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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我称不上对感情坦荡，也称不上对感情真的有见地。从小到大我见过很多好看的人，有使馆的签注官，好看的助教，近水楼台当然更有不少以美貌著称的很多演员，他们中的很多过目难忘，也有一些我不过匆匆一瞥，闲时与人闲聊才想起某君长相英气或温柔，而我始终觉得我爱人的标准肤浅，我爱一人皮囊，爱一人皮相，众人起哄称我与某某为郎才女貌，我后来想明白了其实我要的是别人爱我，而我与那人的距离其实可以很远很远，或者就按本应如此那样。

与母亲吵架的时候我深夜在阳台喝茶，挂了电话以后庆幸我们俩现在离得太远而我年纪已经长到她若是与我同行便会忌惮舆论的程度，剧组的微信群在讨论明天放假去哪里，有人说要去附近转转，有人说要回家，有人说家属探班，已有家庭的说了，几个单身无着落的玩笑说要去看看别人的孩子，我深吸一口气，好可怕。

第二天的戏中间休息的时候陈老师过来，他昨晚好像说了要留在影视基地，我仰头，他给我一个用塑料袋装的包子，很自然地他开始我们之间的对话：“你放假去哪里？”

“回家吧。”我小心翼翼扒开包子，以防蹭到口红地别扭吃着，“这包子哪买的？”

“灿灿家做的，我想你应该没吃过就给你捎来了。”

“那确实，”我又咬了一口，“这包子好甜。”

外面开始布景，造雨设备在我们十米之外调试出一场局部大雨，陈老师的助理沿着休息的棚子找他，我用手肘碰他的膝盖：“灿灿找你。”

他走了，我埋头又咬了一口包子，拿了个镜子出来看自己的脸，果然嘴角被吃花了一点，我一甩飘带，自己拿了化妆的家伙补妆。

放假的时候大家在群里互相告别，陈老师私戳我：“你几点的车？”

我看了一下去某个蝴蝶谷的车票时间，说：“下午两点。”

“好，你一路顺风。”

晚上回酒店的时候我又看了一眼群消息，有家室的人在多人群聊里大秀满桌菜肴，颜色温暖，灯光明亮，陈老师和我的对话框没有再更新，我不知是否可以猜测他此时身在何处，我自觉没有权利问出我过界的关心，但是我仰头看见零星亮着灯的客房灯的时候我觉得此刻的纠结绝非偶然。

母亲在第二天带着一个大行李箱敲响我的房门的时候我还没洗脸，喊着“来了来了”跑过去的时候没忘了拴上锁，开门见到是母亲，风尘仆仆来了，后面跟着我满脸愧疚的助理，我料到她会来，所以不意外，让她进来再说。

还是因为工作，母亲与我的态度相左，我们最近几年开始争执起这些东西，但大部分时候是我获胜，只不过这一次母亲态度异常坚决。

“茜茜！你就听我的好不好！”

“妈，我觉得那个不适合我。那你说一个理由，我必须拍这个戏的原因是什么？”

“你，你在这个形象里太久了，观众对你会疲劳的，再加上，再加上现在电视台不让买古装剧，对，电视台不放古装剧了，你真的是时候转型了。”

“我不是没转型过，古装剧也不是非要在电视台放——我们别兜圈子了，妈，到底为什么？”

可是母亲对问题的答案却避而不谈，只是一直央求我试一试那一部她牵到的‌‎‌‎‍现‍‌‌‍代‌‍‌戏：“妈妈求你，去试试吧，我都跟那边导演说好了。”

无效沟通。我不想争吵下去，只说先去吃饭。

我没想到第二天母亲直接把选角导演带到我面前了，我擒着她的胳膊，眼神满是疑问。好好打发了那位女士以后我拉着母亲进了卧房。

“妈，到底为什么？您这一次太着急了。”

这个地步她不说真正的原因大概是不行了，她叹了口气，说：“你喜欢谁我都管不着，但是茜茜，妈妈求你你不要做错事好不好，妈妈求你，有的人，不喜欢也可以的好不好？”

