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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老宅女鬼

-----正文-----

背后台阶上突然闯过一队浩浩荡荡的学生,不知是哪一个碰了林谈一下,他本来就在台阶边缘,这下重心立刻被破坏,毫无防备地面朝下跌进人群里。

顾嘉树看着那双在半空中扑腾的手,纤白漂亮的就像两只振翅欲飞的蝴蝶,灵魂仿佛也跟着那透明的羽翼脱离了,身体在意识之前就一把抓住将人拉回来。

胸腔沉闷地响起重击,仿佛重回老宅,他低下头,迎上一双水淋淋的招子,里面映着两个小小的太阳。

老宅后院的厢房窗前有一大片岁月静好的紫竹,竹叶刚刚抽出修长柔嫩的新芽,一派新绿,看着让人心里不由得就畅快起来,谁能想到,就在这片紫竹林里,挖出来一堆零落的白骨。

“她生前的用品呢?”

“我从未听说过这位夫人,只是太奶奶过世后听下人闲聊说起她的丫鬟很是能耐跟太爷爷有染云云,据说她生前就被藏在这宅里,倒是找到几件女人穿的衣服,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

林谈将符咒用糯米浆糊黏在骨头上,接过衣服将其盖到尸骨上原地盘腿坐下来闭上眼睛,感觉到两者放在一起散发出的灵力更强了,便睁眼点点头,“是她的。”随后将尸油灯点起来,等待太阳下山。

五月仍然算不上暖和,特别是知道这院子还有一个厉鬼,风吹动竹叶沙沙地响,顾嘉树更觉得周身发冷了,于是没话找话,“你可知道那女鬼是什么模样?”

“细细的眉眼,小小的鼻子和嘴巴,眼睛下面有两个小小的泪坑儿。”林谈回想着那个拖着内脏,被啃咬掉半只手掌和两个耳朵的女子,总结道,“是一个标致的‌‍‎美‌‌‍‎人‍‌儿。”

顾嘉树看着他出神的样子,仿佛眼前真的有一个温婉秀丽的江南女子,好奇道,“你从多大开始能看到这些东西?”

“额……太久了。”道士吃力地回忆,“大概四五岁吧,我和神父上街,看见一个嘴巴发紫的小孩子对着我笑,把手伸进米店老板老婆的大肚子里,我当时大喊大叫,可是没有人理我,第二天再去米店就关门了,听说是米店老板的老婆难产死了,生下个死婴。”

林谈讲的很平静,他开通灵眼太早了,当时懵懵懂懂不知道什么叫怕,后来长大了才后知后觉怕起来,不管去哪儿先用桃木剑将阴气最盛的地方封印起来才能安心。

说着说着他又想到别的事,那股子兴奋劲儿过了以后总觉得自己听岔了,“你是认真的吗?”

顾嘉树看着林谈总带着委屈的大眼睛,试图想象他小时候的样子,因此迟疑了一秒,“什么?”

林谈直直盯着他脸上的神色,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长而柔软的睫毛失望地扑扇了几下,落日的余晖顷刻间从睫毛根部滑落到微微翘起的尖端,像流星一样转瞬消失在深棕色的虹膜。

军官突然觉得心脏被高高抛起,仿佛飞机穿越平流层。

“来了。”

林谈集中注意力,将削好的桃木枝分别插在开、休、生门,再用香灰洒在桃枝根部,再返回来盘腿面对尸骸坐下,看见隐隐发黑的魂魄已经被封在尸骨上,这厉鬼还在剧烈挣扎,油灯此时只剩一豆火苗,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

顾嘉树看他突然认真起来,他瞧了瞧看起来根本没有什么变化的尸骨和衣服,小声问道,“老太爷的姨太太在这里吗?”

林谈点点头,“魂魄就在这些遗物上了,符咒专克煞气,过不了多久就会魂飞魄散了。”他转头对着面目狰狞的女鬼道,“我知道你冤,也知道你惨,老太爷和太夫人都已过世,无辜的人你也杀了好几位,出没出气也合该上路了,我送你一程。”

女鬼的魂魄像是褪色一样透明起来,油灯的火苗一抖,照亮了林谈和顾嘉树的脸,女鬼的声音响起来,一字一句,江南水乡般温软,“我不曾觉得我冤枉,我侍奉夫人本就是我的本分,我一个丫鬟自是不配与她共侍一夫。”

林谈忍不住问,“你说你不觉得你冤,只可你为什么要用那么残忍的方式杀掉不相干的人?”

