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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
纵使后来关于她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可他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总是清晰地梦到同一场景。
那是很多年前的一个晚上,她月考失利闷闷不乐,晚自习结束后他乘公交车送她回去。
她许是累极了,很快靠着他的肩膀沉沉睡去。车子驶入又深又大的隧道,橘黄色的灯光透进来,明明灭灭的光落在她的侧脸上。
两车交会,有鸣笛声响起,她不由得皱了皱眉,有些口齿不清地叫他的名字:“沈遇青。”
车内的光线不甚明亮,他出声应她,声音略有些沙哑,颇带着几分安慰的意味:“我在。”
一
阮听恩十岁那年,随父母一起搬到了青梅巷。
阮母好客,搬来的第二天就做了许多桂花糕让阮听恩给邻居送去,送到沈遇青家时,天已经有些晚了,屋外的铁门关着,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在。
“请问有人在吗?”阮听恩敲了敲门,这般开口问道。
门尚未关严实,随着她敲门的动作拉开一条缝,有点光亮倾泻出来,在地面上晕染开来。
屋内好半天没有回应,她犹豫了片刻,终于伸手将虚掩着的门拉开一角。
院子里的光线昏暗,沈遇青埋头坐在桌前用笔和尺子在纸上画着什么,地上零散着好些废纸,他也没去管。有风吹过,将一张图纸堪堪吹落到她脚边。
画面展开,一架飞机的赫然入目。昏暗的灯光落下,她费了好半天力气也看得并不真切,索性想直接蹲下身去,将那张纸捡起来。
她大半个身子靠在门上,蹲下去的瞬间因为重心不稳,连人带门重重向一旁摔去。头撞上有些生锈的铁门,发出沉闷的响声。
“嘶——”阮听恩自觉吃痛,抬手捂着被撞到的额角,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少年听到动静,终于抬起头来看她。
视线直直地撞上,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捂着额头同他四目相对。她一下子有些失神,好半天反应过来后又匆忙站起身来,而沈遇青又再次低下头去,继续刚才的绘画。
“那个……”良久的沉默之后,终是她率先出声打破尴尬:“我叫阮听恩,昨天刚搬来青梅巷,来给你送桂花糕。”
“嗯。”他似是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手上的动作没停,甚至连头都没抬起半分。
少年停了片刻,又许是自觉不妥,又再次开口补了句:“你等一下。”
阮听恩倒也没生气,反而就着他放在一边的椅子坐下,捡起散落在地上的图纸一张张认真看了起来。
各种各样的飞机一一呈现在纸上,她看不懂,也并不完全认识。月亮一点点地爬上来,她侧过头去看他,月色下,她望见的少年神色温柔。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遇青结束绘画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他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一抬头就看见了坐在几步开外椅子上,早已睡着的阮听恩。
几个小时前的记忆扑面而来,他颇带着几分懊恼意味抬手胡乱挠了挠头。
让一个女孩子等这么久,她一定会很生气吧?
沈遇青这样想着,提步却先走到了她面前,犹豫着该怎样叫醒她。
夜里有风吹过,十一月的凉意更甚,阮听恩打了个喷嚏,率先醒了过来。
“你画完了啊?我刚才太无聊就把这些画捡了起来。”等了这么久,她竟也没生气:“哦对了,我是来给你送桂花糕的。”
她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把桂花糕和整理好的画纸递到他手上。
夜里月色薄凉,他尚能清晰看见她被冻得有些发红的鼻尖。
沈遇青拿着画纸的动作微微一顿,也没说话,只转过身往屋内走。阮听恩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才好,只愣愣地呆在原地。
走出去一段距离后,他才发现她并没有跟上来,停住脚回过身来叫她:“进来一下。”
阮听恩不明就里,却还是听话地跟了上去。
他径直进了厨房,她也不好意思再跟进去,索性站在客厅里等他。
厨房里传来打火的声音,阮听恩也并未在意。客厅里挂着飞机的海报,她不敢随意走动,只站在原地仔细看了起来。
又是好半天过去,沈遇青才终于从厨房出来,伸手将一杯热牛奶递到她面前。客厅里安静得很,尚能听到屋外的呼呼风声,她听到他说:“请你喝热牛奶。”
阮听恩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后伸手接过,仰头就喝下几大口。
客厅里的光线明亮,她嘴角还沾着些许奶渍,她抬头看他,无端的就轻笑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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