那一刻我如坠冰窟。我想谁告诉她这个秘辛，我想至少两个人都相信了我爱他那他会不会有也看出来，我想他到底会怎么想我，一个不知廉耻的‌‍‎‍‌荡‌‍妇‎‍‌‍，一个涉世未深可以利用的小女孩，一个怀着龌龊心思的老处女……

我被自己的想象吓到了，在我母亲看起来我大概很可怜，她想搂过我，我推开。

“没有，我没有对他动心。”

那是一句信念，我的母亲不知道但是我自己清楚，我不会越雷池一步，就算他等在我的窗边等着我的亲吻，将呼吸吹进心湖搅动涟漪，我也会和我自己说那是顾盼儿的心动，那是顾盼儿的情郎。

我和陈老师的对话框更新停止在某次双人采访，他问我喝不喝绿豆汤，灿灿买了绿豆去酒店后厨煲，给我带一杯，他家娃儿也很喜欢的。

我想起在手机屏幕里看见的唱歌小孩，唱着儿歌目光炯炯，天生的笑眼让人不自觉跟他一起勾起嘴角，身边的陈老师离我不过一丈，他也是笑眼，我往后一仰看见他的面容，想说真像你儿子啊陈老师，下一秒镜头一转，屏幕里出现另一位拥有笑眼的主人公，我哑然，是啊，太配了。

年少的时候我闯进过一个满山满岛满天空都是桃花的梦里做了女主角，我等待远方人归来，后来故事里出现了另一个人我也不慌张，因为是我先到的，我哪也不会去。但是如果我是后来人呢，如此若干年之后我才终于把自己代入另一个角色，她也可以爱一个人吗？如果可以的话为什么“我”心安理得。

我在酒店的早餐吧第一次看见那位笑眼美女，她长得很像一颗水果硬糖，荔枝口味，看见我的时候眼睛放光，走过来跟我打招呼。

“你好漂亮哦！”

当时我戴着口罩，只露出两个眼睛，可是我笑起来不是笑眼。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真人，之前只听他讲过你很漂亮，心想怎么也要亲眼见一次，看来他没骗我！”

“漂亮”，一个我从业二十年一直不绝于耳的形容词，是我最大的自信所在，也是最需要掩饰的虚荣心。

“我也看过你的戏，你也很漂亮。”

她一甩头，似乎是害羞：“哪有，也就一般般。”

我看见她夹了蛋卷，上面挤了番茄酱，培根和芝士也有，模样认真而专注，完全沉浸在幸福中的神态。

我们匆匆告别，我没看见陈老师，他的爱人解释说：“他拍戏累，我让他多睡一会儿，我装点他爱吃的上去给他好了。”

“哦。”

“那一会儿见。”她眨着笑眼与我告别，我也挥挥手。

天气入秋的时候我们大概是快杀青了，那个时候我隐隐感觉他并不是铜墙铁壁，我第一个念头是他是不是被我影响了，第二个念头，是我们大概真的已经把这段感情走到头了。

拍夜戏休息的时候和几个要么拍完不想回去或者等着置景的演员爬到屋顶上，下面灯火通明，抬头星星稀稀落落，难得听陈老师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说光污染太大看不见星星，陈老师说的话有的时候有些跳脱，我在原地捂着嘴笑。另一个演员说了一个小朋友童言无忌的笑话，大家笑作一团，这灿烂的笑中我和陈老师对视，我下意识把嘴角又咧大了一些，陈老师也笑，我们在那一刻共享了秘密。

杀青那天母亲来接我，我上车的时候看见灿灿，我喊她的名字，她似乎很惊喜，朝我挥手：“刘老师杀青了吗？”

“嗯嗯！杀青了，你家陈老师也杀青了，你可以回去休假了！”

灿灿很可爱，喜欢念叨自己要放假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她是个可爱的小家伙。

“刘老师一路顺风！”

“好。也谢谢你家上次的包子，很好吃！”

灿灿脸上出现了一闪而过的迷惘，我瞪直眼睛，似乎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我回头看去，影视基地离我越来越远，母亲捉上来握我的右手，在秋天的风里，我哭成了一只小狗。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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