那声音又响起来,仿佛来自数九寒天般寒冷彻骨,“她千不该万不该,将我未出生的孩子……他们冤枉?”女鬼冷笑,竹叶发出沙沙的响声,“他们一个都不冤枉,我在这里等了60年,终于等到了,剖开我肚子的屠户,倒提着我孩子扔进井里的伙计,往井里扔石头的护院儿和伙夫,他们死的活该!”

林谈默然,显然无法认同,但也觉得当年的惨案过于残忍。他垂下头,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一个牌位,“太老爷给孩子立了灵位,顾家世代的香火供着,应该会投胎到一个不错的人家。”

声音又响了起来,温软的吴侬软语微微颤抖着,“夫人,夫人怎么可能……老爷也知道了?”

“大概是了,你死后,那几个护院,伙计,屠户就都被送出了京城,虽然不知道他们怎么回来了,但是太老爷令人封了这宅子,应该是知情的。”

女鬼一时静默,那些爱恨就剩她一个还心心念念地记着,连老爷的重孙都长这么大了,听小道士说起这段尘封的往事时年轻的脸上无悲无喜,全然浑浑噩噩的样子。

女鬼的魂魄只剩下灰蒙蒙一团了,林谈瞧着那团灰色越来越淡,道,“杀也杀了,孩子也好好地去往生了,你安心去吧,我念一段往生咒送你,或者圣经我也会,大悲咒也行,只是不太熟练。”

“我想听京韵大鼓。”

林谈拉拉一脸状况外的顾嘉树,“你会唱大鼓吗?”

军官看他自言自语挺神奇,“我会长亭外古道边,要听吗?”

林谈看向女鬼,女鬼冷冷道,“你还是念段往生咒吧。”

顾嘉树这边已经扯着喉咙唱上了,林谈拦都拦不住,在四下无人的宅院里听起来怪渗人的,林谈扭头去看女鬼,见她魂魄已经淡成一丝薄薄的烟雾,向着四面八方去了。

林谈用一只手按住他的嘴,不耐烦道,“行了行了,魂飞魄散了,你看你把鬼给烦的。”

顾嘉树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突然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林谈细嫩的手掌心,小道士被火烫了一样把手抽回来,在他价格不菲的衣服上使劲擦了擦。

“你站远一点,这个院子聚集了不少阴魂,我把尸骨处理一下,免得节外生枝。”

军官依言站到房檐下,见小道士将没点完的石油泼到尸骨上,点燃桃木,念着往生咒将桃木扔向那堆遗物,顾嘉树依稀看见十几个黑乎乎的影子钻进火焰里,本来暗淡的火光瞬间炸起一丈多高,变得有些发蓝,林谈整个人几乎都被这奇异的火焰包裹在里面,身上却毫发无损,他低声念着咒语,沉静又悲悯,仿佛俯瞰众生百态的耄髦老者。

咒语念完,火焰变回橙色,渐渐暗淡下去,尸骨灰烬被晚风吹起来,地上什么都不见了。

顾嘉树不知道在哪里点了盏灯笼站在那里,林谈怅然若失地看他走过来,昏黄的灯光下,顾嘉树微微笑了,颊边一个酒窝深深地陷下去,声音低沉又温柔,像是小时候一把把他抱起来放在脖子上的神父,“我们回去吧。”

两人一路无言,胡同里坑坑洼洼,顾嘉树不时拉一把摇摇晃晃就要跌倒的林谈。

顾府门前的大灯笼越来越近,军官突然按住道士细瘦的手腕,“我是认真的。”

“老宅的鬼也驱了,明日我就派人将东西搬过去住在那里。”

“你也一起,那边离学校近一点,你要是想早点去,我今晚就给招生处打个电话,你明天就去学校报到。”

顾嘉树挺拔地站在夜色里,眼里落进了万家灯火,他把灯笼举高了一些,好看得清小道士惊惶的小脸,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没有为什么,你想上学,你需要上学,所以我给你这个机会,你要吗?”

小道士看着军官狭长幽暗的桃花眼,那些盘丝错节的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令他无从捕捉。他一直都看不透人,比起来幽魂怨鬼更让他感到安心,那些爱恨杀伐从来不加以掩饰。他直觉这里面潜藏着危险,像是军官严严实实覆在他身上的影子,无路可逃又无法拒绝,于是他只消一瞬就决定了,乌泠泠的眸子里有水光打了个波澜,他抿了抿唇,“我要的。”

那你就再也没有拒绝的机会了,我会给你金钱,地位,学识,无数人一辈子都只能仰望的东西,我会给你一切,不管好坏,不管你接受还是拒绝,你都必须原原本本地,统统收下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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