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独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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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她认识十四年了，同窗九年。

很有缘吧。

其实我们小学不熟的，她很漂亮，漂亮而骄傲的女孩子们总是会形成自己的小团体。我大概就属于那种小县城中灰扑扑的女孩，成绩差强人意，乖乖的不串班，只跟固定的一两个人玩。一方面是性格、行事方式确实难以融入小团体，另一方面也带点清高的意思。

现在回忆小学，只能剩下不知前因后果、被无数次过滤、琐碎恼人的碎纸片。只有一件事是与她有关。

戚楠，帮我把掀过我裙子的男生的裤子扒了。

即使知道她那时帮我颇有些“大姐大”教训男孩子的心理，但我确实是感激她的。

以至于后来高一分班时发现戚楠是我的下铺，更多的是惊喜重逢的心思，打算打破那些“大姐大”“小团体”的滤镜与她好好相处。

但是我从来没打算把她当作可以在一段时间只有彼此的朋友。

这是我最大的失算。

1.

得知初中三个最好的朋友都考上这个重点高中了，我心里第一反应，好耶，可以再续前缘了，第二反应，好家伙，我跟那个好朋友再续前缘呢？

不不不，我不是渣女，这也只是纯洁的革命友谊。真是甜蜜又烦恼啊，嘿嘿。

不过刚开学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泱泱二十几个班，能分在一个班就是缘分。我只跟阿鱼分在了一个班。

我的友情观呢，大概是某一段时间只会跟一个最好的朋友形影不离，其余只是同学级别的朋友。初中三年分了三次班，我在不同的校区，被迫每年结交一个朋友。交到合口味的朋友是很难的事情，尤其你们还要相处整整一年，但是蛮幸运的，我每年都能碰到合口味的超级好的朋友。

这些好朋友的共同特点大概就是人好且长情，即使我跟阿鱼是初一的朋友，再次相遇，我仍然发现我在她身边具有不可替代性。

人在路上走走停停，湖里涟漪散了又起，停留在过去的真挚是最好的回忆。中学的保质期很长，大学之后只能回忆的东西，在中学即使搁浅也能重新捡起。

毕竟我是小天使。

2.

我以为高中生活会像自己熟悉的那样进行下去，熟悉地名列前茅、熟悉地处理最擅长最舒服的友情，然后熟悉地考入下一个重点。

但是三个月后分科，一切不再熟悉。成绩不稳定，但我固执地选择了文科，阿鱼被分到了对子班，我遇到了戚楠。

她初中在另一所重点。搬宿舍时我听见下铺有个阿姨说：“这是不是施佳韵？”然后一个略熟悉的声音回答：“不可能，施佳韵明明是长头发。”

我往下看，发现了一个漂亮的女生，是戚楠。除了那双大眼睛，她其实变化很大，戴了眼镜、有了刘海、当年长及腰部的头发变成了齐耳短发。但我还是很惊喜的样子，说：“呀，是戚楠啊，好久不见了！”她说我剪了头发认不出了，我笑嘻嘻地回答确实没什么辨识度。

没过几天，下课后她来找我，想要一起吃饭。我愣了愣，点头了。

确实就像她说的那样，陌生的环境里，来自同一家乡，为我们两个赋予了先天的羁绊。

就像高三时我说的那样。那时我们成了同桌，自习的时候聊天，在她侃侃而谈自己的大学规划，问我以后要不要跟她去一个城市定居时，我对她说：“我能看见我们的未来是在一起的”。即使我不想跟她考一个大学、去同一个城市定居，但我能预见到，我们的未来是在一起的。

我们生在同一个家乡，根在这里，决定了我们根源上的纠缠。

不过随后她可能觉得我这句没有正面回答的话言重了，又或者其实她根本不在意我回答什么。我现在还记得，戚楠用她那双大眼睛盯着我，一本正经地告诉我：“我们不可能一直在一起的，我们很有可能考不到一个大学，到了大学我们会遇到新的朋友，我们可能不会像现在这样亲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什么都没解释，还是用那种小天使小白痴的表情，点了点头。

我做好心理准备了，是谁没做好心理准备呢？

3.

