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思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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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思乐刚一下车就被热浪扑了满头满脸，拎着沉重的行李箱在原地愣了一会。

热，但要仔细感受的话，还是比黎城要稍微凉快些。

挂着“黎城——上俞”牌子的城乡客车扬长而去，掀起一阵尘土，常思乐没忍住咳了两声。

长到这么大，常思乐来上俞村的次数屈指可数。无外乎就是寒暑假的时候被爸妈带回来看一看爷爷，基本上也不多待，转一圈就走。当然，更多时候他都是一放假就被塞进各种辅导班——根本没机会回来。

这次，是因为常思乐刚结束了兵荒马乱的中考和志愿填报，最终尘埃落定被黎城中学录取，全家人喜出望外，恰好爷爷说想见孙子，常思乐爸妈一商量，干脆大手一挥，把他丢回上俞村住一段时间，也权当是考试结束的放松。

常思乐没意见。他从小就是个没大主意的，基本上爸妈说什么他都点头同意。

只是……

一想到上俞村有个乔北，常思乐心里多多少少泛起些不自在。倒不是排斥或者讨厌这类掺杂着负面情绪的不自在，只是单纯的，不知道该怎样和他相处的那种别扭感。

话说乔北怎么还没来……

常思乐这人怕热，稍微在太阳底下晒一会儿就跟个蔫蔫哒哒的小豆芽一样，颓了。只好摘了棒球帽拿手上给自己扇风。

顺便狠吸一口乡下的新鲜空气，嗯，确实比黎城的清新多了……

公路两旁连片种植着常思乐叫不上名的各种果树，枝繁叶茂绿波如海，一眼望不到头。

“常思乐？”一道清朗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乔北骑着一辆黑色的小电动，车筐里放着一个圆滚滚绿油油的西瓜。

无袖宽松衬衫显露出少年上臂优美的肌肉线条，不夸张，却能瞧出其下蕴含着等待爆发的力量感。乔北个高腿长，胳膊随意搭在电动车把手上，把普普通通一辆代步小电动骑出了哈雷的风范。

一瞬间，常思乐的社交恐惧症开始发作。

“……哥。”他吞吞吐吐蹦出一个字，然后哑声。

上俞村和公路之间连着条一公里长的泥巴路，原先这路坑坑洼洼，村里人进出村不方便，最后一起掏钱买了石子铺上，这才勉勉强强成了一条可供人来往的乡道。

轮胎摩擦碎石子的声音嘎吱嘎吱响在耳边。常思乐坐在电动车后座，跟个大姑娘似的轻轻捏着乔北的两个衣角，整个人是大写的局促。

乔北衣服上柔顺剂的味道顺着风往常思乐鼻子里钻。

还挺好闻。回头问问是哪个牌子，到家让老妈也换上。常思乐胡乱想着，没忍住多嗅了一下，又立刻强迫自己打住。

常思乐的行李箱是让一个刚好路过的同村大叔给捎回去的。没办法，电动车坐两个大小伙子就满满当当了，实在没空给行李箱腾地方，而大叔开的是三轮，对，就那种有大斗的三轮。

一路闻着乔北身上的味道，到家时常思乐脑袋还晕乎着。

上俞村家家户户都住小院。常思乐一进门，熟悉的院子宽敞又干净，让人一看就心里舒坦。

“爷爷呢？”

“看别人打麻将去了吧。”乔北一手抱着西瓜进了堂屋，“进来休息一下，我去拿你的行李箱。”

常思乐打算和他一起，结果乔北摆摆手，“你在家吹会儿凉，我马上回来。”说完跑出家门，根本没给常思乐插话的机会。

好吧。

院子整个儿打的是水泥地，只在靠墙根的地方留了四四方方的一小块，搭了个葡萄架，架子下面是一排水灵灵的小葱和一排绿乎乎的韭菜苗。

常年生活在城市里的常思乐承认自己在某些方面确实是“没见过世面”。一棵葡萄藤让他兴致勃勃看了半天，又研究了一会儿藤上挂的塑料袋，发现袋子里是还没成熟的葡萄串。

乔北一回来，看到的就是常思乐蹲在地上，抬头对着葡萄架望眼欲穿的模样，没由来地想起了那个寓言故事：狐狸与葡萄。

顿时觉得好笑，他走进叫常思乐：“葡萄还得再等几天，过来，给你切西瓜吃。”

滚圆的西瓜被一分为二，一半放进冰箱，另一半又被乔北利落地切好，整齐的一牙牙，推到常思乐面前。

一边吃瓜一边吹着中央空调，常思乐两条腿儿一伸，舒坦！

堂屋常年见不到光，一下雨又容易回潮，空气中总有股淡淡的霉味，很淡，也不难闻。常思乐不知道该怎么具体形容这种味道带给人的感觉，用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词来说，是古朴厚重。

他总觉得像这样有历史的房子，是得历经几十年岁月才能沉淀出这一份宁静。又因这里供奉着乔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几根点燃的香烛，更是平添了一丝丝神秘气息。

“吃完西瓜我去给你收拾房间。”乔北起身去水龙头前洗手，“你住我原来的那屋，那有空调。”

“啊。那你呢？”常思乐问。

“我住后面的小房。”

家里统共三间能睡人的屋子，其中两间有空调，平常是乔爷爷睡一间乔北睡一间。现在常思乐回来，乔北就打算把房间让给他，自己去睡剩下那间。

“没空调晚上会热吧？”

“还好。”

常思乐不说话了。

是，他是跟乔北不太熟，也知道乔北是怕他不自在才这么安排，可心里还是有种说不上来的闷。

这么麻烦干什么，咱俩是兄弟啊，都是男的睡一间房又能怎么样？

他把手里的西瓜往桌上一放，说，“哥你别搬了，咱俩睡一块儿就行，放心我睡相可好呢，不踢你。”

常思乐会这么说，另一方面是他自己就怕热，夏天没有空调受不了，由己及人，想着别人大概也和他一样，况且那间小房又小又闷，夏天住进去怎么能不难受。

乔北似乎没想到常思乐是这么个反应，愣了一会，最后笑着说：“那，行吧。”

空调外挂机的声音嗡嗡作响，在屋内听不大清。一声尖锐的蝉鸣倏然划破整座院落的安静。

夏天真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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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短篇，大概几万字(⁎⁍̴̛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