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满

-----正文-----

那个时候他还很不怎样，有如逃亡一般奔袭。小妹送他到那青灰色的、剥蚀了的火车站，人潮涌动，摩肩接踵，人群裹着一层巨大的、湿漉漉的雨衣，恍惚间竟似鱼群向他游来。小妹把篾壳暖水瓶举得高高的，一边跑一边递给他，而后随着“呜呜”的汽笛声使劲招了招手，她喊：“哥哥不要忘了我呀！”笑中带泪，几乎是要滚了下来。1986年的那个闷热潮湿的夏日里，她孤零零地站在攒动的站台上，像一杆没了旌旗的旗杆，几乎要和身后的钢铁墙铸在一起。

背后发的汗是湿冷的，挤在车厢壁，抱紧暖水瓶，细细一嗅，空气里漂浮的全是糖糕味和烟味。异乡客，找不到归乡路的鬼魂，在月夜澄亮的水中照了又照，却识不得惨白面庞的人是谁，于是又腆着脸寻了别人家的铜镜，面目可憎，自己看了也心下生厌。

昏昏沉沉睡了，摇晃着，像坐乌篷船。他想起，同学三人在荷塘上泛舟，映秋突然跳到了水里，把他们吓了一大跳。他直起身子往下探，水面下是浓郁的绿色，植物的藤蔓枝节都绕在一块，分不清彼此，好在午后三点的阳光照下来，波光粼粼，那一点碎金般的光点在水面上跳跃，倒不觉得水下幽深可怖了。

他正聚集会神盯着水下一点，突然映秋猛地从水中窜了出来。他把头发全往后捋，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密密的睫毛上沾了水，闪着熠熠的光，更显得乌黑的瞳孔愈发乌黑。映秋与他挨得极近，几乎到了鼻尖碰鼻尖的地步，他看得几乎有些发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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