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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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雨滴一样的鸟群

从黄昏飞入黑夜

黑夜一无所有

为何给我安慰”

路立轩第一次遇见林雅柔是在买完菜回家的某个傍晚。他已经好多年没有做过饭，但是姐姐在信里几乎恳求似的拜托他好好照顾外甥，并叹息似的补上一句，如果那孩子执意要跟他学滑冰，就认真教教他吧。

他觉得姐姐对自己有些残忍，但又无法拒绝她此生唯一向他提出过的一次请求，并且，姐姐这些年虽有些躲着他的意思，但却一直背着姐夫给他经济支持，让他在最困顿的日子里也不至于流落街头，甚至还能有些闲钱去喝酒。恩情加之亲情，他只得接纳这孩子，努力摆出一副好舅舅的架势，每天给臭小子做营养餐，又陪他练冰。

走到楼下便见一群街坊围在筒子楼的入口处议论着什么，见路立轩过来，先是突然噤声，瞬息后又按捺不住似的纷纷围到他身边七嘴八舌地讲起来。

“立轩啊，啧啧，你赶紧回去噢。你家里又来人啦！这回是个女特派员喔，那派头，了不得嘞！刚刚刘三家的小子过去想搭话都被骂走了，哎哟，你说这三天两头的……”

路立轩听罢大致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已经习以为常，并没怎么放在心上，嬉笑着随意糊弄过了街坊便上楼回家，脑子里盘算着菜谱，唯一担心的只是拎着菜进门会不会被那个所谓的特派员讹上一顿晚饭。

走到五楼却发现自家的门敞开着，门正对着客厅的窗户，立在窗旁陌生的高挑身影直直映入路立轩眼帘。

那人身姿妙曼，挺拔如竹，正捧着茶杯侧身靠着窗框望向楼下，路立轩猜测对方或许在窗前看了场自己回来被街坊围住的热闹，又提前把门打开迎他回家。纯白的窗帘被温柔的晚风吹得飘飘忽忽晃动着，掩映着那人朝向门口的半边侧脸，影影绰绰看不清她的模样，只明晃晃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路立轩莫名有些心痒难耐。

他还没开口，那人已先一步听到脚步声转身把他迎进屋。他终于看清了面前这人的模样和衣着，颇有些惊讶。

女人不施粉黛的白皙面庞上最勾人的是那双无辜的鹿眼，娇艳红润的两颊衬得极富肉感的嘴唇像邀人品尝的鲜嫩欲滴的樱桃。她及肩的乌黑秀发散出一股惑人的芬芳，如短瀑般的浓密中长发大多披在肩后，唯余一缕不听话的青丝缠绕在颈侧，衬得白皙锁骨的线条更为诱人。

虽是盛夏，她却在颈间系着薄薄的青绿色丝巾，凝脂般的肌肤在淡雅的丝帛下若隐若现。女人上身是西式的职业装，白衬衫搭黑色西服外套，下身是修长的人鱼尾包臀裙，只露出劲瘦白皙的脚踝和一截小腿。这套装扮在路立轩留学时其实并不鲜见，但放在此时此地便显得有些过分大胆。路立轩瞬间明白了街坊的议论比往日来人时更激动的真正原因，望着她柔美的面颊，一时也竟也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

对面的人见他发愣也没有在意，反而露出甜美的笑，主动向他自我介绍：

“我叫林雅柔，绿筱媚青涟的筱，碎影乱风筠的筠。”

任子威下意识接了句，“俩字儿都是竹子，还姓林，但是看起来又一点都不像木头呢，怪机灵可爱的。”

林雅柔听他突然夸自己，抿唇低下头露出羞涩的神态，又忍不住微微起抬眼飞快地扫他一眼。

却没想到路立轩上一句话还有些调情的意思，下一句却敛了笑意，单刀直入指向正题：“不知道，您那边……派这么美丽的特派员小姐前来寒舍，是想从我这儿调查些什么呢？”

林雅柔却不接茬，转而带着有些迷恋的神情直视着路立轩的双眼缓缓道，“我十五岁那年，第一次看花样滑冰，就是路立轩选手和女搭档表演的《孤山》。缠绵悱恻，凄美哀婉，动人至极，令人一见难忘。我选择走花滑这条路，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孤山》带给我的感动。”她越说，看路立轩的眼神越炽热，“我听说这首曲子是路立轩选手命名的，这么多年一直很想问，双人滑的曲目，为什么要叫《孤山》呢？”

路立轩听到《孤山》时便一怔，竟也没继续逼问她的来意，而是认真回答对方的提问，“所谓西湖三怪，断桥不断，长桥不长，孤山不孤。孤山与白堤和三潭映月相连，经年游人如织，虽名为孤山，但实际上并不孤独。”

林雅柔听路立轩讲话时一直直勾勾地望着他，听他说完孤山不孤的解释后眯着眼舔了舔嘴唇，拖长音调引诱似的回他一句：“孤山不孤……君心孤。”

路立轩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闭了闭眼定神，然后笑着假装听不明白对方的暗示：“不是很懂雅柔小姐想表达什么意思。”

林雅柔并不怵他，换了副百转千回的调子缓缓道：“也是呢……毕竟路立轩选手可不是孤家寡人，虽住在远离尘嚣的地方，却并非林和靖先生那种梅妻鹤子的隐士，已经……有这么可爱的儿子了。”她露出一副强颜欢笑的神情，“方才我来的时候，还主动替他爸爸招待客人呢，给我泡了杯茶。然后就躲屋里去了。挺怕生，但也很礼貌。”

路立轩没理解“儿子”是怎么跑出来的，愣了一刻才反应过来大概是在说他外甥，又想起那臭小子刚来那天也闹了一出类似的乌龙，一时有些哭笑不得，虽不愿被林雅柔带着话茬儿走，还是开口解释道，“那是我外甥。我虽没有梅妻鹤子的情调，但也确实是孤身一人。”

解释完，又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开始逗弄林雅柔，“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他喃喃念着林和靖的名句，凑近林雅柔轻嗅她的发丝，一股冷香幽幽从鼻腔传至头顶，“我那蠢外甥不算鹤子，梅花般的‎‌美‌‌‎人‎‍……眼前却真真切切有一个。”

他存心吓退眼前的女人，却不曾想对方主动凑得更近了些，温热的唇划过路立轩的耳廓，“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虽然本来就是冲着这个来的，但路立轩选手这样急色又直白，倒让我不知如何是好了呢。”

路立轩微微一怔，撤远身子审视眼前的人，拧眉又冷冷问她，“你到底来做什么呢？要审便审罢，何苦拐弯抹角。”

林雅柔却仍旧不答，只是又说了一遍，“我十五岁那年看过您的《孤山》，从此便忘不了路立轩选手。”然后毫无预兆地拎起手包走向门口，从暧昧又诡异的氛围中抽身而出，临别前转头对路立轩粲然展颜一笑，“路立轩，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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