大二的时候，我转专业成功，铺天盖地的课程向我压来，有一天我实在是太累了，才九点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我发现几条未读消息。莫名的，我的心轻轻一悸，好像早有预感的什么东西破土而出，又好像未知的什么机会轻轻撞了一下我。

是戚楠发来的。

9:55，她叫了我一声“佳韵宝贝”。

9:56，“聊会天”“？”

10:04，“你不理我”“我好伤心”

11:05，“佳韵，你为啥不理我”

早上6:21，我回复到：“我九点多就睡了”。我推开了一扇不知通向何处的大门，可能是像以前一样，无论过程中她说什么，我都是微笑着点点头，原谅她，让她认为我值得她的原谅与友情，也可能……

九点，戚楠回复“哦哦”，我想，那就还是这样吧。

十点，看到戚楠发给我的一段话，我想，是不是老天都想让我抓住这个机会呢？

我第一次直接表达我的态度，“我的确不喜欢你抱怨生活的态度”。最终，戚楠表示要跟我保持距离，我呼出一口气，想回到课本中却迟迟进入不了状态。

进入大学后，戚楠渐渐发现大学生活跟自己想象的样子完全不一样，没有多姿多彩的生活，只有沉重的学业压力和琐碎油腻的人际关系。不断对着施佳韵抱怨,焦虑金钱、学业、爱情、容貌……

但是我在这个全新的环境中，一点点跟过去的施佳韵告别。她开始变得为了自己学习、为了自己努力，不再拘束于“施佳韵是个小天使”的人设中，变得明媚自信。

4.

但是戚楠真的一无是处吗？不是的，她是很多人向往的那种朋友，大方、开朗、漂亮、人缘好。她在高中的时候真的很努力，从落后于我到一点点赶上、超越我，甚至在我高三迷茫成绩一落千丈的时候跟我谈话。那时候，她跟你讲人生道理的样子好像发着光。

好像很认真地在扣动你的心扉。

但是，不是的。

明知道我不该对戚楠那么认真——她与我过去的朋友完全不同，我看人很准。但是我还是对自己说，没关系，就算只为了她身上一点点打动我的好，我也可以包容她的。即使最后分道扬镳，我也可以多记住一点她对我的好。我也不想那么认真的，可是她说我是她最好的朋友哎。

她觉得我不够关心她，我便在“施佳韵”的壳子外再加一层毛茸茸——直到现在，她仍然觉得我很温柔。

那次不欢而散的聊天后一个月，戚楠对我说：“昨晚做了一个梦，哭了一整晚，醒来莫名想给你打电话，想了想还是算了。曾经想试着忘记你，后来发现我做不到，我高中的一切都跟你有关。”

实话实说，无论是施佳韵还是我，都不可能忘记戚楠的。但是让我回到过去，在用新的自己与现在相处时，用旧的自己与戚楠相处，这种身不由己会把我逼疯。我对自己说，快点吧，断舍离。还记得高三快毕业的时候你对自己怎么说吗？戚楠是用金丝绾成的结，她华美又锋利，她永远不会注意到那个敏感的你，这是天性，改不掉的。

5.

高三，洗澡是很奢侈的事——除了场地有限，主要是浪费时间。

戚楠要跟乔瑶去洗澡，叫上了我。

水雾朦胧，我把眼镜放在铁皮柜子上。

“佳韵来帮我搓下背。”戚楠在对面的淋浴头下叫我。

以前我们两个人洗澡的时候，我是帮过戚楠的。戚楠也投桃报李。

手放在那片细腻的背上，我听到戚楠的调笑：“一会儿乔瑶你也让佳韵帮你搓呗，我觉得佳韵手艺特别好！”又扭过头来对我说：“以后你就是我们俩的御用搓澡工！”

我根本不敢抬起头，流露出悲伤。我只能呐呐地解释“我只给我妈和你搓过澡”——手艺也没那么好——我也是给我妈搓过澡的，我不是什么御用的你专属的搓澡女工……

我似乎注意到了乔瑶的不自在，但我已经没有力气去活跃气氛了——我不想进一步贬低自己了。但是我只能看着那个主动叫乔瑶过来搓背的自己，无比厌恶。

那个中午，我第一次为了朋友而流泪。

戚楠是金丝绾，她勒得我心好痛。

这些是戚楠怀念的与我有关的高中生活吗？

6.

戚楠不会知道，施佳韵为她流过泪，好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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