈,不好意思笑了:“从他们找你们麻烦时我就在附近了,只是一开始当作是看热闹,因为贺野其实不会把你们怎么样的。”
“哈?可是我们都没有感应到附近有别的灵压。”北泽由夏起身诧异地抬头看他,“那您还过来……”
微微一笑,黄昏落日的光辉映在空宿轸念异色的双瞳中,显得十分柔和:“你最后说的那番话,让我深受触动。”
北泽由夏愣了愣,慢慢睁大了眼,因为与男生对视,她的脸渐渐红了起来。
“抱歉,失礼了,”一直沉默在一边的际央知梧突然发话,打破了不知名何的气氛,“你眼睛的颜色——”
“这个啊,这个是有缘由的。”空宿轸念马上转移视线,伸手想触碰自己的双眼又止住,亚麻色与清碧色的瞳仁闪着夕阳的柔光,“你们应该听说过空宿这个家族吧。我父亲是以前的空宿家长子,听我叔叔——也就是现任的空宿家主说,因为父亲娶了流魂街之女,大概是变异,所以左眼颜色与本家相同,右眼则遗传了我母亲。”
际央知梧点点头,赞道:“很漂亮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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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宿岚约,携子轸念,拜见家主。”
金秋时分,宅邸的花园内丹桂飘香,坐在石椅上的两名和服打扮的十九岁模样的少女原本在说笑着,听到声音皆是回过头来。离她们百步之外,一名身穿黑色死霸装的中年男子已深鞠了一躬,而在他身后拉着他衣角,躲躲闪闪最后露出半个头的,则是一名五六岁模样的白衣小男孩。
“哦呀。”两名少女中,注意到小男孩的衣着橘黄色和服的少女惊喜地叫了一声,整个人突然从石椅上消失,下一秒便来到小男孩跟前弯着腰,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头,“这就是轸念呐,十几年前见你的时候,你还很小呢。”
小男孩因紧抱着自己父亲的大腿,只露出亚麻色的左眼,因为突然见到一个人出现在面前,便往后缩了缩,下意识想躲过她摸头的手,有些害怕道:“我……不记得见过您。”
“没关系没关系~”这名衣着橘黄色和服的少女丝毫不顾形象地叉腰大笑,继而嘴角上扬,望着小男孩露出极富魅力的笑容,“现在不就见到我了么,我是夜一,记住哟。”
也许是贵族观念深扎于心,小男孩点了点头:“夜一……大人。”
一旁的中年男子有着一头暗灰色长发,脸上没有笑意,只是一直沉默着。身旁两人对话间,他则望向了石椅上另外一名浅蓝色和服的少女,后者随手拿起石桌上的一柄合上的折扇起身,抬脚的一瞬也消失在原地,很快便出现在男子三人面前,这才落脚。
浅蓝色和服的少女也望向躲避于男子身后的男孩,带着一丝促狭的笑容道:“轸念,你不记得旁边这位夜一桑,那记不记得我?”
男孩抓紧了扯住父亲衣服的手,声音清脆道:“酸味汤……大人。”
浅蓝色和服的少女顿时脸黑了一半:“哈?”
“呃……”男孩有些不确定地眨了眨眼,“……须见弥大人?”
“哈?!”浅蓝色和服的少女背影更加阴沉了。
橘黄色和服的少女见状终于不可遏止的大笑了。
“……墨大人……”似乎终于想到这个名字,男孩有些害怕但极为肯定地叫了出来。
“诶——”橘黄色和服的少女好不容易止住笑后,却是发出了不满的语气词,忽然伸出右手轻轻捏住男孩的左脸蛋,半分抱怨半分嬉笑,故意道:“虽然说错了,但是不公平啊,只记得你家墨大人,不记得我夜一大人呐。”
“不记得就是不记得嘛……”小男孩显然没预料到她会捏脸蛋,忙鼓着气一边挣扎一边说着事实。
“他连我的名字都记错了,我都没计较,你就不必计较了,哈哈。”浅蓝色和服的少女恢复常态,毫不在意地对橘黄色和服的少女说,一边打开折扇一边笑了,“说起来,夜一,想不到你也有不被人认识的时候呢。”
男孩忽然不再躲闪了,眼睛透着好奇地望着少女手中的折扇,伸出手指着洁白的扇面说:“这扇子后面有画!”
两名少女都愣了一下。橘黄色和服的少女松开了手,另一名少女则是啪地一声合上折扇抵住下巴,也弯着腰饶有兴致地看向男孩:“如果不是光线问题,你还不会发现呢。想看吗?”
想看吗?被这样问,小男孩迟疑了一阵,然后放下紧抓衣角的手,慢慢走了出来,用力点头。
“那就不要后悔哟。”少女微微笑道。
橘黄色和服的少女眨了眨眼,这才看清男孩的脸,以及男孩右眼上套着的白色眼罩。
浅蓝色和服的少女将合上的折扇递给男孩后,和橘黄色和服的少女一起站直身,后者以眼神询问少女,前者则是望了望白净无云的天空,微笑着说:“那孩子的眼睛啊,好像一出生就是那样了,至于是什么问题,我也不清楚。”
“还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你?”橘黄色和服的少女有些惊讶了。
“就算我的斩魄刀能力是「读心」,但是岚约的父亲——空宿的家主,一直闭门不见我,没有看过我的斩魄刀,没有面对面,这样我怎么知道。”浅蓝色和服的少女瞥向沉默而立的中年男子,“是吧,岚约。”
有着亚麻色双眼和暗灰色长发的中年男子板着脸孔,抿了抿嘴:“是。”
这个男人自从十几年前,妻子生下孩子后因体虚而逝,让他到现在仍然耿耿于怀。从此时常挂念自己的亡妻,终日沉默不语,甚至连孩子的名字,轸念——都取自「思念」之意。
浅蓝色和服的少女只盯了他一会儿,便肯定道:“看来岚约也丝毫不知,居然被自己的父亲瞒了十几年啊。就算轸念一直被他的祖父收养……”见中年男子的脸越来越不善,少女耸了耸肩,没再继续说下去。尔后她低头望向已经打开了折扇正处于惊异状态中的男孩,嘴边噙着笑意道:“不过,很快就会知道了。——如果轸念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戴上眼罩。”
“只要看过我扇上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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