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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期征文

-----正文-----

外公去世的时候,不是诗文中常有的秋天,也没有小说中常有的暴雨,天该是很蓝的,随意地铺着些撕碎的云,以至于那天的蝉鸣如此地吵。在我的家乡,老一辈喜欢都将下葬的那一天作为真正去世的日子,或许这样,便能再让亲人多陪自己几天。

在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喜欢听外公外婆的故事,军官家的女儿爱上穷苦大学生,一起私奔的故事,总是比鸡飞狗跳的遗产纠纷有意思的多,不过不论是母亲还是大姨说的,都是很久 很久之前的事了,从我有记忆开始,他们也就只是一对普普通通的老夫妻了。外公以前在北京大学学物理,最大的爱好就是读书,外公外婆山边的房子中的每个房间里,都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类型也很是多样,有些书里还藏着他自己写的诗集和书法。外婆以前和我提过几句,外公的长相和气质当年看起来就像是个搞文学的,又有文采,后来不知怎么,还是选了物理。以前的我是有些怕外公的,可能是因为哥哥总是和外公聊得很开心,我却加入不进去吧。不过后来,外公终于找到了和我沟通最好的方式,讲故事。我一直喜欢听不同的人讲故事,外婆偏爱讲恶有恶报的因果故事,母亲青睐与和我讲浪漫的童话,父亲则喜欢一边讲成语一边分享道理,但外公的故事总是不一样的,里面有古灵精怪的狐妖,有勾心斗角的神魔,有纯真善良的女巫,也有阴险狡诈的农夫,在他的故事里,没有风水轮流转,没有一定走到最后的情侣,也没有冗长复杂的立意,更像是各种生命对生活的不断追求和挣扎,当然当时是不懂这些的,只是觉得那些故事里的角色都离自己近一些罢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以前能抱起我转几个圈的外公病了起来,起初只是些小毛病,渐渐地,他不再参与所里的爬山出海,减少了和外婆每天去的散步,放下了些沉重的古书,但他的生活好像还是和原来那样精彩。他开始阅读那些年突然爆火的东野圭吾的小说,以令人惊讶的速度学会了手机微信的使用,他会主动邀请我们看些他喜欢的抗战电影,又默默地抹掉眼角的一些眼泪,他也会在家族群里偷偷搞些浪漫,把名字改成“小金星”(外公姓肖,外婆姓金),他还开始重新学习以前学过的俄语日语和法语,有时候,外公还会邀请我和他整理些书籍。说是整理,其实更多的是回忆回忆他和那些“老朋友”的故事,有去国外出差时淘回的旧书,有他工作时留下来的数据和论文,还有夹在书中有些泛黄的小诗......如果说我的奶奶不肯丢弃任何一本书是因为害怕哪天就能用得上,那外公便是因为那些书里藏了太多太多东西,回忆,荣耀,还有一点点年轻时的轻狂。

再到后来,外公的脚步不太稳了,郊区漫长的路不再是远离城市喧嚣的净土,反倒成了出行的负担,他和外婆用老家拆迁的钱,在市中心边上买了两间二居室的小房,大部分的书和家具也都被迫留在了旧房中。脚下的步子不会组织他对时代的追求,大的电视成了外公探寻世界的窗口,在我的印象里,中央13台从来没有离开过屏幕,他还是喜欢给我讲故事,只不过人物从各种时空中走进了生活里,走到了我身边,尽管没有了设定上的稀奇古怪,但却又好像没有什么区别,我还是愿意就这么坐在沙发上,听外公一说就是一个下午。保姆阿姨以前和我说过,外公是个不喜欢说话的人,每次和他谈起些国家间的博弈和对抗,得到的都是他的点头之类的,但我知道,比起这些他更容易被普通人打动,就像是之前每次看电影,能让他偷偷抹眼泪的从来不会是最后牺牲的主角,也不会是决定和民众站在一起的领导,而是危难中一个个坚定地,颤抖着站起的人,他们不需要名字,不需要身份,哪怕只是一个远景,也足以让外公动容。我总是体会不到那种情绪的,外公也不解释,他总是喜欢卖关子,说以后有时间再给我讲个故事,就懂了。

我没能等到那个故事,突然的,在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午,他就悄悄离开了,又或许并不突然,他病了很久了,医生也貌似已经说过些什么了,但我却没什么记忆,也许是有谁把那段时间从脑海里偷走了,只剩下些破碎的镜头,我只记得有那么一天,外公躺在病床上,给了我一个深深的拥抱。再到后来,就是葬礼了,那天很热,热到让人有些发晕,去的人该是很多的,不然我怎么会记得那天车里很闷很闷。我也不记得那天有没有哭了,只是记得外婆和母亲哭得很伤心很伤心,盖过了那天乐团的音乐声,“那是首我很喜欢的歌,送别。”我哥好像当时是这么说了,“可是这萨克斯吹的,好难听啊”

之后的生活好像没有什么变化,被时间追赶着,没人的脚步可以停下,公园的风还在吹着,它不会记得是不是最近少来了些什么人;中国地理杂志还在一期期印着,或许他们会发现有个坚持每年订阅的人消失了;新闻也还在一天天播着,故事还在一天天上演着。外婆又搬回了以前的老房子,说是城里太吵了,邻居又不认识几个;父母在陪了外婆几天后也回归了工作,哥哥也回了学校继续他的大学生涯,那时候我想,我也该专心准备高三了。第二年新年的时候,家里人在新的群里发红包聊天,新群聊没有名字,人也只是少了外公外婆,以前的家族群“肖府”的消息记录还保持在去年,往上面翻翻看,还能看到外公以前发的新年快乐表情。所有人总试图让一切变回原来的样子,但食堂里中午一直播放的新闻联播,外公以前研究所传出的成果,甚至一条卖杂志的报刊亭将被拆除的新闻,却又能立刻让我想起来,真的有什么人,什么事永远地离我而去了。

当我准备离开家,去读大学的那一天,父母帮我买了新手机,母亲让我在火车上给外婆打个电话,告诉她我要去上学啦,我下意识按出了一个号码,等了许久都没有人接听,停了很久才突然想起来,外婆一直不擅长电子设备,这是以前打给外婆都是用座机打到外公的手机上的,而外公去世后,外婆便换了自己的号码和手机,旧的手机被她放在床头柜里,虽然每天还是会充电,但铃声也早就关掉了。我最后还是问母亲要到了号码,和外婆通了电话,说了什么内容早已记不清楚了,只记得打完电话之后,我在火车上哭得很大声很大声......

“不不不,这不算离别哦”很久以后,小侄女和我告别的时候我这么告诉她,“真正的离别往往是悄无声息的,就像是那个我再也打不通的电话,和那个...听不到...的故事...”“阿姨你说什么啦?我听不清楚哦”“没什么啦,就是想到些事,对了,我准备了一个礼物送你”我从包里拿出一本书,“这是一本诗集哦,全球只有5本,我可是专门找同学帮我印的,现在我隆重地赐予你一本,要好好收藏哦!我连你爸都没给。”“哎,这个作者的名字好奇怪哦,叫‘小金星’?”“嘿嘿,或许,你想听个关于他故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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